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公孫丑中曾說過: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實話,董俷一直不明白孟老夫子口中的這個‘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不可否認,這句話說出來,的確是很有氣勢。不管這句話是否能對應此情此景,是否得當,蔡邕的眼睛濕潤了,唐周的神情更顯肅穆,而典韋和黃劭,久久說不出話。
“阿丑,邕今日才知道,何為壯士!”
蔡邕感動了,感動的是一塌糊涂。看看人家,才十四歲,就知道‘道之所在,義不容辭’。反觀朝廷的那些人,當真是尸位素餐,連蔡邕自己都開始討厭自己了。
“老師,你們盡快整理行裝,最好連夜出發…典兄,還請你告知你兄長和嫂嫂一家,天亮時出發。大家都去準備,接下來的這段路,也許會非常的難走吧。”
董俷說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帳篷,只留下一帳篷盯著他的背影,流露無限敬重的表情。
哈,裝過頭了!
董俷在帳篷外,長出了一口氣。
看起來這一次要拼命了。也許會比西北那一次更加的兇險,不過也會更有意思吧。
前世在山中,每天守著山林,寂寥孤單。
除了聽評書之外,最大的消遣也就是聽山村的老人們將一些稀奇古怪,卻熱血沸騰的冒險故事。嘗覺得生活太單調,可沒想到重生之后,這生活還真的是豐富多彩,刺激的很呢!董俷抬頭仰望星空,此時烏云已經散去,皎月高懸,繁星璀璨。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一個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走進了帳篷中,把大錘放在身邊,用一塊柔軟的抹布仔細的擦拭。投槍、還有臨時配備的斬馬劍,一一的整理之后,董俷閉上眼睛,靜靜的坐在帳篷里養精蓄銳。
三更時分,董鐵一身戎裝,走進了帳篷。
“主人,蔡先生準備好了!”
董俷呼的起身,把背囊扣在身上,一手提著斬馬劍,神色安詳的說:“知道了!”
兩人走出帳篷,就見營地中很忙碌。
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蔡邕和唐周在成蠡的陪伴下,看著董俷走過來。
“老師,一路保重!”
“阿丑,你也要多多保重啊…”
蔡邕有很多話想說,但遲疑了片刻后,還是閉上了嘴巴。董俷笑了笑,看看成蠡,又看了看董鐵。猛然上前一步,用力的摟抱了一下成蠡,然后又摟抱了董鐵。
“你二人都是我的好兄弟,小鐵,等回家了,我讓奶奶為你取字。”
董鐵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取字,等同于正式認可了他董家一份子的身份。其馬奴的身份也將隨之被取消,而成為真真正正的平民。對于董鐵而言,怎能不激動。
董俷的臉色突然嚴肅,“你們此行關系重大,務必要保證蔡先生的安全。若是老師掉了一個汗毛,我定取你二人的項上狗頭。我說話算數,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說到最后,那言語中帶著令人恐懼的殺氣。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典韋,也忍不住在他后面打了一個哆嗦。
典韋確實勇猛,可畢竟是生活在鄉村中。怎比得董俷這種曾經在千軍萬馬里面撕殺而凝聚出來的殺氣。那聲音雖帶著些許稚嫩,可是卻隱隱有一種泛著血腥氣的金鐵味道。
我這主公,當真是殺性驚人!
典韋在董俷身后暗自思量,而董鐵和成蠡二人插手行禮,齊聲應道:“我等定不負主公重托。”
“老師,請啟程吧!”
有人牽來了一匹馬,當然是去掉了雙鐙,改用單邊鐙的西涼馬。
即便以后蔡邕會成為董俷的老師,董俷依然決定,有一些事情最好還是隱瞞著好。
別看蔡邕是文士,可孔老夫子傳下的六藝當中,可就有御。所謂的御,在春秋是趕車,而換到如今,也差不多可以理解為馬術。既然是大儒,自然也就精通六藝。
蔡邕已經換上了戎裝,翻身上馬。
“阿丑,保重!”
在成蠡和董鐵的陪伴下,蔡邕縱馬離開了營地。緊跟著十名巨魔士,也沖出營地。
十三騎消失在夜色當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董俷站在營門口,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這才長嘆一聲,轉身回營地。哪知一走進營地,董俷卻愣住了。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即熟悉,又陌生,應該離開的人。
“唐周,你…”
董俷這才想起來,剛才為什么會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蔡邕一行應該是十四個人,卻只走了十三個。當時還沒有明白過來,現在清楚了,是唐周。說實話,董俷不喜歡唐周。雖然和黃劭都是文士,可唐周顯得更奸猾,更…說不上來,有點無法讓人相信。所以,董俷有意無意的就在忽視此人。
唐周說:“我想留下來,為主公出謀劃策。”
“你說什么?”
