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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夜血(三)

熊貓書庫    宋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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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氣溫下降,飄落的雪花很快就在地上凝結成了冰。

  撤回應州城內軍馬中的大車,沉重的木制車輪碾動冰雪,發出輕微的破裂聲音還有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在寂靜的午夜里顯得格外分明。

  孟暖的幾十名心腹,與來援軍馬交錯混雜在一處。來援軍馬約有百數,其中一半已然進入甲字堡作為換防軍馬,其余半數都是用作遮護警戒的騎士。看到孟暖心腹一副苦戰之后的疲憊模樣,雖然回返城塞的道路并不算長,可不少騎士為了表示善意,還熱情的將自己坐騎讓了出來,讓他們省省腳力。

  外間女真軍馬迫城,北面還有完顏希尹帶來的援軍加入。女真軍白日那一次撲城所顯露出來的強悍兇猛也足夠震懾人心。城中守軍,哪怕是神武常勝軍出身的軍將,多少也有些心中不托底。知道就算是等到南面自家大隊援軍上來,還不知道要經過多么漫長艱苦的戰斗。

  原來所擔心的,就是城中軍心不穩,新附之軍不說他們是不是會獻城出降了,單單戰斗意志就大可讓人懷疑。其中尤其以孟暖所部最為讓人擔憂。

  白天孟暖連同所部在甲字堡的表現,頓時就讓守軍軍將喜出望外。上下如此一心,新附之軍如此肯戰,何愁軍心不穩,何愁應州不保?借著冬日天時,應州城險固的地利,何愁不能等到韓岳二位將主甚而蕭言親自率領大軍前來解圍?

  不管從安撫孟暖所部苦戰的角度而言,還是進一步穩固城中新附之軍的角度來說。郭蓉所領這些嫡系心腹軍將甲士向孟暖他們熱切的表達善意,就是一件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了。

  孟暖與倪杰并轡而行,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什么不相干的話。在他們前面就是三四輛大車組成的車隊。大車上面放著孟暖所部換防后攜出來的行李,傷號就躺在行李上,雙腳懸空隨著大車行進一晃一晃。還有一名傷號不知道在哼著什么俚曲,被夜里呼嘯的寒風掩蓋,也聽得并不甚分明。

  城墻上火光投射過來,在雪地上映照出長長短短的影子。山影憧憧,在夜色里顯得分外的沉肅酷烈。

  朔風雪夜,堅城強敵。側身其間,意氣素霓,方是男兒。汴京風月中終老戶下,蠅營狗芶,豈不屈了七尺須眉一生?

  倪杰忽然心有所感,對孟暖笑道:“說起來,還得感謝你老孟將這里經營得不錯。俺們現在才有這么堅實一個憑仗。這一仗打完,只怕俺也舍不得離開此間了。不吹著這刀子戳在臉上也似的寒風,反而覺得少了什么。戰亂之后,此間土地多得,看起來也肥。到時候尋個百十頃地,招十幾家徒附。閑時射獵,戰時守邊。住;幸不死便尋袍澤桑麻之下吃酒,豈不也是人生樂事?才是男兒該過的日子!老孟,你還留在此間不留,到時候做個鄰居如何?都是死守過應州的,俺拿你當生死弟兄看。”

  孟暖淡淡一笑,輕聲道:“說那么長遠做甚,兵兇戰危,下一刻怎知道誰死誰場毗…快進城了。熬過這一夜再說罷。”

  倪杰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說什么。此刻應州城塞南門,就在這一隊人馬眼前了。

  VVVVVVVVV一V一VV一VVVVVVVV——V、…、…VVVVVVVVVV一V一VV一VVVVVVVV——V、

  應州城塞既負堅城險塞之名,城門處也就不一般。

  整個城塞,只是開了兩門。南門一處,西門一處。而西門在臨敵之際就已經堵塞,現在只留下南面這唯——個進出通道。

  但凡城門,既是守城戰的弱點,又是守城戰的強點。所謂弱點,自然這里就是敵人的攻擊重心之所在。控制城門便可以讓后續軍馬相當方面的大量涌入。所謂強點,就是城門就是守方的反擊通道,時機恰當的出擊,向來是守城戰的有力手段。

  應州城塞在這正南面,從城墻上凸出一塊相當大的馬面,城門就開在側面,處于兩面城墻火力的夾擊之下。在城門內還筑起了一道內墻。在敵人突破城門之后也不得迅速發展,還處于守方各種弓弩守具的打擊范圍之內。

  本身城門為厚實的硬木所制,每日還要澆水涂濕泥,防止被敵人縱火焚燒。在城門內還有一道可以放下的鐵條柵欄,這個時代想鑄造全鐵厚重的柵欄實在太難,孟暖也沒這么多的資源,這柵欄就是一些鐵條拼湊起來的,起的也無非就是稍稍阻擋延緩一下敵人突破的作用。千斤閘之類的玩意兒,只有汴梁等不惜工本建設起來的大城才有,而且經過幾十年不用,誰知道還派不派得上用場。

  不過在云內這個地方,對上缺乏攻具還有攻城經驗的女真軍馬,如此城塞,真可稱得上金湯之固!

