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寶山旅旅部。
臨時作戰室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旋即人影一閃,一團長曹興龍和二團長池成峰已經先后走了進來,走在前面的池成峰人還沒進來,就已經罵罵咧咧地道:“他姥姥的,旅座,這仗真沒法打了,小鬼子真成精了還!”
“怎么回事?”岳維漢頗有些不高興。
劉毅更是皺著眉頭道:“池成峰,曹興龍,這個節骨眼兒,你們兩個不在前線帶你們的兵,打你們的仗,回旅部干嗎來了?”
曹興龍道:“旅座,參座,情況不對,小鬼子改變戰術了!”
“改變戰術?”岳維漢目光一凜,道,“具體是怎么個情況?”
曹興龍道:“旅座,小鬼子的戰術真跟以前不同了,以前他們的戰術就是炮兵轟,步兵沖,炮兵轟完步兵沖,步兵沖完炮兵轟,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套,可今天上午卻不是這樣,小鬼子居然沒有炮擊,步兵也只是佯攻,真正的殺手是他們的狙擊手!”
“你說什么?”岳維漢頓時吃了一驚,“小鬼子派出了狙擊手?”
“嗯。”旁邊池成峰重重點頭道,“其實昨晚上就已經有小鬼子的狙擊手出現在陣地前沿了,我原以為只是個別小鬼子著急投胎跑來送死,所以沒有上報也沒怎么在意,可今兒一大早,陣地上卻出現了數以百計的鬼子狙擊手,這些鬼子的槍法還賊準,還專打軍官,光今天上午我們團就陣亡了三個排長,六個排副!”
“啥?”岳維漢心疼得直哆嗦,“陣亡了仨排長,六排副!?”
在寶山旅,排長絕對是骨干中的骨干,至于排副,那更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因為這些排副全都是知識分子啊!等這些排副在戰火中成長起來之后,那都是要挑大梁的呀,將來寶山旅如果組建技術兵種,可不能指望那些泥腿子大老粗。
曹興龍又道:“這些鬼子狙擊手搞得我們是左右為難,你躲起來吧,鬼子的大隊步兵就會趁機壓上來,不躲吧,鬼子步兵是頂回去了,可我們也成靶子了,反擊吧,鬼子兵早就已經構筑好了嚴密的重機槍火力,就等著我們去送死呢。”
“看來小鬼子還真是長進了!”岳維漢凜然道,“居然能想出這招。”
說此一頓,岳維漢又獰聲說道:“小鬼子端的好算計,想借助狙擊手和步兵的協同作戰來大量殺傷我們的有生力量,這套戰術也的確是廢墟地形下最合適的戰術,不過,小鬼子有狙擊手,難道我們寶山旅就沒有嗎?”
“命令,各團各營立即將槍法好的老兵全部集中起來,單獨編成戰斗小組,他們不用承擔任何戰場支援任務,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狙殺鬼子的狙擊手!”岳維漢凜然道,“小鬼子不是想跟我們打狙擊戰嗎?那我們就如他所愿!干他娘的!”
“是!”曹興龍和池成峰轟然應諾,旋即領命離去了。
岳維漢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說道:“參謀長,看來我們只能守十天了。”
“是啊。”劉毅嘆了口氣,神情凝重地道,“論戰斗力,我們寶山旅的官兵絕對在日軍之上,可是單論槍法,我們卻肯定不如小鬼子,槍法畢竟是kao子彈喂出來的,我們的士兵根本就沒有多余的子彈來練習槍法,打狙擊戰,我們肯定會落入下風,傷亡恐怕不會小。”
“傷亡還在其次,關鍵是對軍心、士氣的影響!”岳維漢凜然道,“看到自己的戰友、袍澤倒在日軍狙擊手的槍口下,自己卻不能以牙還牙加以報復,那種無力感是會嚴重挫傷士兵信心的!如果持續時間太久,再頑強的部隊也會軍心渙散!”
