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蕭言來說,穿越這幾天,就被卷入了時代的激流當中。幾日下來,一樁樁事情目不暇接的發生,而他也在為著活下來這個目標而殫精竭慮的應付著。
莫名其妙之間,現在他身邊是千古聞名的岳爺爺,還對著自己執下屬禮。再加上揀來的一個不會說話,可大眼睛如夢似幻,蕙質蘭心卻非常依賴著自己的小啞巴。而隱隱之間,他不僅要為自己,還要為這些人的性命負責!
每當醒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醒在夢中了,還是醒在了真實的歷史當中。
涿州終于到了。
這座古城,位于現在北遼都城析津府燕京城的西南,襟山帶水,一條直通往燕京的水道劉李河在城東逶迤而過。涿州唐時設郡名范陽,正是安祿山作亂的根據地之一。自古就是北地沖要之地,不僅屏障燕京,而且不管是西進河東,還是南下河北諸路,都是極沖要的地方,要北上克復燕云之地,過了白溝河第一道險隘就是歧溝關,北宋立國之處,圍繞著這關口狠狠宋遼雙方狠狠的打上了幾仗,而這歧溝關,就屬于涿州治下,擋在宋軍北上的道路上面!
現在涿州,正是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郭藥師的治下!
而怎么應對他,就是蕭言來到這個時代以來的最大挑戰!
轉過一道丘陵,眼前已經是豁然開朗,灰黑色的涿州城就展現在自己眼前。確切的說,這是涿州州府治所涿縣城,城墻并不甚高,但是格局一如漢地,附廓民居,一直到了城墻之下。燕地亂象,同樣影響到了這里,城外到處都是逃難難民在這里搭起的窩棚。而城墻年久失修處,也有衣衫襤褸的人在那里整修,一群人抬著木樁在那里打著土壘。
穿著青直綴短布襖的常勝軍士卒,在城門口,在城墻上,在道路旁,到處都是。城門那里,也有不少進出的行人和車輛,一路荒涼過來,看到這人煙濟濟的景象,雖然還比不上蕭言那個時代的一個縣城,可也讓蕭言有點眼淚汪汪了。
總算在這個時代看到點人氣,不是荒村,塢壁,廢壘,尸堆!這是有人在生活的一個真實時代!
涿縣左近,看來在常勝軍治下,還有一些基本的秩序。附廓的難民也沒有聚眾的跡象,只是沿路乞討。離城周圍,還有一些農田,不少衣衫襤褸的農夫,正在夏忙。劉李河的灌溉水道似乎失修雍塞了,就見河邊有一些腳踏的水車,在緩緩的車水出來,而農夫和難民兩人一組,扛著大水桶慢悠悠的抬去給田地上水。
炊煙,正從灰色的城市里頭,緩緩升起。
當車隊轉出來的時候,城上城下的常勝軍士卒都看見了他們的到來,不少人已經舉起手中長戈,朝這里拖長了嗓門兒大聲的招呼。穿著紅色短襖,藍色戰裙,戴著元青色交腳璞頭的常勝軍低級小軍官也快步上了城頭,滿臉笑容的朝這里招手:“緊不來,慢不來,開飯的時候趕回來……干糧吃膩味了?這個年月,有吃的就該念佛!”
隊伍當中,也發出一陣歡呼,所有人都揚起了手,在隊伍兩側行進的騎士也撒開了韁繩,呼哨著朝前沖。燕地如此,各人都在努力求活。身屬某個團體當中,已經是最大的幸運。更不用說常勝軍成軍以來,東征西討,甚至浮海而過去遼東平亂,大家是一塊兒從死人堆里頭滾出來的!
