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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驚雷潛生

熊貓書庫    宋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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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宋元明  說著韓世忠就翻身下馬,作勢就要拜倒在吳敏馬前。這個時侯韓世忠表演天分光環全開,干脆就大放悲聲。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

  孫敞最先跳下馬來,搶步上前一把就攙住了韓世忠。疾聲道韓將主,圣人在上,哪里沒有的地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一攙韓世忠,孫敞才自家做得差了。這位韓將主是條長大漢子,身上甲胄又沉重。要攙住他可是件體力活。再加上韓世忠本來就有些痞氣,沒人來攙,他還不見得真拜下去。孫敞前來,他就是越扶越醉,尋死覓活的就要跪倒在地冬冬給吳敏磕頭。孫敞給累得額頭上青筋都跳出來了,一張臉漲得通紅。還好其他河東路文臣也反應,全都下馬七手八腳的來拉韓世忠。一群在大宋也算有足夠地位的文臣武將,攪得渾身都是雪粉,狼狽萬分。

  韓世忠一邊掙扎,一邊扯開破鑼嗓子,對著頭頂天空大呼老天老天,你開開眼,開開眼!”

  語聲悲愴之處,當真是鐵人都要落淚。

  一幫韓世忠麾下軍將看得目瞪口呆,相顧失色。韓世忠久為將主,往日手段已經很久沒將出來了。今日重操舊業,真真不愧他當年名動西軍的那潑韓五三個字!

  吳敏冷眼看著韓世忠在那里作態,看著孫敞等人拿出吃奶氣力對韓世忠賣好。不動聲色的翻身下馬,緩步走到韓世忠面前,輕聲道韓將主,借一步。”

  糾纏諸人都是一僵,孫敞等人冷冷掃視了吳敏一眼。恨恨讓開,呼呼的到一邊喘粗氣去了。到了這種地步了,看吳敏還能耍出花樣!

  韓世忠滿頭滿臉雪粉,他也渾不在意。起身隨意撣撣,頭前引路。引吳敏走開一些。這個時侯韓世忠已經心中大定,吳敏再沒花樣能耍弄出來了。無非就是在臨倒臺之前光棍一些,不要丟了他曾為使相的體面。不論從哪個角度而言,太原煙焰一起,這吳敏都完蛋定了!

  你吳敏此刻還拿架子,早點認輸,放俺們進城平亂安民也罷!

  韓世忠望了幾眼遠處升騰的煙焰,心中焦躁。實在沒多少心情去聽吳敏最后交待的那幾句場面話。

  沒想到吳敏很沉得住氣。稍稍走遠一些猶自不足。徑直越過韓世忠,直走上一個高處。韓世忠跟上,從這里看下去,雪原當中靜默等候的數千神武常勝軍甲士全數在望。

  風雪漫卷當中,數千甲士人馬分明。成一個個方陣,靜默肅然的等候。刺骨的寒氣當中。無一人袖手跺足。無一人有咳唾之聲。

  就連戰馬,也是安安靜靜。被隔潮避風的油衣裹著,一副久經戰陣的安閑樣子。

  數千將士,衣甲之上已經厚厚的落了一層雪。正不等候了多久。

  神武常勝軍軍中旗號尚黑,無數面旗幟,這個時侯正在寒風中盤旋舞動。只聽見旗角被朔風卷動,抽打旗桿所發出來的啪啪聲音。

  幾萬難民在軍陣之外,也各自成伍。不是不是因為這支沉默而又強悍的軍馬氣場所攝,也無一聲發出。同樣在默默的等候著。偶爾有一聲孩童啼哭之聲傳來。也很快消散在風雪當中。

  吳敏一笑。

  強軍如此,背后更有一個以南來身份,就能挫敗隱相與清流聯手,膽大包天又機變百出的蕭言在暗中布置策劃一切。又豈是一些伎倆所能對付得了的?

