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外。
氣氛緊緊凝固著。
招商局里出來看熱鬧的辦事員越來越多，辦公樓的走廊和廁所上的窗戶都趴滿了人，挑著脖子一個勁兒地望著。大院外的二十幾個老百姓，曹旭鵬、趙興隆、招商局的干部和縣政府辦的幾個工作人員也都把目光挪到打電話嘀嘀咕咕的董學斌身上，表情不一，也不知董學斌在跟誰聯系。
這時，董學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了回來，把手機往前一遞。
李勝斌和王娜仨人看看他，“…干什么？”
“接電話。”董學斌看了眼李勝斌，冷聲道：“你們領導的！”
聞言，曹旭鵬和趙興隆對視一眼，心里都咦了一聲，他們領導的電話？小董還有新華社的關系？
李勝斌皺皺眉，沒有伸手接。
王娜和王婷滿臉狐疑，似乎在想是哪個領導。
董學斌怒極反笑，“不接是吧？行，我知道了。”
“等會兒！”見董學斌拿起手機要說什么，李勝斌攔了一下，還是將手機接了過來，他不知道董學斌找了誰，但想來延臺縣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一縣局領導還能認識什么新華社的高層？總社本來就比較獨立比較特殊，可以算是另一種形態的官場了，跟底下的牽扯不會太多，況且李勝斌別看還不到三十歲，他好歹也是底下一個組的副組長，在社里也是有些人脈和關系的，所以沒太當回事兒。
電話入手，李勝斌不咸不淡道：“喂？”
“你就是國內新聞編輯部的李勝斌？”一個女聲冷冷傳過來。
女的？聲兒還挺年輕？李勝斌擰著眉道：“是我，你是？”
謝靜都沒搭理他的話茬，此時的她語氣上可沒有和董學斌說話時那么客氣了，“你主管領導是李繼東？行啊，老李的兵什么時候這么有氣派了？跑去延臺縣指導工作去了？還放出話來威脅招商局的領導？好啊，挺好的嘛，李勝斌，你視察的怎么樣了？發現了多少害群之馬啊？”
聽了她的諷刺，李勝斌面色一驚！
李繼東李主任？那可不是李勝斌的主管領導，但卻是他領導的領導！
電話里的女人張口就叫老李？言語中好像還對李主任不是很客氣？
李勝斌心頭亂跳，語氣也變了，“恕我耳拙，您是？”說完這話后，他心中突然蹦出一個嚇人的名字，似乎已經想到了什么。
謝靜淡淡道：“我人事局謝靜！”
我了個靠！果然是她！李勝斌倒抽了一口涼氣，電話差點沒攥住，“謝，謝科長！”
謝靜，新華社最年輕的干部之一，又是在人事局這種部門工作，職務權利很重，而且最重要的是，下面不少人都知道謝靜和社長一家關系極好，不僅僅是工作上，私交也如此，社長的夫人每次來新華社的時候，十次里有三四次都會單獨去人事局找謝科長聊一會兒天，這在社里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是她！？
李勝斌知道自己撞到鐵板了！
見他不說話，謝靜恬靜道：“李勝斌啊，你倒是真有膽子，狐假虎威很有意思嗎？打著新華社的旗號去壓人很好玩嗎？看來人事局有必要對你這種同志重新考察一下了，這樣吧，你回來以后直接到人事局找我！”
李勝斌臉都嚇白了，“別別，謝科長，不是，我…”
不遠處的羅海婷和林萍萍微微一愕，沒想到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李勝斌怎么突然就慫了。
謝靜道：“你說的‘害群之馬’，我都得叫一聲哥，你倒是什么人都敢惹！”
“不是，謝科長！謝科！”嘟嘟嘟，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周圍人看到李勝斌那慌張的臉色，頓時就明白了，這是被領導教訓了，一時間不少人都看向董學斌，心說小董局長路子夠寬的啊。
王娜急道：“勝斌！怎么了？”
李勝斌心中叫苦，也顧不上跟她解釋了，一轉頭快步走到董學斌跟前，忙道：“董局長，剛剛是我工作態度不好，沒有了解清楚情況就下了結論，領導已經嚴厲批評我了。
董學斌道：“領導要是不批評你，這事兒就是我們的不對了嗎？”
李勝斌咬牙道：“不是不是，我也認識到錯誤了。”