“周天生膽小,不但怕死,而且好名、好利。然主公明知兇險,卻毫不畏懼…好吧,周實話實說。黃劭長于陽謀,而不擅陰謀,周恰善于此。此行,唯有陰謀陽謀并用,方能確保平安。而周亦不愿意,放棄如此大好機會,一個能獲得主公信任的機會。”
小人很可憎,但是有時候又很可愛。
董俷、典韋和黃劭都忍不住笑了。這個小人啊,什么時候都不忘記投機!
“唐周,你可知道,此行很兇險,會死人的。”
唐周也笑道:“周當然明白,可周亦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富貴險中求。人命賤如狗,若能趁此機會搏一場富貴,哪怕是砍了唐周的腦袋,也要去搏上一搏。”
董俷笑著搖頭,“既然如此,去收拾一下…對了,把你身上的文士裝換了。”
“喏!”
唐周樂顛顛的跑去換衣服,典韋忍不住問道:“主公,這唐周跟著,會不會礙事?”
“若是礙事的話,就殺了吧。”
黃劭一旁一個哆嗦。自家的主公,并非善男信女。這句話可不是玩笑,不僅僅是對唐周,只怕對自己也是這樣。不過挺好,這樣的主公,跟隨起來才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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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分,典偱的車馬緩緩駛出營地。
典佑兄弟三人死活想要留下來幫助董俷。可董俷卻知道,這種千里奔襲,絕不是他們之中還沒有十歲的孩子能夠承受。他當初能在西北縱橫,說穿了是運氣。借用各部間的矛盾,在夾縫中求生存。而董俷本人,則屬于那種天賦和普通人不一樣的特例。身體本來就壯,加之從小練武,而家中的食物也很豐富,更有那五禽戲打熬近十載。所以,論起底子,典佑三兄弟可是遠遠比不上董俷雄厚。
好說歹說,才讓三個孩子也隨大隊離去。
此時,營地里只剩下了二十人,而且都是當年雖董俷轉戰西北的巨魔士。
論戰法,他們沒有成家的二十人精湛。可論弓馬嫻熟,他們可就高成家人一籌。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有過數日不眠不休,連續征戰的經驗。
而這一點,對于接下來的一連串行動是格外的重要。
日頭已經升的老高,陽光非常的明媚。董俷把大錘掛在一匹馬上,自己則騎著象龍,把斬馬劍斜插,刀鞘對準了馬肚子,只要董俷在馬背上起身,就能順勢拔劍。
“兄弟們,一年前,你們隨我轉戰西北,數十萬羌人圍追堵截,卻被我們殺的狼狽不堪…如今,我等即將再次面臨那種局面,而這一次,也許會更兇險,因為敵人,會很狡猾…我們此次迂回的距離很長,危險也很多。說不定,你們會死…如果你們現在有誰覺得害怕,可以離開。我絕不阻攔,因為這次很危險。”
黃劭和唐周一怔,哪有動員隊伍時說這種話?這不是泄氣嗎?
哪知道,這些巨魔士卻笑了起來。更有人高歌秦風-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西北大地孕育出的豪邁,曾造就出一支雄霸天下,橫掃六國的無敵鐵騎。
已經有很久無人唱和,時隔四百年后,這首詩歌再次回應中原大地,流露出無與倫比的鏗鏘。
黃劭和唐周自然知道這首詩歌,卻從未聽過有人能唱的如此熱血沸騰。
兩個人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寶劍,指關節都變得發白,身子更不住的顫抖。
他們不是害怕,而是感到激動。
能與如此虎狼之士并肩戰斗,什么狗屁富貴,什么狗屁前途,算得了什么。
兩個文士,竟生出一嘗鮮血滋味的沖動,猛然隨著巨魔士們放聲歌唱,不停揮舞寶劍。
董俷很驕傲,這就是我的巨魔士。
他敢說出那番話,就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巨魔士們,永遠不會拋棄他。因為只要他在,他這個巨魔兒和他們同在,巨魔士就會無所畏懼…他就是巨魔士的魂!
不再說什么廢話,其實也沒什么好說。
鼓勁兒?不需要,從戰場上走出來的巨魔士從不需要鼓勁兒,他們早已經做好了撕殺的準備。
董俷抬起手,向遠方一指,“出發!”
象龍一馬當先,沖出了營門。那馱著大錘的西涼戰馬和典韋胯下的坐騎并肩而行。在后面,是唐周和黃劭,二十名巨魔士高歌無衣,風一般的沖出了營地。
簡陋的營地,火光沖天。
來吧,該死的太平道!來吧,該死的黃巾賊!來吧,該死的張角!
我就在這里,想要殺我,就放馬過來。我在前途等候,等候你們前來送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