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中,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方才隱約帶著的喜氣,也消失的干干凈凈,或震驚,或畏懼,或迷茫,或幸災樂禍,真是什么樣的表情都有。
只剩下了當事之人的哀哀求告之聲不斷響起。
趙石扭頭,向程書奇點頭示意,程書奇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上前大聲念道:“趙小虎,趙氏六代子,成武二年,帶惡奴屢次與人口角生事,與鎮上劉氏,陽坡鄧氏,歐傷數人,成武三年,惡奴與人爭產,趙小虎又帶惡奴傷及數人,助惡奴爭得田產若干,成武五年正月,帶惡奴入城,當街調戲良家女,女子不堪受辱,回家自盡未遂,訴于公堂…”
多數人到這個時候算是明白了,這是要行族規了,大族都有家規,也可以稱之為私刑,與秦律無涉,但卻為秦律所允,只要是族人以及帶著身契入門的奴仆下人,都在此列,當然,一般不會傷及性命。
不過話說回來了,一旦行了家法族規,即便死上一個半個,只要占住道理,也不在秦律所轄之內。
“對,對,都是這些惡奴…都是他們挑唆孩子…”
“諸位叔伯,小兒年方十二,懂得什么,若無人在旁挑唆,也不會做下這些惡事…”
祖孫三人越聽臉色越白,人也都跪倒在了地上,趙小虎是單純的害怕。兩個長輩此時卻已明白。瞧這架勢。回鄉的國公盛怒之下,躲是躲不過的,而一旦家法落在孩子頭上,家里這根獨苗保不保得住那就難說了。
所以,兩個人立即不住口的將罪責往家中奴仆身上推。
而在父親連連推拽之下,體若篩糠的趙小虎,嚎啕大哭,指著之前的隨從就斷斷續續的喊。“是…王青叫我去打人…是…趙…趙大海,王青…兩個看上了人家姑娘…不關我的事啊…”
趙石冷冷看了這一家三口一眼,“你手里有刀,既然惡奴就在眼前,殺了便是。”
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嬌生慣養之下,靠著嘴甜,哄的長輩們開心還行,哪里會有那般狠勁兒?聽了這話,只是哭的更加厲害。身子縮成一團,只往父祖身后躲。沒有了仗持,哪里還有半點在公堂上表現出來的氣焰。
“王青,趙大海,都是哪個,出來讓我瞧瞧。”
趙石嘴角翹了翹,就知道是這么個結果,十二歲的孩子,要真有那膽氣,到也不妨栽培一番。
不過可惜,到底不過是個驕縱的孩童罷了,看上去,連秦川男兒的剛烈都已經被慣沒了,還談什么繼承基業,久了沒人管,定成鄉中惡少無疑,這也正是趙石最厭憎的一種人。
而又出在趙家,更是讓他惱火。
不用人站出來,十幾個隨從,立即便是一散,將兩個哆嗦成一個個兒的人露了出來,其中一個,正是陪在趙小虎身邊,上了公堂的那個年輕漢子。
另外一個,驚的厲害,見趙石望過來,尖叫一聲,跳起來就跑,人在受驚之下,真的能爆發出不一樣的潛力,動作迅捷,沖入人群,立即撞的前面人仰馬翻。
而那個看上去分外機靈的年輕漢子,卻是磕頭如搗蒜,只叫饒命。
祠堂中一亂,但在族老呼喝之上,二三百人聚在這里,哪里會真讓一個人跑了,不一時,便被撕扯著弄了回來。
“趙大海,應該是咱們趙家人了,殺了,以免使祖宗蒙羞,王青,外姓人,若是沒有奴契,打斷腿,送縣衙治罪,若是家奴,一并殺了。”
“咱們這里,誰來操下刀?”
