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寧家大宅距離卡多家并不遠,騎馬大約只要三十多分鐘就到了。
這座宅第有超過三百年的,曾經過數次翻修,最近的一次是在八十多年前,因此整座大宅都透著古老的氣息。屋前屋后綠樹成蔭,藤蔓環繞,前院正中的花壇中央,佇立著一座青銅像,是曼特寧家第一代家主,曾經為伊斯特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功臣普寧斯.曼特寧的塑像,是伊斯特第一代國王親賜的,原本一直安置在領地里,大宅落成時才由當時的家主遷了過來。
從那時候開始,直到六十年前為止,每一代伊斯特國王在登基后,都會前來在雕像周圍種一棵樹。這本是王室的傳統,但自從曼特寧家的爵位被降以后,就再也沒有任何王室成員來過了。盡管如此,這座被歷代國王親手種的樹所環繞的青銅塑像,仍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任何人經過曼特寧家的大門,都會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生怕有所褻瀆。
明娜將馬系在附近的小樹林里,讓它自行吃草,便躲在離曼特寧家大門不遠處,仔細觀察了一陣。那座古老的青銅大門緊緊關閉著,倒是旁邊的小門偶爾有人進出。守門的是個神情傲慢的中年男子,高高昂著頭,挺直了脊背,身上的禮服與花白的頭發都一絲遞上名片請求會晤,他有時候會鞠躬放行,有時候直接用冰冷的目光斜著那人,淡淡說句“主人不見陌生人,請回吧”,便再也不理會對方的請求了。但那扇大門卻從未打開過,不論來的客人是步行前來,還是坐著六馬四輪的豪華大車。
明娜記得亞歷克斯曾經隨口提過,他家的大門只有在國王或王室成員前來時才會打開,平時只開小門。因此為了應付需要,那扇所謂的小門,其實也有三米多寬…
明娜自然不會愚蠢地跑到那個守門人前,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后請求拜見。曼特寧家與蕭…卡多家雖然算不上世仇,也是積怨甚深。亞歷克斯的姑姑愛蓮娜在戰后仍然留在梵阿,聽說已經決定一輩子都不出神殿大門了。曼特寧家地現任家主得知妹妹的決定后,對蕭天劍的恨意更深了,盡管明娜私下里覺得這跟自家爺爺沒什么關系,愛蓮娜女士分明是被魔域的奸細連累的。
既然不能從前門正大光明地進去,她要怎樣才能見到亞歷克斯呢?她不能杜撰一個身份出來。既然要在伊東生活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弄虛作假遲早會被發現的。
她冥思苦想了好久,忽然記起亞歷克斯在閑談時曾經提過他家后花園的情形,忙從大宅旁邊的小路跑到后門附近,所說的那堵“爬滿常春藤”地墻,然后在一個偏僻的拐角處,找到一個凹陷的缺口。雖然亞歷克斯說過他們堂兄弟幾個小時候愛從這個墻縫鉆出去玩,但顯然大人們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并修補了墻身。缺口處盡管比旁邊的墻仍要矮上兩三尺,但也有三米的高度。
不過這對于明娜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她左右打量著沒人經過,便掏出魔杖將自己的一身衣裙變成了常春藤的顏se和花紋,然后將一把匕首插進墻身,退后幾步,助跑一小段路,便跳起踩著那匕首躍上了墻頭,看到墻里頭有人影晃動,忙低下頭躲起來,等到那個仆人進了屋子。才翻墻跳了進去,接著飛快地將衣裙變成了草地的顏se。
曼特寧家的房屋以石砌為主。屋外都爬滿了常春藤一類地植物,樹蔭下又種著茂密的灌木叢和鮮花,大大地方便了明娜的躲避行動。她一邊小心避開路過的仆人,一邊連滾帶爬地,根據記憶中亞歷克斯的描述。尋找著友人的住處。
雖然有些狼狽,但她還是很快發現了一棟獨立的兩層小樓。樓前種著兩叢荊棘玫瑰,眼下開得正盛。花朵紅得象她的裙子一樣鮮艷,一如友人所描述的那般。
這座小樓是亞歷克斯在十歲那年得到地生日禮物。身家族中少有地魔法天才。他在很小地時候就搬進這座小樓中獨自學習與生活了。她記得這里地一樓是起居室與書房。地下室是實驗室與貯藏室。二樓便是亞歷克斯地臥室。有一個大大地露臺。完全沒有任何地遮陽裝置。就這樣坦露在陽光下。
