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是在還剛剛進入夢鄉的時候被手下弄醒的,他氣得一夜難眠,好不容易到了天微亮把被子蒙上頭,剛剛如夢,又被弄醒了!是譚笑的傳令兵來通知:師長因為還要陪同德國客人,所以無暇分身,如果白主任趕時間,就安排副參謀長何紹唐代為接待觀摩。
正在氣頭上的白崇禧除了像個小媳婦似的把枕頭狠狠地摔到地上外,沒任何解氣的辦法。好歹,能進野一師的軍營了,不至于傳出去白崇禧到了野一師連門都進不去的笑話。
白崇禧本意是隨便走走就回去----他已經被譚笑氣得沒了任何興致,但是,當他參觀完營區,改主意了。和所有人一樣,他被營區宿舍的面貌震驚了:這不是中國軍隊,甚至,這不是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
“何參謀長,這不會是表演吧?我到的時候天才剛放亮,怎么宿舍就剩幾個憲兵了?不會是收拾了一整晚,等我白某人吧?”白崇禧終于覺得找到了野一師的破綻,他進野一師的軍營時才早上七點不到,但不管是宿舍還是飯堂都沒人了。
“白副主任言重了,我野一師戰士早上五點半就起床晨操,六點用早飯,六點三十分前要到達各自訓練地點,風雨無阻。現在天亮得晚,白副主任起得晚了些,所以沒見著。”何紹唐見白崇禧言語多少帶刺,所以也不大客氣,直言白崇禧起得晚。
白崇禧心理罵娘:要不是一晚沒睡,老子會起得晚嗎?!不過一想,平時還真沒那么早,也就不說話了。當他們到了訓練場時,白崇禧終于看見譚笑了,譚笑正陪著一群德國人在觀看士兵基礎項目的訓練。于是,他下意識的就走上去。
“哈,白副主任,沒想到你起這么早,要不然讓手下晚個半小時開訓,倒是不用我們兵分兩路了…”譚笑很熱情,不過,還是說白崇禧起得晚了半小時。
現在觀看的是士兵在訓練特殊射擊:做得頗為逼真的硝煙彌漫的戰壕里,到處散落著被肢解成零件組合的廢槍,分明就是剛剛被重炮轟過的感覺。這時,一群士兵從防炮工事里沖出來,只有一半的人有槍。只見有槍在手的士兵紛紛搶占各種射擊位置,而沒槍的人則到處收集那些爛槍,左拆右裝,居然硬是裝出了一批槍。而還有的人則拼命地用鋼盔把陣地上的浮土倒進竹篩子里篩動或是用手在各種半爛的木箱里和“尸體”上找著什么…
譚笑在看著表,忽然手一揮:“停!報數!”
“一排判定還有二十八人有作戰能力!裝槍九枝,收集子彈一百三十一發,手榴彈十七枚,槍榴彈四枚…”
“這是對士兵在特殊環境下,比如突然遭到炮襲或者空襲等情況下的應變力…我的士兵對于在戰場上收集武器都很熟悉,你們看到了,最少的一個排能臨時拼裝出八條步槍,收集一百二十四課子彈…”譚笑在解說著訓練,德語翻譯就把內容進行傳譯,而白崇禧則可以親耳聽譚笑的講解。
這時,“敵人”已經進攻到了五百米,狙擊手和機槍手開始射擊了。隨著輕機槍手的短連發不斷射擊和狙擊手們冷不丁響起的槍聲,進攻一方的人數開始明顯減少,等到了兩百五十米,全體射擊開始…最終,兩百人的攻擊方只有六人到達戰壕邊上!
“當然,實戰中不會這么懸殊,這僅僅是射擊訓練!”譚笑道“不過在正常情況下,我的部隊在兩百五十米內打這個速度的運動目標命中率都不會低過三成…”
太恐怖了!白崇禧心想,他心里數了一下這些士兵的射速,在“敵軍”沖上來之前,基本每人不少于二十次擊發,試想一個營級的沖鋒在途中就被干掉超過一半----還不算機槍手的成績,這個營不潰退才怪!而防守方只有二十八個人!
他不知道前邊半小時演練了什么內容,但看見那些德國觀摩團成員一個個滿臉驚訝,就可以肯定那些內容都一定很精彩或者很新奇。“請問譚師長,貴部能達到這個水平的戰斗部隊有多少人呢?”白崇禧不信野一師都是這個水平的士兵。
“大約在六千多人吧。”這是一個很驕傲的數字,三成左右的士兵達到這個驚人的標準。他頓了一頓:“三個月后能上到一萬人,半年后這是老兵的基本標準…”
這次不光是白崇禧大吃一驚了,連同德國的軍官們都被士兵的這個進步速度所震驚,不同的是,白崇禧將信將疑,而德國人則完全相信譚笑的話。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各種精彩紛呈的訓練項目,別致的考核方式,讓德國人和白崇禧目瞪口呆。----這個訓練營里的訓練和考核水平高于他們所知的世界上任何一個軍事學院!光從作戰技巧來說,從這里走出去的士兵到了別的部隊,全是兵王級的!