臨近涿州,郭大郎終于命令將蕭言他們護送到隊伍前頭,和他和郭蓉并行。似乎表現出了一絲重視之意,不過沿途也沒和蕭言說什么話。蕭言更是滿腦子轉著怎么應對郭藥師的心事,也沒心情和郭大郎去搭話。至于那個悍妞郭蓉,騎在馬上腰背筆直,頭昂得高高的,露出了纖長秀氣的脖子,更是不會朝蕭言幾人看上一眼。
蕭言和岳飛他們,在郭大郎身邊,那是沒有機會說自己的小話來商量了。與途竟然是走得有些沉悶。
只有小啞巴,側坐在一匹常勝軍好心士卒專門挑出來的一匹小馬上,晃著細細小腿,還是顯大的那雙蕭言的網球鞋一蕩一蕩,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四下看著。
網球鞋上adidas的商標,在一千年前夏日的陽光下清晰可見。
看到城內城外,常勝軍士卒官弁互相應和的熱鬧樣,郭大郎也展顏而笑,回頭朝蕭言看了一眼,臉上滿滿的都是自豪的神色。
郭蓉騎著的那匹白色健馬,鬃毛長長的也沒有修剪,看上去就雄俊非常。看到不斷有馬從隊伍兩邊呼哨著掠過,只是不安的打著響鼻,步子也跨得大了,就是要沖上前去。郭蓉轉頭過來,朝郭大郎一笑:“大郎,我先進城,找甄五叔去了,這些天客人都是他在招呼,不知道有什么變故沒有?”
郭大郎一怔,臉色有點沉了下來,強笑道:“不先去見爹爹了?出門一趟,他還等著咱們回報雄州前線情狀呢……”
郭蓉搖搖頭:“你去見爹爹吧,省得我見著他就是斗嘴,要不是他被鬧得煩了,怎么會打發我跟著隊伍走這么一趟?……爹爹怎么學了南人習氣,這等優柔寡斷!這世道,誰開得弓硬,刀比人長,就是道理!還思前想后做什么!南人……豈是指望得了的?”
蕭言耳朵豎得高高的,只是聽著兄妹兩人對話。最有用的信息,可都在這兄妹倆對話之間!
郭蓉卻住口不說,這個時候才第一次回頭看了一眼蕭言。這中性美女眉毛挑得高高的,一副不屑的樣子,認真的回頭看著郭大郎:“大郎,你別又用他們耍什么花樣!我可盯著你呢!”
這句話交代完,郭蓉居然回頭朝著蕭言嫣然一笑。沒想到這個有點男兒習氣的她笑起來竟然俏麗非常。讓滿心對她不爽的蕭言都微微有點失神。
“西貝貨,回城見啦,看你還能活幾天?”
說著她猛的一扯右手韁繩,胯下白馬長嘶著高高人立而起,郭蓉一拍馬頸項:“白鷹,走!”
白馬箭一般的射了出去,她身后的隨從頓時呼哨著跟上。就看見郭蓉背后披風不住翻卷,這個女孩子修長的雙腿不斷有力的夾著馬腹,讓白鷹沖得更快,這小小隊伍卷起了沖天煙塵,直朝城門而去。而這位大小姐在常勝軍中似乎也威望非常之高,城上戰士,都舉起了手中兵刃,向她大聲歡呼!
前途多難哦……蕭言滿心不爽的琢磨著自己心思。這么一個大小姐處處瞧著自己這假使團隊伍不對,偏偏還氣焰這么高,還是郭藥師的女兒,想過這一關,看來是真的得脫一身皮了……
他看看身邊的岳飛,岳飛臉色沉沉,估計也在想著這樣的心思。只有牛皋咧著一張大嘴,發出感慨:“燕地女人,真是厲害!”
郭大郎同樣看著自己妹子遠去的身影,臉上神色不住變幻。他抬手微微示意,一個屬下穿著紅襖的將佐就已經催馬過來:“大郎,有何吩咐?”
“我先進城去見都管大人,你帶他們去安頓……記得,是去那里安頓!”
郭大郎聲音低低的,那里兩個字咬得很重。這將佐是郭大郎心腹,怔了一下就明白過來:“大小姐她……”
郭大郎微微擺手,讓他不要說下去:“萬事有我。”
說完他就轉身,朝蕭言一抱拳:“貴使大人,請先去館驛安頓,在下面見都管大人之后,自然會請貴使大人相見……一路辛苦,但請貴使休沐一番,有什么要求,千萬不要客氣!”
