下午。
氣溫有些上來了。
招商局辦公區的幾個電扇都轉了起來,呼哧呼哧地吹著風,唯獨的一個窗機空調壞了,還沒修好。
有點熱。
但還在能容忍的范圍。
講完話的董學斌就坐下跟大家一起辦公了,他們加班董學斌也加班,他們工作董學斌也工作,做出了一副跟大家同甘共苦的樣子,并不是弄個樣子,實際上董學斌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很認真。辦公室里盡是一片忙忙碌碌的聲響,有打字的,有打電話的,有印文件的,大家都被調動了起來,或許說是被逼出來的吧,董學斌這一手先給甜棗再給棒槌的招兒讓大家自覺就緊迫起來了。
這時,鄭大友找到了董學斌。
“董縣長。”
“老鄭,怎么了?”
“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好啊,去你辦公室吧。”
局長辦公室里,倆人走進去關上門。
董學斌往沙發上一坐,摸出兩支煙來遞給鄭大友一根,倆人都點上了煙,在屋里吞云吐霧起來。
“老鄭,說吧。”董學斌道。
鄭大友一猶豫,“之前底下人都在,我也沒好意思說什么,董縣長,我實話實說你可別不愛聽,我知道縣里現在很困難,急需引資這種長期的財政補充,這樣才能有機會從根本上扭轉咱們縣財政緊缺的局面,我都明白。但問題是咱們縣的實際情況太差了,招商局以往的成績你也看了,五百萬,平均每年五百萬,去年的百萬都是近年來成績最好的一年,現在縣里要咱們拉五千萬,這份政策指示我是理解的。可咱們力不從心啊,這五千萬怎么來?”
董學斌道:“總會有辦法的。”
鄭大友苦笑,“我是真沒想到辦法。市招商會是個好機會,但能拉來三五百萬投資就已經是很不錯了,去年也就是這個樣子吧。五千萬,一個月內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到時候縣里追究下來,那…”
董學斌平靜道:“如果真沒完成,責任我擔,老鄭,我知道你有壓力,我也跟你交一個底,這次的引資計劃是我提出來的,出了責任自然是我一個人攬下來。我也來攬得了,絕對跟你沒有關系。”
“董縣長,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責任我不怕擔,但問題是…我根本看不見咱們有能力拉來五千萬的勢頭。”
外面。
兩個領導一走。眾人也都唧唧喳喳了開來。
“咱們真要拉五千萬啊?”
“五千萬,這是咱們招商局十年的業績啊!”
“是呢,這也太夸張了,咱們上哪兒完成去呀。”
“可董縣長都說了,縣里也都下任務了,完不成也得上啊。”
“唉。也不知道要是責任追究下來,咱們這職務會不會…我估計懸了。”
組織部剛考察,明天應該就能宣布任命了,這屁股還沒做熱的位子,一個月之后就要挪開了?
誰心里也接受不了。
這就叫從奢入簡難吧。
半晌后,鄭大友從辦公室里出來了。大家才紛紛閉了嘴,繼續抓緊忙手頭的事情。從鄭大友的表情里大家也看得出來,鄭局長同樣沒有一丁點信心,畢竟在招商局干了這么多年了,自己縣什么情況自己還不知道嗎?不過表情歸表情,行動上鄭大友還是沒有一點水分和怠慢的,見陳云松遞來一個通著話的手機打了一個手勢,鄭大友就清清嗓子接起來,開始鼓動投資商過來了。
里面。
董學斌在辦公室里沒出去,而是坐在沙發上掐滅了煙頭,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大家的情緒董學斌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但董學斌卻沒有被他們沒有信心的表情傳染,當初在延臺縣的時候,上面給他們招商局的指標可比這個多多了,雖然兩個縣的實際情況不能相提并論,嚴格來講湞水縣的招商難度要比延臺縣大十幾倍不止,但董學斌從來都是從困境里一步步走出來的,他習慣了這種壓力,對自己的能力也有一定信心,他認識不少投資商的。
也沒幾天了。
給那些老朋友打幾個電話吧。
見底下人一點進展都沒有,董學斌覺得自己也必須行動了,如果能叫來幾個大投資商,也能給縣里和招商局的同志吃一顆定心丸。
嘟嘟嘟。
電話打過去了。
“喂,學斌啊?”
“穆大哥,是我啊。”
“呵呵,有事嗎?”
