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七月中。
曹丕站在塵土飛揚的官道旁邊,面容悲戚的看著曹操的車駕遠去,看著一隊隊的人馬從面前經過。塵土撲到他的臉上,吸干了他臉上的淚水,形成一道道黃色的痕跡。
“公子,丞相大人已經走遠了。”丞相文學掾司馬懿在他身后輕聲說道。
曹丕點點頭,從懷里抽出一方絲帛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和灰塵,絲帛立刻變成了灰黃色的。他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順手將絲帛扔到路邊。
“子桓,我要去了。”一匹戰馬奔馳而來,急停在曹丕面前,高高昂起前蹄,長嘶兩聲,馬上的全副武裝的夏侯尚穩穩的夾住馬背,高聲叫道。
“伯仁,好好做事。”曹丕對夏侯尚揚了揚手:“我等著你回來喝你的慶功酒。”
夏侯尚朗聲笑道:“哈哈哈,借你吉言。”說著,對曹丕擠了擠眼睛,放開馬韁,沖到前面去了。
“仲達。”曹丕笑了笑,坐到車上,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他陰郁著臉問跟上來的司馬懿道:“你說這次父親南下荊州,帶上了子文和倉舒,卻不帶我去,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司馬懿是河內溫縣人,今年整整三十歲,瘦瘦的臉,兩只眼睛總是半瞇著,好象在想什么事情。以前曹操就征辟過他當官,被他拒絕了,這次曹操當上丞相之后,又征辟了一批人,其中也有司馬懿,結果又被他拒絕了,曹操很不高興,問當時在場的曹丕和曹沖怎么處理這個人。結果曹丕很簡單的說了一句:“派人再去一次,如果說個不字,當場砍了他把腦袋帶回來。”
曹丕當時嚇了一跳,卻沒有說話,他甚至希望司馬懿真的這么死了,這樣的話倉舒的名聲就壞了,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沒想到曹操真的就用了這個方法,也沒想到請了幾次不來的司馬懿這次不知道怎么了,跟著曹沖派去的那個虎士就來了,也許真是虎士眼中的殺氣起了作用。
他們都不知道,曹沖下的命令其實是只要司馬懿猶豫一下就砍了他的腦袋,從心里講,曹沖這個后世的人對司馬懿的厭惡比起對曹操的厭惡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很想借這個機會一刀除了后患的。
只是沒想到司馬懿見機不對,立刻轉了風向,搞得曹沖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直接砍了他,話都不用說的。
曹操見司馬懿來了,倒也蠻高興,讓他做了丞相府的文學掾。曹丕找機會跟他隱隱約約的透露了曹沖的建議,司馬懿嚇得一頭冷汗,當然對曹沖也敬而遠之了。
其實曹沖在司馬懿來之后又向曹操提過直接殺了他的建議,理由就是司馬懿有狼顧之相,就是說他站著身子不動,能直接將頭扭到后面看人,這在相術上一種反噬之相,最讓人不放心的人。結果曹操真動了心,還讓人試了一次,果然這廝是個狼顧之相,當時就起了殺心,不過司馬懿警覺得很,做事很周到,很細心,堅決不讓你抓著把柄,你總不能無原無故的殺了河內司馬家的人吧。曹操見他用心,又想起當年他父親司馬防舉薦他當洛陽北部尉的情意,暫時放下了除掉他的想法。
“公子何必管他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要公子把丞相大人安排的事情做好,那就是好事了。”司馬懿笑道,整整了衣服坐好:“韓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又如何?高皇帝論功第一還是蕭何。”
曹丕沒有說話,略微點了一下頭,吳質也是這么勸他的,既然他們這兩個人都這么認為,那自己還是安心把鄴城給父親看好吧。不過既然父親把鄴城的大權交給了自己,自己也得好好利用不是。他看著遠處正跟幾個家奴站在一起談笑目風生的曹馥(曹洪子),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也許是兄弟之間的心心相印,曹沖從馬上扭了一下身子,看了看遠處已經看不清的城池,嘴角也掛了一絲微笑。他回頭看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狐貍般奸笑的周不疑,不禁皺起了眉頭,很矜持的抹了抹眉毛說道:“元直,你現在看起來不象個好人,笑得很奸詐啊。”
周不疑在馬上貌似很恭敬的拱了拱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公子的魅力所至。”
“放屁。”曹沖挑了挑眉毛,周不疑最近是有點被他帶壞了,總是喜歡很奸詐的笑,眼珠一轉就是一個壞點子,這次曹丕留在鄴城就是他出的主意,本來曹沖還沒想通,把這么大的重任交給曹丕豈不是便宜他了?按曹沖的意思,最好讓這個不善于兵謀的曹丕到前線去出丑才好呢。可周不疑卻說,做人要厚道,要給人犯錯的機會。
然后他解釋說,別看曹丕看起來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其實他對很多人都有意見,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掌權,有意見也只好放在心里,最多用點陰招,比如說他對曹洪就很不滿。曹洪家里很有錢,曹丕養的人不少,開銷很大,偏偏曹操是個很節儉的人,給的零花錢不夠,跟曹洪借了幾次錢都沒還,曹洪雖然有錢卻不是個大方的人,曹丕很不爽,早就想機會報復了,不過一直沒有機會罷了,這次讓他全面負責鄴城的事情,他一定會鬧出點事來。
曹沖雖然不知道周不疑為什么會這么有把握,但基于對他這個天才的信任,他也就按照周不疑的意見向曹操建議留曹丕守鄴城,理由是大哥為人沉穩,能當得起這件大事。這下子不僅曹操對他刮目相看,就連曹丕都有點莫名其妙,感動了半天。他想這種獨當一面的機會好久了,卻沒想到是曹沖送給他的,一時感動得有些不知所措,卻不知道兩個天才少年在背后奸笑了半天。
“我那么多的優點你怎么不學,就學我這唯一的缺點?”曹沖很自戀的說道。他在周不疑的面前,總是正經不起來,周不疑開始很不習慣,不過他到底只有十七歲,慢慢的也跟著曹沖變得輕佻起來,說話時也有些不太正經。
“這…”周不疑故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我真想不起來公子還有什么優點,正禮,你說公子還有哪些優點?”
許儀已經憋著笑忍了半天,他搖了搖頭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先生你問子謙吧。”
另一邊的典滿連忙應道:“公子的優點太多了,比如對下人好,孝順父母,尊敬師長,又聰明,知道那么多稀奇的事情,唉呀,我嘴笨,一時也說不出那么多來。”
“你這個典子謙,什么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許儀低聲嘀咕了一句,卻沒敢讓其它人聽見。
“子謙啊,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誠實了,我教過你多少遍了,為人要低調,你就是不聽。”曹沖在馬上笑得前仰后合,看著原先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典滿現在說話這么溜,他不禁又為自己的超強影響力自戀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