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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北風漫卷(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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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四十七章北風漫卷(完之上)

  在應州治所左近,冰天雪地的天氣,仍然是一片忙碌景象。幾處軍寨,已經開始營建。大隊人馬,正忙忙碌碌的在趕工。

  原來應州治所的防御體系,除了靠著小而堅固的治所城池之外,就一個背后依托者的龍首山軍寨。無非做的還是據城而守的準備。孟暖搜攏的二三千人馬,積儲又都抓在手里。雖然這家伙算是有頭腦,有野心,也多少有些本事的人物。但是畢竟這二三千人馬是因勢而起,人心不齊。他的骨干心腹也多是小富即安之輩,在這亂世里面有個城墻可以確保一點安全,城墻里面有足夠的糧食吃,還有搶掠來的流民可供役使,還有幾百個女娘可供發泄。就已經覺得足夠,犯不著再冒險出去打生打死,開疆拓土。就是這么一個據城而守的姿態,才是最符合孟暖麾下這些散亂人馬心意的。

  亂世橫行鄉里的烏合之輩,一百支隊伍里面,有九十九支都是這樣。還剩下一點有約束,有野心,麾下也能同心協力一起咬牙奮斗的。也不見得都能成事。或者就在征戰廝殺當中消亡,或者就被更有力量的收編。歷史數千載,起于鄉里而能最后成就大業的,無非就是沛縣大風,淮上布衣兩人而已。

  就算孟暖自家不甘心,卻也無法。最后真正能將這幾千人消化為可以切實掌握的力量。以孟暖的心計本事,估計也能辦到。但是在應州北面,須還放著女真銀術可部的軍馬!要是他在應州擺出拼命壯大實力,切實掌握這個要地,并且向四下擴張的態勢。那么說不得女真兵馬就要到他這里來走一遭了。

  鄉里豪強,只要能支應糧草,不多生事。女真兵馬也懶得在這個時侯來打你。要是不曉事,那就難說得很了。雖然女真貴人多數無文,但此時此刻,正是以一小小部族開國,氣運最盛,一時菁英匯聚其時。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酣睡?

  有的時侯孟暖也是哀嘆,為何自己這般草根里面拼殺出來人物,哪怕亂世,出頭也還是那么艱難?

  不過自從蜀國公主率軍而來,奪取應州之后。別人畢竟牌子硬膽子大,和女真又是不折不扣的大敵,不用顧及這些金錢鼠尾之輩的心思。頓時就在應州大動干戈起來。

  軍中甲士,在這風雪漫卷的天氣里,持蜀國公主旗號,周告應州四下塢壁堡寨。讓他們送出精壯以從軍。辛苦積攢下來的軍資器械好馬,也都要拿出來大半。不然就打破堡寨,雞犬不留。若是順風景從,大遼復興,少不得一個中興名臣的地位。

  蜀國公主的軍馬,在應州這一隅之地實在算得是一個龐然大物。連應州治所這等堅城,孟暖這等滑悍之輩。說開城也就開城了,沒有半分抵抗的力量。周遭塢壁堡寨之主,如何敢硬頂?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在這里蜀國公主未曾要四下塢壁堡寨之主輸送糧草。應州積儲豐盛,哪怕是到了現在,支撐幾萬人熬過這一個冬天也是勝任愉快。這個世道,糧食就是命,這上頭蜀國公主不和他們計較,其他的當然是能順從就趕緊順從了。

  短短十日之內,四下塢壁堡寨全部打出了奉天倡義復遼軍的旗號,蜀國公主號令傳處,應州四下無不遵從。自家親族子弟自然是舍不得送入復遼軍中將來和女真人死戰的。依附于各家塢壁堡寨的精壯卻還有不少,多是莊客鄉民,還有亂世破家的流民。多少家你幾十我幾十的一湊,也有一千多漢子。亂世里面辛苦積攢的一些軍資器械,各家至少也將出一半來。馬匹更是不缺,可以上陣的戰馬送來三百多匹。其他的可以馱載拉車輸送轉運的馬騾也有五六百。有些更識趣一些,家當也大一點的,多少也點綴了一點糧草過來。實在指望這個時侯,少生出一點禍端就是福氣。