“好了,各位,上午的觀摩到此為止,我們將在陣地上就餐,然后,去觀看一場真正的‘戰斗’!”譚笑大聲宣布。于是就有士兵在土地上挖掘煙道,生火做飯,一切都是在隱蔽形式下進行的。德國人還沒什么,這可把白崇禧羞得無地自容:他的桂軍基本就沒有哪個部隊會挖煙道做飯,只要部隊一開火,準是一大片的煙霧繚繞。他自己也都知道,這就是呼叫炮火----敵人的炮火。但他的部隊就這個素質啊!
那些德國人是覺得很有趣,他們也動起手來,和譚笑一起與一眾士兵做起戰斗餐。這有讓白崇禧感慨萬分:自從當上排長以后,他就沒干過這活,現在看譚笑的熟練程度,估計平時訓練他就自己動手!
容慧在旁邊看得很是開心:“原來他還是個會做飯的男人,真沒想到…”
很快,午飯就做好了,只是特別簡單的戰斗餐:每一份飯中間夾一塊肉,那塊肉明顯是肉干加水炮制出來的。這也太簡單了吧?容慧看著就有點吃不下的感覺。
“女士們、先生們,我的士兵,我無比尊敬的中國士兵們,就是吃著比這些還不如的東西在戰斗!為了節省食水和時間,在戰壕里的士兵經常吃不上熱食。他們就是往嘴里塞點炒面,肉干也不一定有,然后,在最后吞一口水,接著戰斗!保衛國家的領土和尊嚴的勇士們能吃的,我們為什么不能吃?這是一份美餐!只有在離開炮火襲擊帶才能吃上的美餐!大家多吃點吧,沒有下午茶!”
最后一句引來了德國人的一片笑聲,大家開始囫圇吞棗地往嘴里塞著食物。白崇禧看看實在吃不下去正在尷尬的大美人容慧----他認識她,他們交易過法國產的軍火,他想有什么可以幫她呢?這時,看見一個德國人,德國的陸軍作戰部長曼施坦因走過去,他給容慧遞上了一塊大巧克力。
“嘿,那是只有很高級的傷員,比如團長或者戰斗英雄才有機會吃到的玩意!”譚笑幾步趕了過去,作勢要搶,大家又是哈哈大笑。“假如我是傷員,一定愿意把我那份巧克力送給這位美麗的小姐!”古德里安也加入了玩笑隊列。
看來,譚笑和這群德國人混得很融洽啊!白崇禧越來越感到譚笑的可怕,譚笑的軍隊的可怕----野一師駐防區就壓在桂軍北上咽喉湘桂路上!而且譚笑似乎根本不想對桂系示好!
飯后大家出發去演習區,居然是在很遠的地方,所以大家都騎上了馬。一路上,譚笑總是不斷的介紹他們經過的路兩旁的植物----這是龍船花,遲上個把月就開了,很鮮艷!哦,那是五指毛桃,是中藥,也可以做湯!嘿嘿,看到嗎?那叢特別青綠的就是斷腸草!劇毒物啊,能把牛殺死,要想把它除根,光刨是不行的,很快會再長出來,我有個秘方…
包括德國代表團的人在內,雖然他們當中也有不少酷愛大自然的人,但大家都不明白為什么譚笑忽然變成了生物學家。不過出于禮貌和對異國物種的興趣,大家的眼睛還是不斷跟隨著譚笑的馬鞭遠遠近近地到處在荒野中轉悠。就是一片非常安靜的荒野,不時看見小鳥在植物間蹦蹦跳跳,如果不是譚笑的解說,這段路途會比較無趣吧?有人想,但為什么不談談軍事呢?也有人疑問。…
忽然,前邊傳來了馬蹄聲,很快奔近:是六個騎馬的日本兵!
六騎日本兵,高大的洋馬,整齊的穿戴,荷槍實彈,配有一挺歪把子,正在迎面而來!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零陵什么時候有日本兵了!?
譚笑馬鞭一揮,大家跟著他斜斜地往山坡上跑,到了坡頂一看:天啊!一隊日本兵怕有兩千人正在遠處以行軍隊列過來,那些周圍的斥候、游擊兵,一如他們的步兵操典要求,散布到離隊列五百米外執行警戒。日本兵的隊伍中間有十部汽車,拖著一部部蓋得嚴嚴的四方拖卡,不知是什么…
很多人緊張的不得了,都不斷地看譚笑,當然,也有人開始忽然明白了:演習開始!