  韓世忠這個時侯腳步聲重重的從后面趕上來,開口語調就不大恭順安撫,還有要吩咐末將的?太原平亂要緊!太原燒成白地,安撫只怕更難對朝廷交待罷!”

  吳敏回頭瞟了一眼韓世忠,冷淡的道太原府城這場劫數,一半的孽也要著落在你。著落在汴梁蕭言頭上。本官倒不急。”

  韓世忠嘿了一聲。干脆扭頭。第一句話就談崩,下面也不必說了。還不如干脆告辭。有河東路除安撫使以外文臣武將背書,領兵馬入城平亂,也交待得了。吳敏這般作態,到時候只會倒霉得更加厲害。

  他連拱手告辭都懶得做了,舉足就要走。吳敏下一句話就讓韓世忠腳步停下來。

  “河東路文武,加起來也沒有某吳敏一人對你家蕭顯謨有用,既然吳某人準備為你家蕭顯謨所用,再去與他們往還,還有味道?本官在這安撫位上不動,你家顯謨在河東行事,才有最大便利!你以為換一個安撫,有所提防戒備了,你們還那么容易讓他就范么?更不必提本官曾任西府副使,名滿天下,在朝中根基之深,更非你家顯謨可比!得吳某人效力,你家顯謨,應是喜出望外!”

  韓世忠可再也沒有想到,吳敏請他借一步。卻是自家要賣身投靠給蕭言!

  這個沖擊實在太巨大,他本來設想過和吳敏一會到底該應對。不管個情形,韓世忠自信都能應對。剛才吳敏如此剛嚴,也在韓世忠的設想當中。吳敏既然要倒驢不倒架,他韓世忠和何吝于撒賴耍潑?反正俺們神武常勝軍你吳敏是壓不服了,河東路上下,只有借重俺們神武常勝軍處。反正此間事情,再不是你吳安撫說了算了。對汴梁那里,你吳敏也再別想一手遮天。

  再說得著實一點,對一個注定要倒臺,基本上不可能回到大宋政治舞臺前排的人物。還有好怕的,樣都能應付有余。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結果竟然是如此,前任樞密院副使,現任河東路安撫使兼判太原府。在士林當中有如此名聲。他在大宋呼風喚雨的時侯蕭言還不在北地哪個角落苦苦掙扎的吳敏吳訥言,竟然要投靠蕭言!

  這等沖擊之下,韓世忠也只是怔怔的問了一句為?”

  吳敏哼了一聲,臉上神色有些難以形容,有放松,有決然,也有不安,甚而還有些惱恨。重重情緒混雜在一起,最后就是木然。

  “某到今日非易。已經在汴梁為同輩擔了一次責任。這次也該只為自家著想了。當日從汴梁出外,同輩中人少有為某奔走的,反倒是有些慶幸都門當中騰出一個位置。我也只索罷了,反正想無非三兩年之內,就能回轉都門,又何必去計較這個?此次河東變故,若某真的栽下去,卻再沒有復起的機會。既如此。又何必讓他人看我的笑話,不如努力自救……要穩住河東路,要穩住自家地位,現在非神武常勝軍不可。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找到蕭言門上……就在不久之前,某已宣之眾人。要與蕭顯謨聯姻。與蕭顯謨書信,也已發出。此刻無非就是更坐實一點,不必用聯姻手段來遮蓋顏面了。自家為顯謨效力就是。”

  吳敏當真是將一切都看開了,將政治交易說得如此的赤裸裸。

  韓世忠卻還有些不習慣,大宋士大夫自矜風骨,已經有百余年的。哪怕韓世忠這等老兵痞,對士大夫階層也有一種下意識的仰視。特別是如吳敏這等素有聲名之輩。現在吳敏卻將一切喬飾都扯下來,對韓世忠而言,簡直有一種美好事物破滅的心痛。非常失落的說……

  他情不自禁的就低聲嘟囔一句安撫的聲名,士大夫的風骨……”