  這些日子里面,應州治所總是亂紛紛的。天氣冰寒,卻不斷有人馬有物資有精壯趕來,然后被束伍為軍,撥給各軍將統帶。大量物資收納到應州治所當中,又發送出來,源源不絕的朝南面輸送。據說在朔州左近,才是此次起事的復遼軍根本所在。

  每天里面各家塢壁堡寨之主或者可以代表他們的親族,都圍在蜀國公主行轅之外。給守在外面的親衛們說好話賠笑臉。希望能參見一下這位蜀國公主。亂世里頭,弱肉強食是最理直氣壯的道理,說要滅他們堡寨就是滅了。這個時侯表表忠心,保住自家家當,實在是很便宜的事情。

  私心當中,還有一點這個時代追星族的心理。不必說傳言中這位蜀國公主既英氣勃勃又清麗明艷。策馬行于軍中,直似天上般人物。單單這個蜀國公主身份,就夠讓人下意識的就五體投地。

  大遼鼎盛時侯奄有萬里,是突然間就崩塌下來的。不是那種慢慢侵吞消弱,最后滅國的。余威還深刻籠罩在當日大遼治下之人心頭。擁有大遼皇室最為純正血脈的蜀國公主,放在平日里,豈是他們這等鄉間土豪能見著一面的?要是能達于公主面前,甚而說上兩句話,這一輩子,也算是不枉了。

  要是讓這幫圍在郭蓉行轅外面,對著守門親衛做狗腿狀的塢壁豪強們知道正牌蜀國公主小啞巴耶律余里衍落魄時侯那個可憐兮兮的模樣。估計他們最后剩下的對大遼的那些敬畏,就得馬上煙消云散。

  什么時侯,包裝都是很重要的啊。

  除了這番熱鬧之外,復遼軍在應州營建防御體系也可稱肆無忌憚。

  現在單單在應州人馬就擴充到了五千之數。其中六七百是郭蓉帶來的骨干,不是貂帽都帶出來的,就是神武常勝軍支援的,甚而有些檀州選調出來的精銳。孟暖手下,也有一千精銳,卻不是孟暖的那些心腹,而是當日大遼軍中流散之輩。有廝殺的經驗,也有點帶兵的本事。拿過來就能派相當用場。這一千六七百軍馬作為基干,統帶這在應州擴充出來的三千左右精壯,足以統帶得住。軍資器械,也勉強有個樣子。畢竟郭蓉身后站著個大金主。要是假以時日,后方支援的物資不斷送上來,將全軍武裝完全,再有幾場戰事磨礪一下。說不定數千能戰之軍,就磨練出來了。

  既然有了五千人馬——雖然可稱能戰的也就千余骨干。單單在應州治所就擺不下了。此刻在應州治所之外,方圓十幾二十里之內,要隘之處,都設下了軍寨烽燧作為依托。一幫各處送來的精壯先干苦力,在冰天雪地里面干活。將這擴大的防御體系趕緊建立起來。

  天氣雖冷,活計雖重。可蜀國公主也是個大方的,應州積儲的糧食干肉粗鹽,流水價的支放下來。每天都能讓人吃飽。就憑這一招,足能讓亂世中人士氣高昂起來。

  種種樁樁湊在一起,應州治所左近,竟然有了幾分士飽馬騰,氣象日新的景象出來。

  不過誰也不知道,在西京大同府女真兵馬的陰影之下,這份興盛景象,到底能維持多久!

