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辣辣的日頭仍舊炙了下來,但這小區里面卻西臨湖泊,綠樹成蔭,清爽的風從湖泊上吹了過來,悠然的水氣另人神清氣爽。一棟棟白色的洋樓錯開,中間有極大的面積,淺草成茵,樹木郁郁蔥蔥,和那些擁擠的熱死人的居民樓一比,簡直是地獄與天堂。
這城市雖然不比京里,沿海改革開方區,但這樣危機處理部地方房產,少說也要幾百萬,近千萬的樣子。這自然是呂娜的私人別墅。
當著水波蕩漾的湖泊,有一片松樹林,火毒的太陽真火從樹葉縫隙中灑落下來,也不過化成零碎的金屑,再被湖風一吹,毒熱完全失去了威力,反而有些懶洋洋的味道。
王鐘做了個老熊抱樹的姿勢,站成樁,三長一短的呼吸吐吶,聲音傳得老遠。
而呂娜卻是悠閑的坐在寬大的太陽椅上,帶著一副墨鏡,穿了一件水藍色的襯衫,下邊打了一個精巧的結,隱隱露出了晶瑩似雪的小腹肚臍眼,下身穿淺色齊膝蓋的緊身牛崽褲,下面一截修長的玉腿和全身玲瓏的曲線要看得任何一個男子留出口水來。
呂娜這一身打扮既時尚,又帶有清爽明朗的味道。只不過氣質上有些神秘,沒有一種讓人可以親近的感覺。
看著王鐘在那里站樁,練習形意拳法中的“熊膀式”,呂娜拿起旁邊白色小圓桌上面的冰鎮檸檬汁,用吸管小小的汲了一口。寬大的墨鏡遮住了眼神,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偶爾用纖細的指頭敲擊著桌面,發出“騰!騰!騰!”的聲音。
龍、虎、猴、馬、雞、熊、鷂、燕、鷹、蛇,這形意十式,王鐘一招一式的緩慢游動起來,配合呼吸吐吶,心與意合,意與拳合。手,足,膝,跨,頭,腰,背的活動,每一次的呼吸吐吶,王鐘就感覺到自己五臟六腑都隨身體動了起來,全身仿佛有數股氣在流走,或暖或涼,這是自己練鐵砂掌從來沒有感覺到的。
鐵砂掌練筋骨皮,講究一個強橫霸道,剛猛,無堅不摧。內家煉身心,意識,五臟,脈絡,理血行氣,帶有醫理,講究一個大勢,柔和,連綿,積柔成剛,水火同源,陰陽調和,五行循環。
練了數遍,王鐘突然感覺到自己肺部隱隱做痛,仿佛有沙子在里面搓動,干澀干澀的,十分不舒服。跟著呂娜練了半個月的形意六合拳,終于學到了里面的呼吸吐納術,怎么與動作身心配合的訣竅。受益之大,簡直無法想象。只是最近每每活動到肺部時,就有這種感覺,近來越發強烈了。
“終究還是練傷了肺!”原來練鐵掌,雙手不停的在鐵砂中抓拍,戳打,體力消耗,呼吸一粗,年深日久必定要吸進大量的鐵砂粉塵,積聚在肺部,這是個無法避免的問題。
肺部異常不舒服,王鐘一咬牙齒,猛烈的演練起來,好象要把肺部里面的積聚的粉塵經過劇烈的運用都擠出來。
呼啦!呼啦!聽見王鐘的呼吸突然粗了許多,嗓子里面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動作越打越快,臉也紅得像豬肝,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沖了上來似的。眉頭一皺,下了墨鏡,合身一撲。不容毫厘間往王鐘背上一拍!