“您方便說話嗎?有點事找您。”
“方便,你說吧。”
董學斌先打給的是穆正中,在京城有一家自己博物館的大老板、慈善人士、文物鑒定專家,當初董學斌從R國搶回來的那件國寶就是送給了穆正中,讓他換回來共和國的幾件文物,因為穆正中欠的這個人情,后來在延臺縣的招商會上老穆也給了董學斌面子,投資了延臺縣不少的錢,給董學斌贏來了一筆很大的政績,他后面能破格提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這樣啊,我現在調任湞水縣了,您可能不清楚,是西部的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我現在又抓了招商引資這一塊,您看您這周末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過來幫老弟我捧捧場?您有安排了嗎?”董學斌問道。
穆正中道:“喲,我周末有事的。”
董學斌一哦,“那下周呢?招商會要兩個星期的。”
“下周可能也騰不開時間,學斌啊,這次我可幫不了你了,我也跟你明說吧,那次在延臺縣的投資,后來不是地震了嗎?投資都已經動工了,結果損失很大,錢幾乎都打了水漂,我現在資金也有不少問題。”
董學斌抱歉道:“可真對不住了啊。”
穆正中道:“沒事兒,不怪你,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地震不是?再說那筆錢也是我欠你的人情,沒關系。”
“您要來不了,那您看看有其他朋友能給我們介紹幾個嗎?機票食宿我們都包了,只要有投資意向就行。”
“你們是在哪個縣?”
“湞水縣,屬于梅河市。”
“梅河市我知道,那個地方啊?那估計懸,地方有些偏,我估計他們也不會去的,這樣,我幫你問問。”
“好,那多謝了。”
“先這樣,我還有點事。”
掛了線,出師不利的董學斌也沒說什么,繼續給一個H國跆拳道界的大師樸永喜打了過去。
“喂,樸老師啊?”
“是小董吧?”
“是我,您現在在哪兒呢?”
“在H國,是不是有事?”
“嗯,下周我們有個招商會,有沒有榮幸邀請您?”
“嗨,別提招商會了,上次跟你們縣投資的場館,蓋到一小半就塌了,地震以后工人還出了人命。”
“這個賴我,對不住了。”
“也不是你的責任,唉,趕上了。”
“是這樣,其實我打電話來也不是要您非得投資的,咱們不打不相識,也這么久的朋友了,我就是想邀請您過來幫我撐撐場面,您看?”
“下次吧,這些天實在是沒時間。”
“您飛機過來的話也不遠,就幾個小時,機票我們…”
“下回吧,下星期我還有個比賽呢。”
“那您看看還有您國家其他投資商能給我們介紹嗎?對外資我們是有政策的,肯定有很大優惠。”
“延臺縣重建工作還…”
“不是延臺縣了,我現在跟西部的湞水縣工作。”
“西部?那都不用問了,我那些朋友肯定不會去,他們要投資也是看中你們國家的一二線城市。”
“呃,行,那就不打擾您了,以后再聯系,有空來共和國你一定得找我,我到時候請你吃飯。”
“好的。”
延臺縣那邊的災后重建現在都還沒完成,董學斌之前的招商確實坑了不少朋友,他其實也挺過意不去的,幾個電話一打,董學斌也知道他們的日子不太好過了,賠了不少錢,就算傷不了根基,那也是不小的數目啊,人家把理由擺了出來,董學斌也不好多說什么了,只能再給別人打電話。
一個…
三個…
五個…
一個下午的時間,董學斌十幾個電話打出去了,可卻無一例外地都碰了釘子,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來。那些以前有過交往的老朋友和投資商,一聽董學斌要搞招商,或者一聽他們是在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登時不是說資金周轉不開就是說最近有事,全都來不了,董學斌最后都說不需要他們投資,就是來捧捧場當旅游一次了,可對方也掀他們地方太過偏遠,掀他們縣風沙大,免費旅游都不愿意來,也不難免,董學斌能存電話號碼的,基本上都是些資產過億的大老板,人家就算坐在家里不動,每分鐘也是大把大把錢進賬的,耽誤一天就是一天的錢。
直到下午下班了,董學斌也一個人都沒聯系過來。
這讓他老臉一紅,覺得有點沒面子,他可是費盡幾個小時的口舌啊,面子也都豁出去了,哪怕來一個兩個人也算給他面子了啊,可…
一個人也沒有!
聽見湞水縣的名字就嚇跑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