白崇禧是明白過來的人之一,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譚笑的演習居然是襲擊日本人!而且,演習的逼真程度讓人咋舌:那些日本軍隊一路上的聯絡呼應居然全部用日語!至于裝備,以他在日本留學的經歷一看就明白,這是日本的精銳部隊列裝。
慢慢的,觀摩團的人都開始明白了,但大家最多就是竊竊私語,沒有人大聲說話,就像怕驚擾了那些“日本兵”一樣。
那隊“日本兵”像條黃蛇一樣,慢慢地游進了觀摩團來時經過的路…
忽然,沒任何征兆,襲擊者們開火了!
就在那些野地,剛才譚笑充當生物學家指引他們遠近觀察的野地,有小鳥在上下跳竄的野地,變魔法似的出現無數火力點!幾處分布在離大路約八九百米的平射炮陣地,六磅炮開始了精準射擊,每一炮都精確命中那些汽車拉著的四方拖卡。而那些分布在野地的斥候和游騎兵,忽然就遭到來自狙擊手的狙殺。各處的重機槍陣地以交叉火力瘋狂地在七八百米外掃射著前進隊伍,而沖鋒的尖兵并不是像平時慣見的集群猛沖,而是以排為單位,以一種奇怪的攻擊隊形有條不紊地快速前進:機槍手與沖鋒槍手的輪換掩護,尖兵的手榴彈和槍榴彈的爆炸壓制,疊瓦式地利用各種地形起伏巧妙的躲避著對方的火力和視線,很快就越過了幾百米的曠野開始與“日軍“近戰。后續前進的進攻方在得到突擊隊的掩護后,開始更大單位的穿插前進,很快就形成了嚴密的包圍圈。
進攻方的重火力包括平射炮、山炮、迫擊炮、小口徑高射炮等早已經全部發動,整條道路被打得煙霧彌漫----很顯然,如果不是這些特制的演習彈,此時的路面已經成為屠宰場!
“日軍”一方已經傷亡慘重潰不成軍:他們當中最優秀的一群,反應最快發起反沖鋒的一群在撲向道路兩旁的路溝、小土坡、洼地時,接連遭到定向雷的襲擊,十不存一!剩下的在進攻方各種重火力的瘋狂掃射下,根本組織不起反擊。每一挺機槍、擲彈筒、步兵炮都有狙擊手在專人照顧,靠近者死!
沒了重武器支援的整支部隊很快就被襲擊方的突擊隊分割,然后就是被大部隊包圍,射殺。
在襲擊開始的時候,有大約三百人的一支全身偽裝衣的部隊忽然就向譚笑他們觀戰的山頭沖上來。然后他們完全無視觀摩團的成員,就在他們附近,甚至是身邊開始土工作業,構建援兵阻擊陣地。他們用上了一種特制的低爆去加快工事的修筑。雖然觀看者里有很多的行家里手,他們都被戰場上的很多精妙的戰術細節處理所吸引,但對于身邊發生的事情還是有所察覺:這些人構建臨時野戰工事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在他們投入陣地不到二十分鐘,一座巧妙利用了各種地形的阻擊陣地已經構建好了!并且,阻擊部隊還在強化他們的陣地:在大多數的觀看者眼里,這已經是非常好的阻擊陣地----散兵坑、鋸齒狀阻擊戰壕、環形指揮工事和重機槍陣地、深深的只露出炮口的迫擊炮陣地…但顯然,在野一師的演習者眼里,還遠沒達標!這支阻擊部隊在忙了接近四十分鐘后終于停手了,這時,他們的陣地甚至連防重炮工事都修好了兩處,并且已經盡可能地給工事做了偽裝和各種爆破陷阱!按照白崇禧的觀念,這個阻擊工事的級數絕對已經不是臨時野戰工事了,基本就是一個野戰固守陣地!如果以桂軍的水平,修筑這么一個工事,至少要連續干上十小時以上,而且,絕對不可能達到這么高的布置和偽裝水平!野一師的這個營憑著良好的訓練和特制的工具、用品,在四十分鐘里就完成了!這還是臨時野戰工事,那野一師的固守陣地又是怎樣的堅固呢?!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一個剛好機緣巧合有幸和十五軍在野一師受訓的軍官們一起去了陳家灣觀摩回來的手下的一句話:要在戰場上碰見野一師,要么投降,要么快走,否則絕對沒活路!
是的,絕對沒活路!現在戰場上的“日軍”已經被裁判官宣布:兩千一百三十六人,全殲!
