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小型運輸機悄然降落在了機場的泥土跑道上,瞬間揚起了漫天煙塵。
早就守在跑道邊的楊森以及隨行的十幾名川軍將領紛紛以白手套捂住了口鼻,跑道上的煙塵還沒有散去,運輸機的艙門就已經緩緩打開,人影閃爍間,四名全副武裝的遠征軍軍官已經從艙門里敏捷地跳了下來,旋即把守住了飛機四周。
當岳維漢的身影出現在艙門前時,楊森臉上霎時就充滿了笑容。
楊森能在軍閥林立的川中立足數十年而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除了會帶兵,楊森更會做人,尤其善于借勢,早年間是借滇軍和蔡鍔蔡大帥的勢,后來是借北洋政府和吳佩孚吳大帥的勢,再后來則是借國民政府和蔣委員長的勢,至于現在,卻是得借和岳維漢的勢了。
“哎呀,忠恕老弟,你可想死老哥嘍。”
楊森親熱地迎上前來,既不立正也不敬禮,而是張開雙臂向岳維漢抱了過來,那模樣就像是闊別已久的親兄弟終于見面了,好不新熱,不得不說,楊森這瓜娃子真的很會做人,不經意間就避開了如今兩人之間身份、地位上的巨大差距。
岳維漢也不想矯情,當下與楊森來了個熱情的熊抱。
對于劉湘、楊森等川中軍閥,岳維漢并不乏好感,別看這些軍閥在川中打了20多年內戰,可死人卻著實不多,對四川的經濟、民生也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抗戰爆發后,這些川中軍閥更是紛紛以打國戰為榮,紛紛出川抗日,著實令人欽佩。
在徐州戰場,岳維漢就曾見識過川軍的頑強,那真不是吹的。
川軍的裝備是差,也缺乏基本的訓練,可人家就是能打硬仗,也敢打惡仗,這些個天府之國走出來的憨娃,穿著草鞋、戴著斗笠、拎著大片刀就敢跟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日軍精銳死磕啊,而且常常是整團整師拼光了也絕不后退半步,硬是要得!
簡單寒喧了幾句,岳維漢又與隨同楊森前來的川軍將領握手致意。
聽完楊森的介紹,岳維漢不由得心頭微沉,薛岳甚至都沒派人前來接機。
此時,川中主要有兩部,一部是薛岳的中央軍,約20萬人,另一部則是楊森的川軍,約10萬人,由于蔣委員長殉國,何上將、陳上將等一大批黨國高級將領又成了日軍的戰俘,因此薛、楊兩人已經成了川中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人。
盡管南京的“汪主席”已經公開致電,希望薛、楊兩人能以“國家和民族大義”為重,率部投誠南京“國民政府”,并表示愿意委任薛岳為川康自治政府主席,楊森為副主席,但薛岳和楊森兩人卻根本不為所動,兩人還真沒想過要當漢奸。
用楊森的話來說,國民黨和就像是一個大家族里的老大跟老二,親兄弟,爭的就是個當家人的地位,不管最終是誰當家,終歸還是自家人當家,可汪精衛那就是日本人養的一條狗,讓日本人的一條狗來當中國的家,那還能有好?
楊森帶著一大群川軍將領前來機場迎接,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川軍的態度:川軍愿意接受的整編,不過薛岳和中央軍的將領沒來,也同樣表明了他們的態度,至少在短時間內薛岳的第一兵團還不愿接受的整編。
不過,岳維漢對此也是早有心理準備,要不是為了說服薛岳和中央軍的高級將領,岳維漢也沒必要冒險孤身前來成都了,成都現在可是前線,日軍航空兵的戰斗機隨時都可能出現在附近空域,萬一撞上岳維漢的專機,那就麻煩大了。
次日上午,成都市郊。
國民革命軍第一兵團司令部的大會議室里將星云集,薛岳正召集第一兵團所有師長以上將領舉行軍事會議。
與會的高級將領主要有兵團參謀長吳逸志、第四軍軍長吳奇偉、第58軍軍長歐震、第64軍軍長李漢魂以及第74軍軍長俞濟時等中將,此外就是二十多個少將師長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王耀武、李天霞還有張靈甫赫然也在其中。
軍事會議的議題只有一個,第一兵團應該何去何從?