  此刻在南門處,守將早已發現倪杰孟暖他們帶隊回返。早早就招呼軍士們將城門打開,將柵欄拉起。又多點起了一些火把,照亮路途。遠遠看見這一隊人馬逶迤就要入城,笑著就在城墻上招呼:“老孟,今日一戰辛苦!廝殺得恁般厲害,俺們在此間也看得爽利!早些入城罷,韃子圍城,酒池肉林是談不上了。大桶的醬,才出籠的炊餅,鹵好的驢肉管飽!睡覺的下處也安頓好了,還是原來你們屯駐的老地方,稻草全換了新的,要擦洗的也準備好了熱湯,吃飽喝足舒舒服服睡他娘!韃子再來,都是俺們去打發!”

  城墻上守將招呼得熱情,孟暖也抬頭寒暄了兩聲。他的麾下也沒有什么興奮的表現。只是悶著頭朝敞開的城門走進去。那守將在城頭頗為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想來也是理所當然,孟暖所部一直為他們所提防戒備,還給遠遠打發出去。女真韃子撲城,也未曾派遣軍馬前去援應。好容易拼性命將女真韃子打退。換防回來,豈是三兩句好話就能消了怨氣的?

  孟暖一行人這般表現,再正常不過。其他人可以暫時避開一下,化解這份尷尬。自己值守南門,卻是躲也躲不得,只能在此生熬。

  百余人馬緩緩入城,周遭城墻上值守軍士,都注意到了這里。不少人還在低聲議論。原來屬于孟暖麾下的那些軍士們心情更是復雜,誰也弄不明白這位將主現下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難道真要在這應州死守到底,在遼人公主面前博一個出身了?

  直娘賊,守便守罷。反正舌紺里頭,誰的性命都是揀來的,活一天便算一天。憑著這堅城,這城中足堪一兩年吃用的糧草,有什么鳥怕?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這些軍馬連同車輛轉眼之間就到了城門,內墻前亂紛紛的擁成一團。只等押隊的孟暖倪杰入內。

  在城門內迎候他們的約有十余人,都是中軍司馬麾下,負責軍中后勤事宜的。只等帶著孟暖所部去安頓。每個人臉上都堆出了親熱的笑意,想招呼孟暖所部,有些手腳勤快的還想將躺在大車上的傷號接下來。

  孟暖所部那幾十人卻不領情,繃著臉只是不讓他們靠近。就是傷號也只翻著眼睛看他們并不動彈。只得一個個訕訕的退開,現在才深刻的感受到這是一個苦差事,怪不得各位軍將,除了職分所關,誰都是有多遠躲多遠來著。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來路,只等孟暖到來,趕緊領著他的手下去吃喝休息。馬蹄聲響中,孟暖和倪杰并轡而來。看到這亂紛紛擁在一處的景象,孟暖沉著臉并不說話。倪杰嘆口氣,靠近孟暖一些,低聲解勸道:“老孟,俺如何不知道你和兒郎們心中有怨氣?但有不年,俺給你賠情就是。現下韃子逼城,正須同心協力。你死川戰甲字堡,已然開了好頭,走下去就是了到了最后,你會發現少不了你的好處!只要為公主效力,死死川守住這應州!俺再勸你一句,今夜還是求拜一下公主,盡屬下本份,回稟一下軍情。公主必然是要優遇老孟你的,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自外了…毗心  這番話倪杰說得算是掏心掏肺,極有誠意。若非是看孟暖在甲字堡苦戰,而他又是力主不要派遣援軍,所以心有愧疚。要不然是再說不出口的。

  孟暖神色復恭的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倪杰,輕聲道:“沒想到今日才識得老兄你是赤心待俺毗…可是俺從頭至尾,都未曾想為公主效力…毗…俺只為自家活著!”

  倪杰一怔,還沒來得及色變,孟暖就已經拔出佩刀,橫著一抹,倪杰咽喉上頓時就開了長長一道口子,僵了一下才有血霧噴出,濺得孟暖臉上星星點點,全是赤紅,猙獰可怖。

  所有人都看著倪杰身子在馬上一晃,想要按住咽喉傷口,卻沒了氣力,轟然栽落馬下。誰也沒想到,死戰換防而回的孟暖,竟然卻在此刻發作!

  孟暖持刀U目大喝:“還等什么?”

  一聲號令之下,人人動手。就連車上傷號也跳了起來,抽出隨身兵刃,對著身邊同行之人下手。一時間兵刃入肉之聲,慘叫喝罵之聲,頓時響成一團。還有人在慘聲大呼:“孟暖作亂!”

  孟暖馳馬而前,長刀左劈右砍,連殺數人之后振臂大呼:“俺是孟暖!將應州獻于女真大軍!城門已陷,凡俺麾下,此刻還不動手?難道等這些遼狗將俺們屠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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