王鐘猛然覺得肺里的鮮血上涌,瞬息就到了喉嚨口!“咳!吐!一大口粘稠帶血的膿痰吐了出來,其中還雜有密密麻麻漆黑的小點。
“積癆還得慢慢調養。要不來這一下,不出三十年,你肯定就是個癆病鬼!”呂娜白了王鐘一眼。回到太陽椅上又喝了一口檸檬汁,并且把里面的冰塊含到嘴里,碰的牙齒咯咯做響。
“這個我也知道!只不過沒有辦法。練外不練內,終究是個空。對了,你今沒去上班?”王鐘做了個深呼吸,覺得肺部舒服了許多,轉過頭來問。
“這幾天休假,下個月還有一件棘手的案子的要處理。”呂娜用手揉了一下額頭,王鐘與她相處了半個月,也知道一點點了,見得這樣,知道是碰到了棘手的事情。
自王鐘當街打死人,又襲警被捕。被呂娜利用職務將案子接過手,撈了出來,已經有了半個月。王鐘為躲避風頭,整日就在這豪華小區的別墅里面呆著,看著呂娜早出晚歸的忙,不知道干些什么。
呂家與王家一樣,都有點世家的味道,只不過一個從政,一個從商。呂家在京頗有勢力,掌握部分軍政要權,地位也是根深蒂固的,但樹大招風,仇敵也是不少。呂娜嫡屬的部門說神秘也不神秘,說普通也不普通,就是國家安全部,一般處理突發性事件,直屬于中央。這次呂娜分到地方上,自然是從基層做起,鍛煉資歷,然后回京才好一步步的遷升。
雖然如此,呂娜把王鐘這案子的檔案從刑警大隊里面提了出來,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王鐘家里出的錢力也不少。當然,這一切都是暗箱操作的,王鐘這個當事人,是一點都不清楚,心中雖然知道,也懶得去問,對于這些,王鐘是從來不關心的。
呂娜人長得又漂亮,又是高干子弟,在京的時候免不了一大群花花大少,公子什么的追求,弄得她不厭其煩,這次正好一石二鳥,出來清凈一下,順手就解決了王鐘的麻煩。案子落到了她手里,拖得一年半載的,就不了了之了。
“要不要我幫忙?”
“你!得了吧,安心在家做飯,不打死人就算幫我忙了。你打傷的那個刑警叫張國柱,每天不依不饒的要追查兇手,不然就去鬧。虧得把他調離了單位,才勉強住了口。”呂娜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四五歲的男孩,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
王鐘練外家功夫久了,做得一手好藥膳,呂娜有天偶爾嘗了一下,就逼迫王鐘天天做,連保姆都辭退了。王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學內家拳,養好積勞,也沒辦法。呂娜今年是二十四歲,王鐘正好二十,還沒出頭。
師從武當山一位長老,六歲就開始學形意,十二學八卦拳,十五學太極,呂娜比王鐘的拳齡足足大了八年。只不過王鐘十年之中,簡直是萬事不管,太勤了。把鐵砂掌這外門功夫幾乎到了由外入內的地步。
“我打死的人,是該死!”王鐘癟了癟嘴,瞇起眼睛:“那警察不分黑白。”
呂娜見得王鐘眼光似乎有點熟悉,就仿佛自己小時與家人過黑水,到長白山,夜里碰到一群餓極了的狼!王鐘的眼光正是這樣綠油油的,卻又有一絲不同,但說不出來有什么地方不同。
“好了!好了!我這幾天教你把勁道練好了,說不定還真有事情要你幫忙。”呂娜見了王鐘的眼神,生怕他又跑出去,惹出麻煩來。
“王家怎么出了這樣的男孩兒。還沒看這樣性情的,只怕近妖了。”呂娜想了想。就聽王鐘嘿嘿笑了兩聲:“這半個月那個周公子纏了你幾次?”
呂娜一聽,面色刷的變得冰冷:“這人是披了張人皮!”王鐘愣了一愣,眼睛又瞇了起來。“你剛才說的麻煩事是不是與周公子有關,京里的周家,我也聽說過,我大哥好象有來往。”
呂娜面色緩和了一些,似笑非笑:“你們王家的關系倒是挺廣的。跟周家也有來往?”
王鐘聽著語氣料定不對,知道恐怕是家族之間的矛盾,頓時沒了興趣,無所謂似的擺擺手:“這些事情與我沒關系。利益上的恩怨往來,我沒興趣知道了。反正再怎么樣也輪不到我當家。”
呂娜突然神秘的一笑,撥弄了下幾絲劉海兒,起身轉到后面,就見地面上插了數十根茶杯來粗的木樁,呈梅花型,這是練身形常常用的梅花樁,一人多高。
“你發一掌試試!能從中擊斷么。”呂娜指了指面前一個木樁。
王鐘上前搖了搖,有些松動,插得不深,上前就是個馬步,“奔雷式”閃電般的推出,仿佛砍樹劈柴。砰的一聲巨響,隨后喀嚓一聲,只見不但斷成了兩截。并且連樁子帶根都飛出去了。挑起一大片泥土,險些濺到了呂娜身上。
嚇了一跳,閃身躲開,呂娜直氣的橫眉倒豎:“出手太剛硬了,學了這么天,還沒悟出吞吐勁道的訣竅,我學的時候,三月。。。。三天就學會了。這樣一下,不打死人才是怪事了!真是氣死我啦!”
王鐘癟嘴巴:“那你演示給我看,怎么打!你不喜歡剛硬的?難道你喜歡軟綿綿的?”
“真是快要氣死我了!把我氣死了!”