兵團參謀長吳逸志宣傳了岳維漢私人以及遠征軍官方的兩封電報,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目前的局勢,然后說道:“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總座將諸位召集起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諸位若有什么想法,盡可暢所欲言。”
“我堅決反對與合流。”吳逸志話音方落,第58師少將師長張靈甫就神情激動地大吼道,“中國是什么東西?一群泥腿子,委座出于民族大義考慮才將其收編,現在居然也想主導中國的抗戰,還想反過來收編中央軍?我呸!”
“不是收編,是合作。”吳逸志皺眉道,“國共合作。”
“還不都一樣?”張靈甫不以為然道,“由國民黨主導的國共合作,那就是共軍被我們收編,由泥腿子主導的國共合作,那就是咱們被共軍給收編了!別人我不管,反正我的58師是堅決不會被共軍收編的。”
“鐘麟兄,那你又有什么高見?”李天霞陰聲反問道。
在角逐57師師長時,李天霞與張靈甫曾經鬧得很不愉快,盡管后來李天霞勝出,張靈甫也當上了58師的師長,可兩人之間的梁子卻是結下了,此時李天霞見張靈甫堅決反對合作,便忍不住激了一句,李天霞還是贊成合作的。
張靈甫哼聲反詰道:“難道不跟合作,咱們就沒辦法抗日了?”
李天霞淡然反問道:“我想請問鐘麟兄,如果咱們不跟合作,弟兄們的口糧怎么解決?軍餉從哪里籌措?武器和彈藥又從哪里補給?總不能讓弟兄們餓著肚子、掄著大片刀去跟小鬼子拼命吧?”
張靈甫頓時啞口無言。
此時的大西南,已經陷入了嚴重的干旱。
竺可楨教授的預言得到了驗證,自從四月上旬降下最后一場大雨之后,整個中國大西南便陷入了連續的干旱,至今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滴雨未下了,今年的春糧是基本上絕收了,更要命的是,由于土地干裂,連夏糧都沒辦法補種了。
若不是中國遠征軍在大規模地放糧賑災,大西南早就是餓殍無數了!
現在整個大西南的兩萬萬老百姓都在依靠遠征軍的接濟而活著,又哪里有余糧來供養川軍跟中央軍?如果不跟遠征軍合作,如果不承認的主導地位,甚至連最基本的口糧都解決不了,活下去都成問題,還談什么抗日?
至于軍餉和武器彈藥,那就更加不用提了。
八路軍跟新四軍是窮,可遠征軍卻富得流油,剛入伍的新兵都拿到每個月五塊大洋的軍餉,三年以上的老兵更是每個月可以領到20塊大洋,如果在戰場上立了功,更有不菲的獎金,如果跟遠征軍合作,軍餉的難題就能迎刃而解。
整個會議室頓時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李天霞的詰問讓所有人無言以對。
官兵要想生存,就必須要有糧餉,部隊要想抗日,就必須要有彈藥,這是現實。
可是現在,蔣委員長已經殉國了,國民政府已經事實上滅亡了,第一兵團就像是驟然間失去了雙親的孤兒,變得無依無靠了,倒是表態愿意收養他們,可被一群泥腿子土匪收養,讓這群驕傲的中央軍將領們情何以堪?
好半晌后,第74軍軍長俞濟時才說道:“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政治上的事情我們不想管,也不該管,國民黨也好,也罷,終歸是中國人自己的政黨,誰主導誰輔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共抗外辱!”