董學斌看看他，又瞧瞧王娜和王婷，大聲教訓道：“瞧瞧你們還有一點記者的樣子嗎？啊？拿著雞毛當令箭！你們寒磣不寒磣啊？我承認我們的招商工作肯定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其他地方也一樣，只要你做事，就肯定會有問題，這是不可避免的，我也歡迎記者同志找出問題批評指正，我們也好改進，也好進步，可你們這是什么？抓住一些屁大點兒的事兒做文章！不考慮我們延臺縣的現狀！不考慮老百姓的感受！你們居心何在？”
李勝斌道：“是我們工作沒到位，您…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董學斌喝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管什么用？你們的行為已經嚴重損害了我們延臺縣的形象！給投資商帶來了恐慌！你們倒是輕省，動動嘴皮子就把我們的工作給全盤否定了，你知道這會給我們帶來多大損失嗎？啊？到時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們呢？我們的老百姓和投資商呢？”
李勝斌趕緊放低姿態，轉頭對曹旭鵬和趙興隆道：“曹，趙縣長，剛剛冒犯了，實在是…”他馬上道歉，最后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他干脆拿出相機來，把那些照片都給一起格式化了。李勝斌現在才知道怕了，謝靜的意思很明顯，自己回去后肯定有的受，最好的情況也是挨一個處分，甚至連位子可能都保不住了。
曹旭鵬聽完，心里的氣兒也平了，大度地擺擺手。他才知道小董為什么敢罵人，原來是有路子，新華社的領導嗎？曹旭鵬以前一直以為董學斌只有謝縣長這個靠山，倒是沒有見識過他其他能量，現這小董看來也不是善茬兒啊，新華社那么遠地關系都能夠得到？
趙興隆倒是借著機會出了口氣，也語重心長地批評了李勝斌幾句，這次的采訪刁難確實過分了。
李勝斌連連稱是，不敢有二。
末了，李勝斌說領導讓他馬上回京，就告辭走了。王娜他們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兒了，連李勝斌都得罪不起的人他們更是得罪不起，于是也慌忙告了個罪，跟著李勝斌一塊離開，也不管什么采訪了。
招商局的人看得大為解氣，有不少人都發出了噓聲。
周圍老百姓還在，曹旭鵬怕影響不好，也瞪了董學斌一眼，“你啊，以后要是再這種工作方式，你就等著處分吧，回頭交一份檢討給我！”其實對這種結果，曹旭鵬還是很滿意的，就算董學斌不罵人，那幾個記者也是專門挑刺來的，避無可避，現在有了這么一出，想來那些記者回去也不會亂報道了。
董學斌苦笑，但沒說什么，檢討就檢討吧，他也沒少寫過。
趙興隆沒有批評董學斌什么，剛剛他也發了火的。
記者走了，曹旭鵬和趙興隆也不再多留，就坐車離開了招商局，并把這邊的情況匯報給了縣里，曹旭鵬心知向可能對小董有看法，所以報告的時候并沒有提董學斌罵人的事兒，只是含糊的一帶而過。
領導一走，羅海婷第一個迎了上來，“局長，您消消氣，別跟那幫記者一般見識。”她心思有點轉了起來，顯然也是沒料到小董局長在北京還有關系，可想想也是，董局長不就是北京人嘛。
罵也罵了，敲打也敲打了，董學斌的氣也出了大半，揮揮手，旋即就看到了地上的王少巖，他見勢不妙正爬起來要跑，董學斌眼中一冷，“給我把他帶門衛室去！等警察來了直接帶走！什么東西！招商局也是你撒野的地方？還當成是你們家了？你不是耍無賴嗎？行啊！到拘留所耍去！”
王少巖撒腿就跑，可倆保衛卻一把拽住了他。
董學斌道：“都散了吧，散了，回去工作！”
林萍萍和孫樹立他們都深深看了眼董學斌，去食堂的去食堂，回辦公樓的回辦公樓。新華社在國內的政治地位一直很特殊，分量也很大，可今天卻被小董局長指著鼻子給罵跑了，這讓大家對董局長的認識又多了一層，幾個干部在心里胡思亂想起來，底下的科員們則沒考慮那么多，只覺得董學斌的大發神威十分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