明娜再次將自己地衣裙變回藤蔓地顏se。才敢走過去輕推房門。然而門被鎖住了。顯然主人并不在家。她瞪著那個加了防護魔法地鎖。決定另找辦法進屋。雖然她可以解除那個魔法。但那樣會驚動亞歷克斯地。那就沒法給他“驚喜”了。
繞到露臺下。她張望四周。見沒人經過。便甩出一根繩鉤。攀住露臺邊緣爬了上去。幸運地是。露臺地門只是上了普通門鎖。她輕輕松松就打開了。
房間里地擺設非常簡單。床、桌子、椅子、衣柜和儲物架。顏se幾乎都是泥土系列地。石砌地壁爐旁放著一盆一米多高地散尾葵。碧綠地葉子讓整個房間為之一亮。壁爐上方掛著幾幅畫。其中一幅小像。主角是一個三四十歲地女人。穿著有些老式地連衣裙。溫柔地眉眼。微笑地唇角。細軟柔順地頭發分開兩邊。松松地挽到腦后。斜插著一朵嫩紅地玫瑰花。她地懷中抱著一個小小地嬰兒。瞪著一雙明亮地眼。明娜認出那地眸se。而且那微微翹起地卷發。不正跟亞歷克斯一模一樣 原來他小時候是這個樣子地呀?胖乎乎、粉團團地挺可愛。那這個女人就是他地母親?
明娜湊近那小像細瞧。忽然聽到樓下砰砰兩聲。似乎是門開關地聲音。難道是亞歷回來了?她忙躡手躡腳地順著樓梯向下走。打算要嚇他一跳。
但她還沒走到轉角處,就飛快地縮了回來,伏在樓梯上不敢動了。
因為進門的不僅僅是亞歷克斯,還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身材瘦削。腰桿挺直,兩鬢花白,穿著深se貴族正裝,五官與亞歷克斯有幾分象。
他一進門就叫住亞歷克斯:“別走!我要你把話說清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亞歷克斯面無表情,沒有回頭:“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倒是父親您…恐怕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荒謬!”那老人瞪圓了雙眼,“我過去真是太寵你了,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做出這種違背家族利益的事來!我收到信時,簡直無法相信!過去你愛胡鬧。我不管你,但這一回,我絕對不允許你再違背我的意思!”
“父親!”亞歷克斯閉上了眼,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您為什么不肯聽我一句勸呢?政治根本就不是您所擅長需要管理好領地,別的事不要去涉足,這樣對您,對家族。對哥哥們,都有好處!”
老人冷哼一聲:“你知道什么?!我們曼特寧家已經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再不想辦法重振家業,我們就要象其他家族那樣沒落了!而且…現在地形勢已經到了我們沒法脫身的地步,只要事情最終成功,我們就能重新成為最尊貴的家族,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法再威脅到我們了!”
亞歷克斯搖搖頭:“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但手機輕松:.C整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只要您安靜幾年,時間一長,就不會有人記起的。可您現在所做的。卻是要逼別人將那件事重新挖出來!父親,難道祖輩們的教訓還不能讓您警醒嗎?曼特寧的公爵頭銜是怎么失去的?您為什么還要走上曾祖父和祖父的老路?!”
“那怎么一樣?!”老人高聲喝斥著。“當時是我們家選錯了支持地對象,但現在,除了二王子,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所有人都站在我們這邊,不支持的才是傻瓜!就算國王想要一意孤行。可有那么多貴族反對,他又能怎么樣?!”
亞歷克斯悲哀地看了父親一眼:“您真的不適合走政治這條路。父親。如果是以前,只要大殿下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國王陛下是不會對樣了。站在王后這邊的貴族越多,陛下就越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們。這根本就是條死路,為什么您硬要擠上去?”
老人神情一變:“你說什么?”