  中軍大帳帳幕突然掀起,一陣寒風夾著星星點點的雪花就卷了進來。在中軍帳中隨侍的使女本來縮在四下休息,這個時侯一下就都跳起來。幾名從應州城中挑選出來,當日破家之前多少還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使女們頓時就拿著干爽的披風,和一直捂在炭爐之上,溫熱的巾漬迎了上去。

  郭蓉一身戎裝,裹著一件雪白的披風。領子上面圍著的卻是一領青藍色的雪狐狐皮。俏臉帶笑,邁著一雙又細又長的腿走了進來。使女趕緊將她的披風解下,抖掉上面的積雪。將一領烘得暖暖的新披風送上。幾名軍將以甄六臣為首跟在恭謹跟在她的身后。除了甄六臣和貂帽都神武常勝軍出身的軍將之外,其他投效軍將進了軍帳當中,還客氣的朝郭蓉身邊使女點點頭。

  郭蓉行轅雖然設在應州治所之內,但是她最常呆著的地方,還是應州城外當日扎下的軍寨當中。

  進了城中臨時行轅,每日里求見的人那么多。郭蓉女兒家實在覺得厭煩。身在軍中,幾百甲士在那里一擺,殺氣森然,誰都不敢硬湊上來。

  而且郭蓉現在也在抓緊整練軍馬,好稍稍讓這五千拼湊起來的烏合像個樣子。將來好歹能多活下來一些。整練軍馬之事,她自然不算精通。雖然是郭藥師的女兒,可她畢竟沒帶過兵。不過她打著蜀國公主旗號,在軍中一擺,這高等級的吉祥物就足夠讓軍中士氣值3的了。

  每日巡視四下軍寨烽燧一次,讓這些投效漢子看著蜀國公主未曾在城中暖暖和和的享福,而是和大家同甘共苦。這個姿態,也能起到一定的讓人歸心之效。

  郭蓉精神極好,俏臉上給寒風凍出兩團紅暈。卻不知道是年少資本足還是有什么保養秘方,肌膚還是顯得柔嫩細膩,拈一下仿佛都能化了也似。

  如此美麗的一位蜀國公主,周遭人除了甄六臣之外誰也不敢直視。更別說在她俏臉上拈一把了。這福利,整個天下,估計只有蕭言能享受。就是趙佶看上郭蓉,郭蓉也敢對他來上一箭。要知道郭家大小姐開得硬弓,當日連岳無敵都差點著了一下。除了蕭言能讓她化為一汪春水,誰敢對她用強試試?更不必說,在這云內諸州,大宋女真統治空白地帶,郭蓉現下擁有的絕對實力,還有隨著這絕對實力而來的威風權勢!

  郭蓉依舊是一個單純善良美麗擁有模特身材的長腿妹,這美麗在塞外風雪當中,還越來越綻放出嬌艷清麗的光輝。可卻也越來越象一個真正的大遼僅存血脈蜀國公主了。

  烘得暖暖的新披風一裹,郭蓉舒服得差點嘆一口氣出來。自家雖然在塞外為蕭言這小賊辛苦,不過這小賊也不算是完全沒良心的。這次王貴他們趕來,光是郭蓉自家所用器物就裝了好幾車。雪狐皮毛披風,軍帳中點起的西川無煙炭,甚而女兒家貼身用的事物,都豐盛已極。

  郭蓉又不是女斯巴達,辛苦之余享受一下理所當然。而且蕭言這般討自家女人好的心思還帶來另外一個意外效果——哪怕此刻,郭蓉享用氣度仍然如此,果然不愧是大遼皇室血脈!

  郭蓉笑顰如花,自家一邊在用毛皮堆得暖暖軟軟的坐榻之上坐下,一邊招呼諸人:“六臣叔,各位,都請坐下罷。現在軍中這般氣象,都是諸位的功績。此刻還談不得什么,等收復了西京大同府,有了規模了。本宮自然有以報之,復國之后,又何惜王侯將相之位,諸位之家,將與大遼同始終!”