  吳敏冷笑一聲朝中黨爭一開,就不必談風骨了。君子群而不黨,自然有浩然氣在。現今朝中,但論立身何黨,只要不是一黨中人,不論何事,便群起攻之。自家一黨,如何蠅營狗茍。也曲加優容。風骨。現在說起,不是笑話么?只好用來蒙混一下他人。只不過有人身在局中,卻是連自家都蒙哄住了……更兼當今圣人,雜用幸進。選人之途早壞,但得寵信,便可平步青云。有心之人,更奔走貴盛門下無有虛日。當日王黼李彥之輩門下,卻有多少口談心性的士大夫?就是我輩清流一黨,還不是曾投靠隱相,在其門下奔走,以應對相一黨中人?這上頭,某早就看得透了。某既然能為隱相奔走,又如何不能為蕭顯謨奔走?某自信身在位上,尚能做些事情。現在耿道希緊緊依傍著東宮,就指望將來能為真宰相,耿道希又是何等人?外則剛嚴,內則心狹且險,一旦用事,必為天下患!老夫又何必為耿道希輩避道,為其人所笑?”

  吳敏這番話說得更是肆無忌憚,將一向深藏在心中的種種怨氣全都倒了出來。

  吳敏畢竟是久歷宦海,學問歷練都不算壞的人物。雖然曾為樞密副使,但兵事上頭實在不拿手。但是對大宋的政治生態,實在是觀察分析得精到萬分。

  所謂大宋養士百年,讀書人個個耿介有風骨。朝廷善待讀書人,給予讀書人崇高政治地位。所以這些士大夫才以全部忠心本事回報給這個朝廷。朝廷不殺士大夫,所以士大夫就都以國士報之。

  無非都是后世一些稍微多認識幾個字,就以公知母知而自許,將自家一點意淫幻想投射在宋朝上面以自況而已。

  一個政權,一旦開始黨爭。這政治就沒干凈的了,身在其中之人,就更談不上風骨氣節了。若說大宋中期之前,還有一些氣節可稱的士大夫。那么自從王安石變法,黨爭拉開序幕以來,已經幾十年下來,所有身在其中的人,早就滾得一身都是黑。

  到了趙佶即位,連最后一點正常的政治生態都破壞殆盡。黨爭之外,還夾雜幸進。還夾雜好大喜功,還夾雜正事都不做,還夾雜激起民變幾乎朝代前面幾個皇帝總和,還夾雜最后將一個帝國,以幾千年未有的速度,再最短內賠得干干凈凈!

  真實歷史上北宋滅亡,南逃之人寥寥無幾。多在汴梁跟著張邦昌維持,看局勢向著方向發展,看自家能不能賣一個更好的價錢。康王別立中樞,一開始就靠著內臣,靠著一些如苗立等軍將勉強撐起一個局面,當日開封名臣,或者在北,或者南逃之后也只觀望不起。這些士大夫們的氣節,又在哪里?

  (說極端一點。誰要將北宋所謂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夸到天上去,指著他鼻子罵你們全家都是公知絕對不會。現在整個社會都能接受相當教育,只看你想學不想學而已。還將這種靠著壟斷一點知識就想永遠騎在別人頭上,讓群氓永遠隨自家腳步的統治方式當作救世良方,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孩子你上人當了。————一時有感,隨便聊聊。奧斯卡按)

  一旦看破,吳敏就真覺得無所謂。倒是韓世忠在旁邊一副愕到了極處的模樣。

  吳敏笑笑。一擺手本官是安撫,自然是本官來給你號令入城平亂。這再著實不過,何必去和河東諸官攪成一氣?人多嘴雜,再難成事的。快些入城平亂罷!耽擱久了,太原當真燒成白地,卻是你韓將主和蕭顯謨的罪過了……至于如何措置本官在河東與你韓將主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接納本官的投靠,用方式接納。這都是汴梁蕭顯謨拿的主意,你不必多想,想也沒用————快去平亂罷!”