呂娜一聽,先是一愣,隨后噗的一聲,差點吐出血來。平時哪個人敢在她面前講這樣的話,在京無論多么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再她面前都是彬彬有禮,生怕被看輕了。偏偏就出這么一個人!雖然拿他當弟弟看,但到底也是個男性。
不過王鐘給呂娜的第一印象就是當街殺人襲警,是個亡命徒的角色,一點顧忌都沒有。隨后剛一見面,又把自己樣的狗打死,車打壞。碰到這樣的人,呂娜還真沒辦法。
“呼呼!”呂娜最后只有狠狠的跺了一下腳,咬牙切齒:“你看好了,我怎么打的。你練好了,就去給我賣苦力!只要不打死人就好。”
王鐘點點頭,呂娜隨后做了個白鶴晾翅的其手式,舞動起來,王鐘目不轉睛的看著,只見呂娜姿態優美,仿佛一只仙鶴在沙洲上起舞,到了后來,越舞越快,越舞越急。那陣陣幽香不停的往鼻子里面鉆。
突然身形一收,更加濃厚的幽香撲鼻過來,另得王鐘幾乎窒息了,鼻子癢癢的。“啊棄!”一下差點連鼻涕都打了出來。
喀嚓!木頭斷裂聲!王鐘看時,只見呂娜一掌擊在木樁腰部,木樁下面半截紋絲不動,上面一截憑空飛了出去,斷裂的口子平平整整的。
“看好了沒有!這叫控鶴勁,積柔成鋼,運勁成圓。你來試試,照我的動作做一遍。”呂娜臉蛋紅撲撲的,喘了幾口氣,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演練一下這拳法,消耗了不少體力。又回到太陽椅上,拿起檸檬汁狠狠的汲了幾口。
“前面的白鶴式,只是個運勢的過程,把全身的練熟了,可以不要這些花架子,我當年學過這個套路。只是后面的精髓配合呼吸吐納沒學到,剛才最后一下被你身上的香弄得打了噴嚏,沒看清楚,再看一遍就沒問題了。”
王鐘老老實實的舞動了一下,覺得順手,便點點頭。
“你!”呂娜氣喘未定,猛一聽王鐘的話,頓時一口檸檬汁嗆到了氣管里面,連連咳嗽,連眼淚都留了出來,操起桌上的玻璃杯朝王鐘就砸。王鐘手一晃,一爪抓了,又放到了白圓桌上。
“好呀!”呂娜氣極反笑:“好徒弟,好徒弟!要我再演一遍也可以,不過不打木樁了,要打你人。不然拉倒。”
王鐘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打在我身上正好琢磨勁道。比看上十遍,手把手的教都好。”
呂娜一愣,看王鐘語氣十分正經:“你說真的?”
“切!”王鐘嗤嗤鼻子:“哪里還有什么真假,練這東西,不吃點苦頭怎么行。快點來。要用全力,打死了不關你的事。朝這里來,我好看個清楚。”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哦!”呂娜動容了,王鐘這么干脆,自己倒是猶豫起來了。
“快點!”王鐘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左肩膀上,連聲催促。
“你個瘋子!”呂娜跺跺腳,站起來,走了個圓圈,隨后又做鶴舞,猛的一撲,朝王鐘肩膀打來。
鏡頭似乎緩慢了!王鐘把精神都集中起來,四面的風聲,水聲,樹夜沙沙聲,都聽不到,一片寧靜。
只見呂娜手剛剛接觸到肩膀,是五指并攏,成鶴啄,一點針似的勁道刺進肩關節中,整個手連肩帶臂都劇痛起來,另王鐘都滋了滋牙。
鶴啄一伸,點到肩關節,瞬間化成掌,揉運兩下,一震一戳一彈。最后一剎那,呂娜一口長氣噓出,吐氣如蘭,全身關節的抖動,手上脈絡的跳動,王鐘都清晰的感覺在腦中。
喀嚓!整條手臂似乎失去了知覺,身體騰云駕霧的飛了出去,砰的撞在樹上,軟綿綿的垂了下來。這一下傷勢牽連到肺部,咳嗽連連,吐了幾口血沫。
“好!好!好極了!”王鐘勉強拖起臂膀掙扎起來,眼睛中閃動中歡喜的光,“只是勁道不夠,換我的話,還要抓上一爪子,這一下連里面的骨頭都成碎成粉末了。”