  蜀國公主當得久了,郭蓉說話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樣嬌憨,很成一個樣子。這些場面話,不知道背地里郭家大小姐咬著舌頭練習了多少次。

  甄六臣一笑,模樣深沉得很。并沒多說什么。

  他現在是郭蓉麾下諸將之首,郭蓉以叔視之。而且這位六臣將軍,將復遼軍的旗號從燕地一直打到云內諸州。諸軍皆敗,兩個末世皇帝一個被抓走獻俘一個病死。耶律大石蕭干等名臣猛將紛紛敗亡,他卻仍然咬牙堅持。屢敗屢戰,總能經營出一番氣象出來。這份經歷也可稱傳奇。自然可以拿得起這個架子。

  就是那些貂帽都神武常勝軍中出身的軍將,對這復遼軍虛實心知肚明。這個時侯也不會湊什么趣。這位郭家小姐,也是在為蕭顯謨行事。在給蕭顯謨經營家當,在這云內諸州,開的就是夫妻老婆店。誰還在意這鳥大遼的什么復興大業,功名富貴。大家要的,是蕭顯謨手里的功名富貴!

  可是新投效之輩就不一樣了。初初投效,正是要表現的時侯。人人找個地方坐下來,頓時就有人大聲開口應和,卻是當日應州的霸主孟暖。

  “公主如此說,俺們還有什么說得?只有盡心竭力。拼力為公主將此間經營得如鐵桶一般。女真韃子雖然厲害,畢竟人少。俺們這些忠義之士為公主聚攏麾下,和女真韃子勝負正未可知!只要公主一聲號令,俺愿為先鋒,殺奔西京大同府而去。將銀術可的腦袋,掛在大同府城頭之上!據有西京道,北聯倒塌嶺節度使司,背后依托西南西北招討使司,到時候全軍聲勢實力,就再無人能制了。俺們還要追隨公主,殺到上京府去。將那幫姓完顏的,一個個從老窩里面掏出來!”

  孟暖雙手扶著膝蓋,坐得再端正不過。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臉都漲紅了。一副忠勤勇猛的模樣。眾人聽到這番話,人人臉色有異。就連坐在上首架子十足的甄六臣,都忍不住淡淡掃視了他一眼。

  郭蓉半倚半靠在臥榻之上,其時倦意已經有點上來了。帳中被炭爐熏得暖暖的空氣一烘,長長的睫毛直有合上之勢。還好知道自家現在是個什么地位,拼盡全力才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突然聽到孟暖這番話,忍不住身上就是一陣惡寒。倒也清醒了不少,一雙妙目,就朝他望去。

  她單純卻又不傻,孟暖這等當日在應州威福自持之輩,如何甘心被自己奪了應州。剝奪了他全部威風權勢,只以部將視之?復遼軍說到底也是在邊地苦苦掙扎,面前還有大敵。什么中興大遼的話,說說也就罷了。在孟暖口中,卻仿佛是她郭蓉借用小啞巴的蜀國公主旗號一舉,就馬上能重光那個大遼帝國也似。

  這等人物,也是甄六臣私下里讓她要提防注意的。孟暖說到底也有四五百心腹,在他身邊團得緊緊的。有這個實力就自然要忌憚。還在琢磨著怎么將他所部全部吞吃下來呢。他越是這般忠勇勤奮,越是讓人不放心。

  可這也是孟暖一個借以自保的絕好姿態,他都一副俯首貼耳的模樣了。再動手對付他,吃了他的實力,別的投效之人如何看自己?既然為自家男人在這里經營一番基業,心里面再惡心得跟吃了一只蒼蠅也似,也只能忍著。

  郭蓉清亮的大眼睛掃過,淡淡笑道:“孟將軍忠勇,本宮自然是極感激的。將來也有用到孟將軍處,想必將軍不會讓本宮失望……只是現在西京大同府的女真韃子,并不是急務。現在要緊的卻是在這應州扎牢籬笆,北防女真。此間軍伍稍稍整練之后,要趕緊將背后的朔武蔚諸州拿下來……”

  孟暖心下微微失望。此刻立即北上西京大同府,尋銀術可軍決戰。自然就是為自家行事方便。縮在應州城里,城小而堅,自己可動手腳的余地小了許多。要是兩軍野戰,可玩的花樣卻就太多了。

  不過他倒也沒怎么指望郭蓉被他一番話就慫恿得頭腦發熱。郭蓉身邊甄六臣以降一般心腹軍將,一看就是精明強干的,哪里會這般不知道輕重?

