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慶先的姿態放得比較低,親自在秋水酒店的大堂內迎侯柳俊。作為一個老資格的正省部級干部,擬任省委書記,年慶先能夠如此放低姿態,要算是非常了不起了。近年來,能夠當得起年慶先親自迎候的人,越來越少了。
若僅僅只是正省部級干部這個招牌,還則罷了。許多比年慶先!格更老的省級干部,也未必會在柳俊面前擺譜。關鍵在于,年慶先是年老的嫡長子。他家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當真是威風顯赫,輕輕一跺腳,共和國地動山搖。現今健在的元老,沒有任何人的資歷能夠越過年老前頭去。包括聲威赫赫的何老爺子在內,在年老面前均是客客氣氣的,執下屬禮節。
年慶先乃是最正宗的紅二代,身份地板,在四九城里確實是非同小可。就算是面對柳晉才和嚴玉成,也是執平等禮節,今天對柳俊如此客氣,實在是破倒了。年慶先這般做法,也委實無奈。
從公安部內部傳來的消息,非常糟糕。他那位平日里牛皮哄哄不可一世釣表弟,竟然是個熊包,剛十進局子,人家略略給上了些手段,便什么話都搶著往外倒,生怕人家不清楚似的,簡直是豈有此理。這個混蛋!平時怎么就被他滿嘴牛皮給蒙住了眼睛呢?
年慶先閱人無數,偏偏就在自家表弟身上看走眼了。看來這些沒有經歷過風雨的紈绔,哪怕年歲一大把了,也不堪信任。
現在年慶先一大堆把柄捏在人家手里頭,不放低姿態,又待如何?
隨著元老們的逐漸凋零,以及一大批“平民政治家”的迅速崛起,高層政局,正在發生微妙變化。年慶先很清楚,曾經威風顯赫的某個階層,被冠之以“皇帝兒子”稱號的那個所謂的“某某黨”正在逐漸的失去往日威風,至少不再擁有一言九鼎的無上權威。而柳俊這樣的新貴衙內,卻越來越耀眼奪目。嚴柳系已經成長為參天大樹,任何人均不可等閑視之,連近年來最強勢最龐大的政治集團,也不得不把出十二分力氣來對付嚴柳系,勝負之數,尚未分曉。面對這樣一個強勢無比的新貴衙內,寺慶先絕對不能再以以前的心態去對待。
正是這今年輕人,在三十五周歲生日前,硬生生將一省之長的位置“拾”到了手。
年慶先很清楚,柳俊此番針對錦官城出手,絕對不是因為陶思青得罪了他,柳俊沒有那么淺薄,陶思青更是沒有那個分量。最關鍵的是在最近如火如荼的大博弈之中,年慶先以及他所代表的某股世喙勢力,沒有保持中立,有向那邊傾斜的意思。
為了應對那邊的主動進攻,嚴柳系把出了強硬無比的反擊手段,一反過去穩重忍讓的習慣,展開了大規模的對攻。嚴玉成主持的中紀委,近來頻頻放出風聲,要加大反腐力度,嚴懲一大批經濟領域和金融領域的腐敗分子。
嚴玉成甚至公然說,要用一批腐敗分子的頭顱和鮮血,來換取黨的隊伍純潔無暇,進一步換取國家的長治久安。
這其中折射出硌信息,讓許多問題干部夙夜不安,膽戰心驚。
歷史經驗表明,在大規模的政治博弈之中,確實會有一大批人因此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被雙方強大的力量絞得粉身碎骨。
而柳俊,則是嚴柳系年青一代中的領袖人物,一貫以強勢著稱。
年慶先不敢有絲毫小看他的心思。
陪同年慶先在大堂迎候柳俊的,還有同樣身為國務院某部部長的凌君慶。這個飯局,就是以凌君慶的名義發起的。相對來說,年慶先盡管與凌君慶的政治取向不完全一致,但雙方的私交一直不錯。這個主要是因為凌家老爺子以前是年老爺子的老下級,兩家以前的關系比較密切。凌君慶便成了擔當“和事佬”的不二人選。
面子上,凌君慶對年慶先很是客氣,雖然雙方職位相當,卻一直禮讓年慶先在前。世家大族,門閥觀念還是比較重的。
不過在凌君慶的心里,此刻也是翻江倒海。凌君慶在京師生活了五十多年,可以說與共和國首都同步成長。在這個千年古都,凌君慶這些年見得最多的,便是各種政治集團之間的博弈。他家老爺子,是三十幾年前那場巨大浩劫中的直接受害者,不幸在批斗中喪生。此后凌君慶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應對各種爭斗,生怕一步走錯,不但身敗名裂,還有家破人亡的危機。這種小心謹慎的性格,確實讓老凌家一次又一次地化險為夷,盡管從來都是如履薄冰般戰戰兢兢,畢竟是走過來了。只是這也一度影響了凌君慶的進步,在柳晉才進京之前,凌君慶年近半百,還只是一個司局級干部。
此后因為有柳晉才的看重和提攜,凌君慶官運亨通,數年之間便上到了正部級高位。凌君慶在心里,很自覺地將自己當成了嚴柳系的干將 柳晉才正位之后,那邊不服氣,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凌君慶不由暗暗憂慮。在凌君慶這種世家子眼中,嚴柳眼下雖然威風顯赫,儼然豪門,畢竟是根基過于淺薄,面對實力遠比本身強大的對手,此戰勝負著實堪憂。
凌君慶甚至一度萌生了退意。到了他們這個層級,改弦易轍的可能性不大,另投“明主”絕對是昏招。作為嚴柳系的干將,嚴柳尚在臺上的時候,凌君慶改換門庭,與自殺無異。凌君慶只是想慢慢淡出來。不過經過仔細思慮之后,凌君慶放棄了這個打算。勝負未決!