“瘋子,瘋子!”呂娜跺腳大罵,剛想上去攙扶,王鐘自己起來了,一手抓住左肩膀,惡狠狠一扭,喀嚓一下,關節復了位。看見王鐘痛得臉都扭曲起來,還不停的叫好。呂娜是又氣又急。
“好了沒有,手斷了今天還是要做飯,沒得商量!”呂娜惡狠狠的模樣。
王鐘這時候已經又練起了形意十式,里面又攙雜了鐵砂掌法,騰挪跳閃,如虎躍狼奔,突然一個白鶴式,朝面前一株人粗的松樹打去。
砰!松樹震動,針葉揚揚灑灑的落了下來,呂娜連忙來見,見皮都沒掉一塊。王鐘轉到了樹后:“這里呢!”呂娜連忙過來看,只見樹干對面出現一個掌印,松樹殼都被震得粉碎,射到遠處的草地上,露出里面紅白的樹肉。
“隔山打牛勁!”呂娜驚訝的望了望。
“沒錯!一法通,萬法通!”王鐘摸了摸樹肉,濕濕的樹汁滲透出來,用指頭點起嘗了嘗:“煉精化氣,內家功夫正是將全身精血,精髓,精液,精氣等等一切煉成內勁,我早就學了內家套路,只是沒學呼吸吐納術,如今練了半個月,存了內氣真勁在體內,剛好學會收發,這鐵砂掌中的隔山打牛的功夫自然就使出來了。師傅兒,你沒練外家功夫,來打樹試試。準沒我行。”
“哎呀!教訓起我來了!”呂娜看了看天:“該做飯了,把椅子桌子給我搬進去。你既然拳腳有個輕重了,我正好有事要你做。”
得今天這一頓悟,王鐘心里豁然開朗,他原本苦練了十年外門鐵掌,又練了內家套路,根基扎得極穩當。只差一窗紙沒被捅破,如今一但破了這窗紙,突然想起顧汝章后面記載的那篇文章,細細一想,卻是修了內家功夫后鐵砂掌運勁的法門。什么隔山打牛,凌空虛抓。都是要有內勁了才能用的。
想想,王鐘又是一掌,正好把個白圓桌打了個四分五裂!又聽得呂娜尖叫起來。
好不容易做了飯,兩人吃了,呂娜對這個免費的保姆還是比較滿意的,王鐘收拾了,又不分日夜的練起來。拳腳呼呼,勁風鼓蕩。呂娜搖了搖頭:“真是個瘋子!”去洗了個澡,日頭已經降臨了下去。
呂娜換了一件薄薄的真絲睡衣,拿了一疊檔案,走進客廳,又上了樓,就聽見喀嚓一聲,探進腦袋看,只見王鐘坐在地上,手中一個景德鎮仿元青花磁杯子被捏成了碎片。王鐘歪了歪頭,順手一掌又朝地板拍去。
地面是純竹片水磨的,這一下去,也只怕也要裂成幾塊。
“停!”呂娜一聲尖叫,驚得王鐘連忙住了手:“看來你是要把我這房子撤了才舒服!好,極好!”
“拆了我再出錢陪你就是!”又是一句讓呂娜差點吐血的話,王鐘卻收了手,沒拍下去。
“你過來,我正要有事,你先看看這個!”呂娜把手中的檔案袋丟給了王鐘,王鐘一抓住,不想心不在焉,一下把牛皮紙抓了個稀爛,又看得呂娜搖頭嘆氣,似乎心力憔悴的樣子。
“恩!?”一張照片滑落出來,王鐘揀起來看,只見上面比較模糊,但隱隱見得到是一個女孩子全身赤裸,下身似乎有血跡,躺在一間非常豪華的床上,也不知是昏迷過去,還是死了。整個房間沒照全,但也異常華麗。
“那個周煥文干的?”王鐘癟了癟了嘴巴,看了看模糊不清的檔案。
“十有八九!在京就傳過風聲,我知道得清楚,只是沒證據,這次我出來,這畜生也跟了出來,想必是又犯了獸性,結果不比在老家,沒防好,露出尾巴了,被危機處理部一個我這邊的人偷攝了檔案上的照片。那家伙盯我盯得緊,正好你幫得上忙。”
“這案子是一個月前的事,檔案跟你一樣,被提進危機處理部去了。照片是攝的檔案上的,不怎么清楚,照片上的女孩聽說是個學生,當時下了藥,現在不知道死活。也沒見到人。”呂娜所在的部分是危機處理部,這周煥文是危機處理部。王鐘聽說過。
“不用查,查清楚了也沒用。連我殺人襲警的罪名都沒事,何況那個周煥文。”王鐘又瞇起了眼睛,點點頭:“這人該死,全家都可以死!”
呂娜又看見餓極的狼發出綠油油的光,不由得一陣好氣,一把抓過檔案,回樓下又上來,手里多了一只手槍,指著王鐘:“你比這個怎么樣?”
王鐘干笑了一下:“你要我怎么做,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