  自己這番話,無非就是表忠心立場而已。至少在蜀國公主還需要時間消化麾下雜湊起來的軍馬之際,自己姿態越低,也就越安全。

  不過郭蓉靠在坐榻之上,無意識展現出來的那修長完美的身姿。那嬌麗清艷的容顏。卻讓孟暖心頭那團火,越燒越是旺盛。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股火焰自己到底還能忍多久?一旦爆發出來,說不定就能讓自己徹底瘋狂!

  如此高貴的血脈,如此英姿颯颯的氣度,如此完美的身形,如此清艷的容顏。甚而偶爾還表現出來一絲嬌憨單純。此等人物,自家一個馬賊出身,熬一百輩子,也是配不上的。卻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將她收入私房。

  越是自卑,心頭這團火焰卻燃燒得越盛。孟暖雖然坐得端正,臉上神情也是既恭謹又巴結。可是胸中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在轉著瘋狂的念頭————拔劍而起,將帳中所有人砍倒。一把將這蜀國公主搶走,什么也不顧了,什么人也不帶了。就攜著她到一個渺無人煙的所在。一輩子拿她當女神來侍奉!

  這種瘋狂心思最盛之際,孟暖卻深深低下頭去。恰到好處的表現出對蜀國公主所言之恭順領命。

  總有那么一天,總有那么一天!

  坐在孟暖上首,一個四十多歲的矮壯漢子,滿臉亂蓬蓬的胡子。接過了話頭,點首道:“公主說得是……現在什么西京大同府,直不必去想!老實將南面諸州打下來。應州這里扎著口子,女真兵馬一時就過不來。冰天雪地的,難道他們翻山越嶺,艱險萬分的繞個大圈子來打俺們?女真兵馬是人也不是牲口……只要能挨過這一冬。俺們就有時間整練軍馬,盡可能的經營實力。和朔州武州接壤的宋人境內,這些年也無防務。宋境富庶,俺們走一遭,也能弄到許多軍資器物糧餉。能抓多少實力,就抓多少!等到開春,要是女真南下,當真勢大俺們抵敵不過,就朝西面走。兩個招討司,還有倒塌嶺節度使,地方廣大得很,還有多少部族都可以招攬,到時候俺們回旋余地盡大,隨著公主就慢慢和女真人周旋就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叫蕭古烈,正經遼人后族。當然是很遠一支了。耶律延禧即位之后,立自家的宮分軍。他因弓馬嫻熟,頗能廝殺,就順利應選入衛宮分軍中。雖然不過是個小軍官,卻也是忠心耿耿追隨耶律延禧多年。耶律延禧一路敗亡,他一路輾轉相從。后來耶律延禧所部授官極濫,他也開元帥府了。實領兵馬,不過六七百,號稱一軍就是。

  耶律延禧所部最后為完顏宗翰所擊破,蕭古烈總算掙扎出一條性命。這等追隨耶律延禧日久的軍將,自然不甘心降順于女真,任他們作踐。一路流亡到應州,為孟暖所收攬。一段時日之后,憑他曾開元帥府的聲望,也聚攏的千余人馬。孟暖對他是百般提防警備,各種各樣的限制手段層出不窮。甚而動過鴻門宴的心思。

  蕭古烈在大遼崩潰之后心灰意冷,也懶得和孟暖這等馬賊出身的豪強爭什么。混一日便算一日,真到被女真兵馬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戰死就是,也不打什么緊。以他的閱歷威望,孟暖想害死他,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日子。

  本來以為就這樣胡混度日,直到最后戰死的那一天到來。誰知道突然冒出一個蜀國公主出來!