薛岳將軍微瞇的眼睛霍然睜開,深深地看了俞濟時一眼。
俞濟時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只要真心抗日,他就忠心擁護。
作為蔣委員長的外甥、親信兼奉化老鄉,俞濟時在第一兵團乃至整個中央軍系統中的地位都是很高的,如果不算岳維漢這個異類,俞濟時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奉化”系將領中的翹楚人物,他的態度基本上就代表了軍中“奉化”系將領的態度。
經過與岳維漢的一夜密談,薛岳已經基本上接受了主導抗戰的事實。
只是,在蔣委員長的多年經營下,中央軍中“奉化”系將領的勢力極大,而且這批將領對蔣委員長最為忠誠,對也最為仇恨,在沒有掌握“奉化”系將領的真實態度之前,薛岳將軍可不敢輕易表態,以免引發部隊的嘩變。
現在,俞濟時已經明確表態,也意味著“奉化”系已經表明態度了。
當下薛岳將軍長身而起,肅然道:“俞軍長說的好,軍人就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政治上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既然現在已經成為中國抗戰的主導力量,那我們就應該接受的領導,共同抗擊日寇!”
民國32年(1943年)5月30日,中國第一屆政治協商會議在延安瓦窯堡順利召開,會議起草并通過了新版憲法,憲法規定中國為中國唯一的執政黨,國民黨等民主黨派為參政黨,全國政治協商會議為現階段最高權力機構。
5月31日,二戰區總司令長官閻錫山、西安行營主任蔣鼎文、云南省主席龍云、廣西省主席李宗仁以及國民革命軍第一兵團總司令薛岳紛紛通電全國,表示擁護會議結果,所部武裝力量將統一接受的整編。
6月1日,以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名義發布一號令,將全中國以及南洋的武裝力量按地域區劃統一整編為四大野戰軍。
長江以北的八路軍以及二戰軍的晉綏軍、中央軍統一整編為華北野戰軍,也叫第1野戰軍,彭總為野戰軍總司令,聶總為總政委,閻長官為副總司令,胡宗南為總參謀長,下轄十大集團軍,總兵力約200萬人。
長江以南的新四軍、廣東的粵軍、廣西的桂軍以及部份南調的八路軍統一整編為華南野戰軍,也叫第2野戰軍,葉挺將軍任野戰軍總司令,陳總為總政委,李長官為副總司令,白長官為總參謀長,華南野戰軍下轄六大集團軍,總兵力約150萬人。
西南數省的中央軍、川軍、滇軍、西北的馬家軍以及延安邊區的警衛部隊統一整編為西部野戰軍,也叫第3野戰軍,薛岳將軍任野戰軍總司令,羅總任總政委,蔣鼎文任副總司令,林總任總參謀長,西部野戰軍下轄四大集團軍,總兵力約80萬人。
南洋的中國遠征軍單獨整編為南部野戰軍,也叫第4野戰軍,岳維漢任總司令,鄧公任總政委,衛立煌任副總司令,黃杰任總參謀長,左總任副總參謀長,南洋野戰軍下轄六大集團軍,總兵力約100萬人。
緊接著,又發布了二號令,下令組建西南戰役聯合指揮部,四野總司令岳維漢上將為戰役總指揮兼前線總指揮,一野總司令彭總、二野總司令葉挺將軍、三野總司令薛岳將軍為戰役副總指揮,徐總、栗總同時上調聯合指揮部,并擔任前線副總指揮。
與此同時,四野(中國遠征軍)航空師以剛剛修建的百色機場為依托,不斷深入華南腹地,在江西、福建上空反復挑釁華中日軍的航空兵,以引誘日軍航空兵與我決戰,一張旨在滅亡正在大西南前線作戰的40萬日軍的滔天大正在悄然拉開!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西南前線卻突然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正在大西南、西北地區作戰的兩路日軍突然之間停止前進,并迅速收縮后撤,與三野各部脫離了接觸,消息傳來,岳維漢大為震驚,立即找來栗總、徐總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