“國公,讓鐵牛來吧。”
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立即站了出來,說實話,族中曾隨趙石到慶陽,回來之后又在團練之中,曾參與剿匪之事,殺過人,見過血的人還真不少,趙家這里并非整個都是平頭百姓,現在在禁軍中任職的人也有幾個,只是現在都不在家中而已。
趙石一聲令下,有人領頭,立時便有十幾個人應聲而出。
“鐵牛,土根,你們兩個就成了,要不了那么多的人。”
這兩個都曾是趙石身邊親衛,后來還曾在趙石府中任家將,后來趙石回鄉,卻是將身邊族人都趕回了家,要說趙石對待族人,真沒有太多提拔的心思。
兩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來到趙石面前,跪下就重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兩人相對一笑。
廢話少說,刀光一閃,人頭滾落,頸血飛濺,伴隨著幾個家人的哭號以及四周的驚呼聲,一條人命就此消逝。
鐵牛臉上濺了幾點鮮紅,看上去有些猙獰,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族人,并無多少歡容,不過到底從身軍旅,見了血,眼睛不由有點發紅。
那王青到底也難逃一死,其人正是趙氏家奴,這家法也沒逃的過去。
兩顆人頭落地,兩個身上立即帶了若有若無殺氣的漢子站在了趙石身前。
這個時候,血腥的氣息便漸漸濃了起來,一個族老當即便嚇的暈倒在地,幾個人在嘔吐,其他人臉色發白,心中驚懼到了極點,祠堂之中,除了哭聲,好像就再沒其他的聲音了。
趙石看了那軟倒在地的祖孫三人,不由冷笑了一聲,從鐵牛手中接過帶著血的鋼刀,“我趙石兒女雙全,用得著旁人繼承家業?當年,你家離我家不遠,人也算樸實忠厚,不想今日一旦富貴,竟是如此行事,之后讓你家小子帶著這兩顆人頭,前去縣中給人認錯,銀錢都賠過去,若是人家還不滿意,就讓你家小子抹脖子吧,省得出去,丟人現眼。”
“還有,交了族中差事,你們這一支,從此不得為官掌權。”
“其余家中惡奴,連著你家小子,人人仗二十,惡奴都給我趕出去,若再有惡跡,當家中族規都是擺設嗎?”
除了這一家人臉若死灰之外,其他族人悄悄在心里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可是萬萬不會想到,在這個正月里,竟然會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那個殺人如麻的大將軍形象,終于在他們心中清晰了起來。
不過他們放心的還是太早了。
程書奇在趙石示意之下,再次上前,拿出了那張令人膽寒的薄紙,沒有一點其他情緒的念著,“趙貴生,趙氏六代子,與人爭產毆斗,傷兩人,一人致殘,后又帶人夜里放火,焚人家宅,致人妻離子散,背井離鄉。”
“趙貴安,趙氏六代子,掌趙氏山林,從成武元年起,令惡奴封山,收入山獵戶銀錢若干,屢次毆傷臨近村落獵戶十數人,致殘一人…”…
又是六七個人被揪了出來,趙石看了看,都是趙家晚輩。
“哪個是趙貴安?”
此時祠堂中真的是鬼哭狼嚎一片了,討饒的有之,哭泣的有之,不過其他人,卻都悄然肅立,除了這些人的家人,并無人敢上前求情,甚至連呼吸都放的輕了。
有人一指跪倒在地的人中的一個。
趙石緩步就走了上去,來到那人前面,“我父親便是山中獵戶,更為村中老小的生計,把命丟在了山里,你可好,竟然敢以山林而謀私利,如此忘本之人,留你何用?”
根本不再容此人告饒,手起刀落,鋼刀從此人背后插入,直直將人釘在地上,當時便一命嗚呼。
趙石慢慢帶上殺氣的目光又移動到了其他人身上,寒聲問道:“哪個是趙貴生?”
當即便有一人癱軟在地上,屎尿皆流。
從尸體上抽出血淋淋的鋼刀,趙石嘿嘿一笑,“焚人屋宅,交個惡奴出來就沒事了?想的到美…”
刀光閃爍間,一刀下去,將此人連肩帶背斬為兩段,鮮血橫流,一地狼藉,此時趙家祠堂之內,血腥氣已經濃的讓人作嘔。
趙石揮去鋼刀上的鮮血,回刀入鞘,轉身來到供桌之前,將佩刀置于供桌之上,回過神來,才冷冷的道:“今后,這把刀,就是咱們趙家的家法,我予你等富貴,卻未叫你等乒鄉里,橫行不法,若有族人,惡奴再犯,當以此四人為誡…”
“其他幾個,罪不至死,杖二十,敲斷他們的腿,讓他們長長記性。”
接下來,祠堂里噼里啪啦一頓板子聲,夾雜著的,則是人的慘叫以及家人的哭聲,這個正月,趙家這里實在是熱鬧的很了。
直過了半晌,趙石冰冷的聲音才又響起,“族老都留下,其他人都給我滾回去想想,當年大家伙種地漁獵,苦日子過來的,這才十幾二十年,就弄出了這些糟爛事情,一個個教子無方,宗學家法都白設了嗎?”
“別說出去丟人現眼,就說將來一個不對,禍及家族之時,想回去種田耕地,過個安生日子也都晚了。”
“我為官至今,照顧家族,是讓你們能尊榮體面的過活,可不是讓你們拿來仗勢欺人的,若再有這等事,別說什么親族,便是親生兒子站在老子面前,也一刀劈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