  應州開城投降這么順利,蕭古烈其間出力不少。對于這個蜀國公主,蕭古烈自然也是要試探虛實的。是真那自不必說,老主子效力完了接著給小主子效力。若是假的,火并不必了,蕭古烈卻肯定拔腿就走。自己正經是皇帝親軍,胡混度日等死也還罷了,怎么會給一個假公主賣命?就算死了,也對不起老皇帝!

  結果一番盤問,卻是皆大歡喜。蕭古烈雖然入衛宮分軍,經常能見到耶律延禧,甚而還對答過幾句。不過實在未曾見過正牌的蜀國公主。小啞巴本來就年幼,也從來未曾隨耶律延禧四下按缽,懂事之后就在南京道燕京府深宮當中。蕭古烈要盤問也就是問一些前遼故事,這位蜀國公主對耶律延禧私下里情狀了解與否。

  郭蓉是在小啞巴那里做足了功課的,連耶律延禧最的事情都知道。如何過不得這關?頓時蕭古烈就死心塌地的為郭蓉這個西貝公主效死了。

  一旦效死,蕭古烈就是實打實的為蜀國公主辛苦經營起來的這點實力著想。真要去碰女真,那是不夠瞧的。蕭古烈一路而來,和女真血戰何止十幾場?

  現在生熟女真能戰軍馬已經接近十萬。真女真兵披重甲,持長兵,不論馬上步下,悍然而進,更番疊戰。一日間內,可反復沖殺十余陣,每一次都是不死不休的勁頭。直到破軍殺將,讓敵人尸首,布滿整個戰場!

  打交手戰的時侯真女真兵馬之硬之剽悍,這個時侯可稱天下無雙。而且北地崛起民族的本事也自然有。馬多后勤簡單,來去如風,可做長時間遠程的機動。有時候咬住一支軍馬,甚而不用決戰來分勝負,就是這種不時撕咬也能讓敵手全軍崩潰。

  這等保持了北地民族的機動性,又偏生有硬碰硬交手的能力。不僅兇悍,而且耐戰。傷亡高達數成仍然做不死不休決戰的女真兵馬。戰斗力實在居于這個時代的頂峰。后世蒙古,說實在的,在打硬仗上,比起此刻女真軍都屈居其下。再后世的假女真建州韃子,就更不必說了。

  (宋時女真打仗太狠,消耗也大。一次死戰之后,女真將帥痛哭傷亡慘重。史書上記載比比皆是。女真建立金國之后迅速漢化,除了腐化之外,這消耗巨大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主要用以經略中原的完顏宗望所部數萬真女真兵,在江南,在陜西,在中原,幾次大戰,幾乎是拼光了。后來真女真這個民族,基本上沒保存下來什么。后世建州韃子亂認祖宗,可是比起真女真的悍狠,差得遠了,戰斗力忍受傷亡的能力,都是幾個級數的差別。不過建州韃子的狡詐陰狠,卻是在其之上——奧斯卡按)

  擊破銀術可所部,幾乎是不用想。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爭取時間,能經營多少實力就經營多少實力,然后向西走。在各部族雜居的西北西南招討司,甚而倒塌嶺節度使司所在招攬部族,苦撐待變。公主與強大部族聯姻也是可以考慮的。再看將來有沒有復國的機會。

  蕭古烈也算是宿將了。如果郭蓉是真的蜀國公主,真的以復國為己任。這番籌劃,幾乎就是最好的安排。蕭古烈一番話理直氣壯的大聲說出來,投效之遼軍出身的軍將,都暗暗點頭,各自出聲附和。就是甄六臣和貂帽都神武常勝軍出身的軍將,同樣也覺得有道理。

  當兵打仗的,特別是在這隨時要死戰的亂世。這個時侯來不得半點虛的。有幾個人差點要跟著遼人出身的軍將贊好了。瞬間也就反應過來,在心里嘲笑自己:“直娘賊,難道俺們還真的去為遼人復國打算?”