  韓世忠哼了一聲,他也想明白了。吳敏說得不,是不是接納吳敏投靠,如何接納。河東之地將來事情如何布置,他韓世忠聽吳敏的還是吳敏聽他韓世忠的,這都是蕭言的事情。自家想那么多有用?現在平亂要緊!

  不過他還有一個疑惑未解。當下沉沉的看著吳敏,眼睛一眨也不眨,又追問了一句為?”

  這句為卻問得有些沒頭沒腦。吳敏卻了韓世忠的意思。

  他的笑意也變得有些苦澀,沉吟一下才低聲道大宋沒有傳代的權臣,顯謨此心若是只為大宋呼風喚雨之一世權臣,則老夫為他奔走何妨,無非就是又一相耳。若是……那也不是多少年后的事情,老夫也看不到了。由河東可知天下,如今大宋實則是風雨飄搖。為身家計。實需一強人砥柱中流。更需要眼前這一支強軍,遍布邊塞!”

  說著他手一指。正指向在雪原中靜靜布列的神武常勝軍大隊。

  吳敏又苦笑了一下,聲音放得低得不能再低……若是這位蕭顯謨野心不止此。然則老夫不過是將來身敗名裂,與此刻比,已經是賺來的了……然則老夫總還是想,以這位蕭顯謨手段本事,以幸進之途,以非常手段,最后得掌重權操弄朝綱呼風喚雨于一時,還是有些指望。再說其他的,實在就是癡心妄想了。以蕭顯謨之機敏明慧,當不會看不明白……”

  韓世忠問得隱晦,吳敏也回答得直爽。今日話說到這個份上,吳敏也再不遮遮掩掩,既然要投靠蕭言,還是直抒胸臆以做取信罷。

  以前在汴梁吳敏還沒有切身的感受,現在到了河東之地安撫一路。一個現在還說不準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的邊地入寇消息傳來,就讓一路大亂,太原府還引起了如此大的變故。大宋的虛弱,可見一斑。這個世道,越是擁強兵,越能有作為。蕭言南歸以來,就一直明里暗里,牢牢把著神武常勝軍不撒手。看來是早就看明白這一點。

  憑借神武常勝軍這支強兵,憑借蕭言在汴梁表現出來的那種翻手為云覆手雨的手段。將來成為不下于蔡京的一代權臣,看來還是有幾分可能的。吳敏投靠如將來如蔡京一般的人物,也沒丟人的。他不是還欣然在梁師成門下奔走過?此刻汴梁都門幾位貴盛重臣門下,士大夫們在哪家不是擁擠得烏泱烏泱的?

  世道就是這樣,我吳敏賣身投靠不丟人。既保住現在權位,還有將來指望。吳敏不過五十多歲,雖然自稱老夫。但是在大宋政壇上還有些時日可以熬呢。

  可是蕭言如果別有野心,另有懷抱。吳敏也說得分明,到時候就莫怪分道揚鑣了。不過在他看來,以蕭言聰明,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大宋百余年來養成的統治階層基礎已然極大。你在這個范圍內上位做權臣,還沒問題。再有其他非分想法,以蕭言根基之淺薄,還是別指望了罷!

  話說得太透,到了后來。高坡之上對視的韓世忠和吳敏兩人都變得默然。心里面不的,都從里向外滲著寒意。

  以吳敏和韓世忠的閱歷與聰明,一般人都能看個十之七八。可是這個蕭顯謨,卻實在看不明白看不透啊……

  他的來歷頗為模糊,他的將來,更是掩藏在一層層的迷霧當中!

  韓世忠一跺腳,大步朝下走直娘賊,俺只情踏實打仗就是!既然武臣,功名富貴都是馬上來。其他事情,就等顯謨決斷罷。反正現今這個世道,還指望原來那一套是不成了!囚攮的,平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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