嚴柳系固然根基淺薄,李治骨卻是已經正位。這個乃是巨大的優勢。在這場驚天大博弈之中,嚴柳系未必便毫無勝算。而現在,柳俊把出的反擊手段,就是如此的凌厲。
查封錦官城,制住陶思青,就等于掐住了老年家的脖子。年慶先以及老年家所能影響到的那一大塊勢力,今后在這場爭斗之中,只能更多的選擇保持中立,不會再像現在這般很明顯的向那邊靠攏。
凌君慶不得不佩服柳俊的果決和膽魄。
倘若陶思青僅僅只是一個紈绔,與年家兄弟并無大大的牽扯,柳俊此舉,便有可能將老年家徹底激怒,完全倒向那邊,公然與嚴柳系唱對手戲。等于無緣無故的多樹了一大勁敵。柳俊斷然出手,確實需要極大的魄力。
當年慶先主動要求凌君慶邀約柳俊的時候,凌君慶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柳俊這一步棋又走對了,捏住了人家的小辮子。不然年慶先絕對放不下身段。自來成大事者,必定有過人之能。柳俊,就是這種人吧!
兩位部長同時坐在大堂里候客,縱算在秋水大酒店這種超一流的豪華酒店里,也不多見。秋水酒店的一位副總親自在一旁作陪,不時含笑和兩位部長說幾句話,活躍一下氣氛。
這個時候正是飯口,前來用餐的高官巨賈絡繹不絕,很多人與年慶先和凌君慶均是很熟悉的,乍然在這里見到兩位部長,均不免大吃一驚,忙不迭的上前來請安問好,一個個滿面堆笑。年慶先心緒不佳,只是略一點頭,基本土一聲不吭。
對于一般司局級干部和生意人,年慶先全然不會將他們放在眼里。而且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奇怪的,你越是擺譜,人家對你越是畏懼尊敬。
凌君慶倒是不這么板著,微笑著和前來打招呼的干部商人說上幾句。他原本就是八面玲瓏的人。
大家也都看得出來,年部長心情不好,誰也不敢哆嗦,寒暄幾旬便識趣地離開了。自然不免在心中暗椿納罕,不知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人物,當得年慶先親自在這里迎候。話。而年慶先他們等候的那位大人物,此刻正在大奧迪車上與人通電電話是高長宏打來的,言辭之間很是客氣。”你好,柳省長,謝謝!”
高長宕言辭客氣,話語卻是不多,簡簡單單幾個字而已,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高省長太客氣了,一點小誤會而已。柳俊也客客氣氣地回答道。
“呵呵,柳省長還在首都嗎?”
“是的,過兩天就回去了。”
“那好,我就不打擾柳省長了,再見。
“再見!”
柳俊放下電話,嘴角浮現出一個笑容。
“突襲”錦官城,抓獲的一批“客人”之中,有香港徐氏集團的某個重要人物,還有兩位與老高家關系比較密切的人,程新建那邊做了罰款處理之后釋放了,算是給足了老高家臉面。高長宏打這個電話,就走向柳俊表示感謝。
柳俊的目標何在,高長宏心知肚明。柳俊現階段固然不愿樹敵過多,老高家卻也并不想立即摻和進來,縱算是柳俊和劉飛鵬在A省聯手擠走了邰惟清!老高家也不會因為一個郇惟清的去職,同時選擇與嚴柳系和那邊開戰。
目前在國內,還沒有任何一個政治集團,有這樣的膽魄。當然,這并不妨礙老高家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從嚴柳系或者那邊的手頭“奪走”一個同等重要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