  蕭古烈一番話說完,先狠狠掃了低頭的孟暖一眼,接著就是一臉熱誠的看向郭蓉。看樣子郭蓉要說什么他不愛聽的話,蕭古烈真能死諫一番。

  郭蓉秋波轉動,展顏一笑。郭蓉的美麗,是漸漸綻放出來的。此時露齒一笑,當真滿室生暈。哪怕是蕭言使出來的心腹,忍不住都有些臉紅心跳:“怪不得顯謨怎么也放不下這個郭家女兒呢……”

  “蕭叔叔說得自然是正論,本宮正和六臣叔叔商議。以他在這里留守,當住女真韃子可能南下。本宮親率軍馬,就準備盡快回師。將背后數州拿下來……到時候自然要煩勞蕭叔叔,隨本宮南下出力。在此先謝過了。”

  郭蓉自然是半點也不想和西京大同府銀術可打一仗的。她北上就是為了應州的糧食。同時盡力將對女真兵馬的防線向北展開得遠一些。防止女真兵馬突然南下攪局,壞了蕭言大事。

  理由自然算是正當,當是在場甄六臣王貴他們都未曾說什么。內心里面郭蓉未嘗不是有點情虛。生怕自己給蕭言行事添了太多的麻煩——如果麻煩不大,郭蓉就不當一回事了。這家伙本事這么大,輕松就能擺平了罷?

  既然應州順利到手,搞到了不少糧食。還封住了西京大同府女真兵馬南下通路。郭蓉已經覺得心滿意足,按照蕭言有時候罵人的新鮮話,腦袋給門夾過了自家才繼續北進呢。

  應州要守好,背后諸州也得趕緊收拾。為蕭言穩住這塊新得基業。自家就安安穩穩,在田家堡寨那里享幾天福,躲過這最冷的天氣再說。

  蕭古烈這番話,正和郭蓉的心意。

  郭蓉笑顰如花的對著蕭古烈點頭:“本宮直領人馬,抽一半隨本宮回師。蕭叔叔自然是要詡贊左右的,現下軍中,抽調哪些人馬。由蕭叔叔來做主……孟將軍自然也是本宮要借重的,一并南下就是。這樣安排,蕭叔叔覺得如何?”

  蕭古烈忙不迭的避座行禮:“屬下如何當得公主這般稱呼?公主安排,自然是極妥當的。屬下并無異議。六臣將軍坐鎮應州,必然固若金湯。屬下自當揀選精銳,只等公主下令南旋!”

  旁邊孟暖,心頭卻一下就沉了下來。蜀國公主南旋,自己隨之南下。雖然可以時時看著這張清麗容顏。但是自己謀劃之事,卻將如何?西京大同府這些女真兵,那女真統帥銀術可真是蠢驢不成,現在還未曾有半點反應?奶奶個熊,這卻如何是好?

  他有心抗辯,卻也知道,自家不是能讓蜀國公主他們放心的。真在這上頭固執己見。那么說不得就有斷然手段降臨在頭上!

  帳中溫暖如春,孟暖身上卻滲出了一層冷汗。

  就在這個時侯,一名戴著貂帽的親衛大步而入,對著郭蓉行禮下去:“公主,湯將軍引軍而來,已經就要抵達!”

  郭蓉頓時和甄六臣對望一眼。他們未曾對湯懷有所調遣號令。一方面是后路要緊,沒有大將坐鎮,才打下的基業只怕就是不穩。而且還有那么多配合河東路所行之事要操持。另一方面也是他們也不大能使喚得到湯懷,倒不是擔心湯懷會抗命。湯懷是蕭言最信重的岳飛幾兄弟之一,甄六臣也有點愧對他,怎么也不能當作下屬使喚。

  湯懷突然引軍而來,自然是河東路那里有所布置。不知道又有什么變故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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