亞歷克斯苦笑:“我已經勸了您很多次了,可惜您都沒聽進去。父親,您也當了幾十年的議員了,難道沒看出來,國王陛下心里在想什么?你看看,曾經與我們曼特寧齊名的其他七個公爵世家,現在還剩下幾個?幾百年了,除了那些沒落地,消亡的,反叛的,剩下我們、楚洛夫和赫達三家,赫達已經一敗涂地,如果不是因為現任家主是王后的親外甥,恐怕連那一點點領地和家產都保不住;楚洛夫,看起來似乎很興盛,其實里面已經腐爛了,有出息的都是旁系子弟,嫡系中唯一算是不錯的古德溫,又沒有子嗣,而且他們家之所以能夠多年來屹立不倒,僅僅是因為抱緊了國王的大腿;相比之下,我們還有不錯的領地,在議會又有您和大哥的兩個議席,二哥也有個副署長的頭銜,您還有什么不滿足地?惹怒了國王,恐怕連這些也會失去。”
老人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孩子,你不明白。這對我們來說是多好的機會。即使國王會憤怒,但他又能怎么樣呢?他地威望雖然高,但如果所有貴族王子有足夠的資格,他是個正派的小伙子,即使是支持大王子的人,也不否認這一點。”
他慢慢走近兒子,道:“你想想,國王已經老了,用不了多久,新國王就要登基了。二王子還年輕,沒有經驗,一旦成為新國王,他能依靠誰呢?王后是沒法代替他處理政事的,三王子更不可能。赫達家地孩子年紀更小,還有個是半瞎!弗朗西斯家的人都平庸不堪,其他人又信不過!唯有我們,只有我們曼特寧家了。孩子,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樣地情形嗎?自從你祖父去世,我每天都感到無比痛苦,我常常在初代家主的銅像前,向他詢問,該如何才能重振曼特寧家,現在有了這么好地機會,你讓我怎么能放棄?!”
“堅忍不拔,審時度勢…”亞歷克斯口中喃喃吟唱著幾句不象歌又不象詩的句子,“我們是生活在陽光下地曼特寧,拒絕卑微與怯懦…”
這是古代語言,明娜剛剛學過,因此隱隱聽明白了,但這是什么意思?
老人張張嘴,嘆道:“為什么突然念這個?”
“這是曼特寧家的族訓,就刻在初代家主的塑像前,父親應該很清楚吧?”
“當然!”老人道,“而我正是這么做的!”
亞歷克斯苦笑著搖搖頭:“不,父親,即使天空中偶然只是短暫的,陽光始終會重新出現,可是您的做法…卻是將我們帶進了陰暗的地洞,從此只能與蛆蟲和蒼蠅為伍 老人憤怒地轉身:“固執的家伙!你不聽就算了,但不要阻攔我們!你情愿生活在卑微與怯懦中,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他抬腳就走,大力甩門而去。
“父親!”亞歷克斯大聲叫住了他,問,“如果…您失敗了,又怎么辦?即使您什么都不做,將來的新國王還是會倚重您的,您為什么要去冒險?”
老人腳下一頓,沉默片刻,才回答道:“走到今天,我已經沒法回頭了。做與不做,得到的結果根本不一樣。”說完揚長而去。
“可是您做了,將來就只能生活在卑微與怯懦中了啊…”亞歷克斯往椅子上一坐,埋下了頭。
明娜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現身去打聲招呼。她好象聽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原來亞歷克斯的家族是支持二王子的啊?那他在回來的路上幫助大王子,是不是他父親生氣的 正想著,腳下一動,亞歷克斯就察覺到了異常,抬頭厲聲喝道:“誰在那兒?!”
明娜不好意思地冒出頭來,傻笑著向他揮揮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碰巧就…”松:“原來是你呀…”他看看仍在晃動的門,苦笑一聲:“抱歉,似乎讓你看到了不太體面的事…”
明娜干笑兩聲:“其實沒什么的,我們家…我們蕭…卡多家也有人分別支持兩位王子呀,貝莉爾和曼達兩個也曾經吵過架,真的沒什么…”
亞歷克斯笑笑,沒說什么,問了明娜是怎么進來的,便道:“正好,我也不想在家里待了,咱們一起出去 明娜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亞歷克斯扯了扯嘴角,“我有些后悔,為什么挑在這個時候回來,如果再遲一兩個月,也許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亞歷克斯聳聳肩,譏諷地笑了笑,“我父親要結婚了,為了迎接新嫁娘,特地收拾了我母親的房間,將她的遺物都處理了呢。我也分了幾樣。可惜我們這些子女是不能處理掉的,希望新娘不會覺得礙眼。”
明娜張張嘴,不知該怎么安慰他,但他臉上的笑卻相當燦爛:“你猜猜他要娶的是誰?一定猜不到!”
“是…誰?”
亞歷克斯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是一位身份高貴的寡婦,赫達家的家主母親!那位年輕的家主大概也感到不是滋明娜瞪大了眼:“海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