蕭言忙不迭的還禮,還要說什么話。郭大郎已經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大聲對著自己手下吩咐:“押了車子,到趙統領那里交割去!你們這幫兔崽子,總算是吃了一場辛苦……不白讓你們跑腿,都有犒賞!明天再各自歸營……看見城外頭那些棚子沒有?半口袋糧食,能換一個黃花大閨女!你們樂你們的去,老子不管!記得滾回來就成!”
隊伍當中爆發出了更大的歡呼,人人喜笑顏開。郭大郎也再不理蕭言他們,給自己馬加了一鞭子,帶著十幾個隨從,越眾而出,率先入城而去。
這…這算怎么一回事?
這種任人擺弄,卻不知道將來如何的感覺,實在是壞到了極點。
蕭言琢磨著郭大郎臨別的時候深深看他的一眼,心里面哀嘆。老大,你有什么打算,明白告訴我會死啊!
護送蕭言他們而去的所謂館驛,竟然是隱秘非常。連涿縣城也未曾進去,轉向了西門外面。大家伙兒只能看了半截城墻,城上正在修補墻頭,加高女墻,壘砌敵樓的民夫,都呆呆的在上面看著打扮古怪的蕭言。
隊伍朝西門外頭走了一兩里路,轉下大路又走了一陣就看見一處小小別院,格局獨特,卻是兩處大宅隔街而對,分別用圍墻圍著,這兩處大宅都有好幾近深,石砌圍墻高高的,上面滿是爬山虎。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分了房,才將一整個完整的別院隔開來。
現在主人早已不知道到了哪里去,這別院周圍附廓的佃農草房,菜園子,魚塘,主人消閑看農家風物的涼亭,早已荒廢傾頹。只有穿著青布短襖的常勝軍士卒來來去去。
這處別院,竟然警備森嚴已極,周圍一圈挖上了壕溝,樹上了木柵,老遠就有警衛,隔絕一切閑雜人等。在宅子周圍,更是豎起了鹿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兒。
這里是哪里?
蕭言打死也不相信這里是館驛,要是郭藥師這么一個涿州留守都能設是國家制度的館驛了,那這天下真是翻過來了。解釋只有一個,常勝軍在這里戒備,里頭安頓的就是郭藥師不想讓別人看到的客人,比如他們這個掛名的宋使……甚或是……
蕭言心中念頭一動,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了個概念,他朝岳飛望過去。可遺憾的是,岳飛并沒有投過來會心的眼神,只是一臉鄭重的看著眼前景象。牛皋王貴以降,就更不用說了,除了滿臉的緊張,就沒有別的情緒。
至于小啞巴……算了,還是不要指望她比較好。
……也對呢,岳飛現在還是十八九歲的青年,還不是將來的名將。論經驗,論反應,怎么也比不過在現代社會好歹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老子……現代社會人心多險惡啊…一個賽一個的聰明!
護送他們的那郭大郎心腹,一直走在最前面。前面幾處崗哨,他昂然而過。直到鹿砦之前,他才翻身下馬,和守衛士卒說了幾句,那士卒就趕緊回去回報,接著就看見同樣一員紅袍常勝軍將佐趕出來,也沒和熟人打招呼,只是接過遞上來的令牌,翻來覆去的驗看一陣,才疑惑的揮手放行。
士卒們將鹿砦搬開,又有一隊人馬守住了北面的那個宅院,意思就是讓蕭言他們直直往南面的宅院走。那護送他們而來的郭大郎心腹板著臉走回來示意他們下馬。這個時候就是既來之,則安之了。大家什么也不說,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下馬就要走。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了馬蹄急響的聲音,蕭言轉頭朝后頭看去。就看見煙塵起處,幾十騎馬飛也似的朝這里趕來,當先一人,白馬如飛,背后披風卷起,一領白狐裘耀人眼目,卻不是郭蓉那個悍妞還有誰?
那郭蓉眼力極好,離鹿砦還有幾十步距離救看清了這里場面,在馬上一下直起身子,怒氣沖沖的大聲喊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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