在那個阻擊營剛剛修好基本工事,也就是襲擊打響二十分鐘的時候,裁判官已經打出戰斗結束的旗號,襲擊者們開始打掃戰場了!打掃戰場也是演習的一部分:那些勝利者們已經開始清理那些“尸體”,除了那塊襠布,全部扒光!如果沒有專業訓練過,誰能那么熟悉日本人的裝備解除呢?肯定,譚笑的訓練中,有如何幫日本人“卸妝”這一課!
很快,演習數據開始紛紛呈上來了。襲擊部隊含重火力的各種炮兵人手,共八百三十二人,另有三百零五人負責阻擊敵援。全部算上也僅為被襲者的兵力一半左右,結果被判定為陣亡二十二人傷六十四人,其中五人為沖鋒時被自己人誤傷或被野地絆倒摔傷!
如果是實戰,情況可能更離譜!這是所有觀看者的一致看法:不論是德國人還是桂系的部隊,面對這樣的襲擊是不可能會做出像演習“日軍”那樣的頑抗的,可能只要十分鐘,就舉白旗了!
當大家都滿懷著震驚開始下山觀看戰場現場的時候,其實演習還沒有完:指揮作戰的襲擊方訊號兵發出了掩護撤離的信號,就見那些阻擊兵開始分段破壞他們剛才拼了命去修建的工事,分批交替掩護撤離。整個過程的嚴密和默契,與剛才那場戰斗比較,在行家眼里毫不遜色!
現在,所有觀摩者才明白一路上譚笑為什么把他們的注意力拼命往野地引----其實他們本身就以可能被襲擊的身份親歷了戰場,無論是德國那些一戰余生的宿將,還是白崇禧這樣熟悉南國景物的桂系將領,根本沒有人察覺到整條伏擊線的任何瑕疵!
現在,大家也開始領悟到了譚笑對于大自然熟悉的必要性:如果不是熟悉野地的一草一木甚至小鳥小蟲的習性,怎能把自己隱蔽的那么好呢?特別是那些只離對方斥候三百米左右的炮兵陣地,那是必須要人工修建和隱蔽掩護的,如果不是和周圍萬物完全和諧的話,很難不被發現。
在德國人好奇又雀躍地觀看著那些隱蔽掩體、拿起那些罐頭盒加工成的定向雷、討論著那些起爆裝置和它們設計得異常巧妙的串并聯結構等技術和戰術以及裝備的細節時,走在眾人后的白崇禧面如死灰:什么爭雄天下,一統中國…如果半年后野一師真的做到譚笑所說的全體老兵達標,就一個野一師可以橫掃桂軍的第七軍和十五軍兩個軍了!現在他殺了譚笑的心都有----只要這個人在蔣介石那邊,桂系根本就沒有還手的余地!
“…現在各位相信中國軍隊可以雄起橫掃蘇軍和英軍了嗎?…日本人?哼,日本最優秀的將軍到了我面前,能當個中尉副官就很有水平了…”譚笑遠遠傳來的話簡直讓白崇禧心如刀割----在日本留學回來的他一向非常自負,甚至口出狂言黃埔生就是一群士官!現在,他的精神完全被一個甚至不是黃埔正牌畢業的混文憑速成生給徹底摧毀,毀得支離破碎!
相差太遠了,訓練、戰術、裝備…看著野一師每個班一挺機槍、兩支沖鋒槍、還有那么多的槍榴彈等基本配備,想想桂系各部一個連甚至一個營才有一個機槍班的裝備,心里極端郁悶,竟忽然熱血上涌!他一口把涌上嘴邊的鮮血吞下去,停住搖晃的身軀,擦擦嘴角,硬扛著跟上大家。一場演習,竟把桂系大佬激得吐血!他眼睛忽然看見容慧,想起什么:對,軍火裝備!桂軍要全軍整編!砸鍋賣鐵重新列裝!…對啊,野一師不是不拒絕桂軍交流學習嗎?自己不會的,就讓部下來野一師學!桂軍不會那么容易被打垮!雖然心底充滿絕望,但白崇禧還是不愿就此不作逐鹿中原的夢想。
譚笑和德國人已經在探討雙方更進一步的軍事合作了:德國人興奮不已地把他們的計劃框架告訴了譚笑!天啊!這次輪到譚笑被徹底震驚了。如此強大的支持,那些礦山、那些重工業、那些化工基地、那六個可以媲美原來沈陽廠的兵工廠、那些遠超過原來歷史的軍火裝備…甚至他在想:再給我兩年時間去整訓國軍,一切順利的話,到底是日本侵華還是中國還我河山都難說了!
(書本進度有點慢,遲遲不開打,但是,要布好這個局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