岳維漢這話可不是虛的,歷史上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武裝到牙齒并且擁有鋼鐵般頑強意志的德軍就是被數以萬計的蘇聯狙擊手一點點瓦解掉信心和斗志的,岳維漢可不希望寶山旅落個德軍同樣的下場,畢竟,徐州之戰最終的勝利者只能是日軍!
劉毅想了想,道:“旅座,十天時間會不會太倉促了?長官部那里怕是不好交待啊。”
“十天時間雖然緊了些,不過差不多也夠了。”岳維漢道,“再說現在日軍的五大精銳師團已經齊聚徐州,其余各大戰區所面臨的壓力已經大減,應該能夠及時做出調整了,軍令部也差不多能夠做好武漢會戰的準備工作了。”
岳維漢之所以自愿留守徐州,無非兩個目的,一是掩護第五戰區主力撤退,二就是替武漢會戰的部署爭取時間,現在第五戰區主力早已經分頭突圍,再有十天,武漢會戰的準備工作差不多也能完成個七七八八了,寶山旅也就能夠撤退了。
現在的問題是,寶山旅該怎么從日軍五大師團的包圍圈里突圍!?
剛說呢,柳忻少校忽然神情嚴峻地走了進來,道:“旅座,軍令部急電!”
岳維漢伸手接過電文,看完之后頓時就變了臉色,劉毅急道:“旅座,電文怎么說?”
岳維漢一字一頓地道:“軍令部轉來了委座的口令,委座命令我們寶山旅死守徐州,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劉毅霍然抬頭,滿臉震驚。
戰至最后一兵一卒!?這可是死命令了!
蔣委員長這道軍令一下,除非岳維漢再次抗命,否則寶山旅就真交待在徐州了。
對于蔣委員長的心思,岳維漢可謂是洞若觀火,肯定是寶山旅在徐州的浴血抗戰引發了全體華人捐款捐物的狂潮,也給國民政府帶來了巨大的好處,蔣委員長嘗到了甜頭,所以才會命令寶山旅一直死守下去,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作為一名政治家,蔣委員長的決定無可厚非。
站在國家、民族的高度,如果寶山旅的犧牲能夠帶來巨大的利益,并且能夠極大地扭轉整個抗戰的形勢,那么換了任何人來當這個領袖,也絕對會下達同樣的軍令,岳維漢也會心甘情愿地為國家,為民族流盡最后一滴血。
但這僅僅只是假設,依kao華人華僑捐款捐物是絕對無法持久抗戰的。
因此,岳維漢和寶山旅絕不會為了蔣委員長的“美好愿望”而死守徐州,更不會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對于岳維漢來說,誰下的命令不重要,有沒有必要最重要!如果有必要,既便沒有命令,岳維漢也能以死相拼,如果沒有必要,蔣委員長親令也不好使!
當下岳維漢抬起頭來,冷然道:“計劃不變,我們只守十天,今天是五月九日,五月十九日必須從徐州突圍!”
劉毅點點頭不再說多什么了,岳維漢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真要說起來,岳維漢戰場抗命也不是一回了,在四行倉庫,在南京,岳維漢都曾戰場抗命,在南京更是還曾經捏造過委座的令諭,這世上又還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五天后,刺刀營營部。
趙欣怡少校正疲憊地kao在地道口休息,這幾天她真是累壞了,又要充當衛生員給傷員包扎傷口,又要充當文藝兵給官兵們演出唱歌,又要充當政治委員給官兵們加油鼓勁,每天晚上還要熬到凌晨三四點堅持他的戰地日記。
這樣熬法,鐵打的金剛也架不住,何況嬌弱女兒身?
沉重的腳步聲忽然將趙欣怡驚醒,急睜眼看時,只見兩名士兵正抬著一具擔架緩緩走過她的面前,擔架上躺著的士兵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抬擔架的那兩名士兵神情猙獰,面容扭曲,看得出來,他們心里憋了極大的怒火。
趙欣怡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五天來這樣的情景她已經見得太多太多了。
抬擔架的兩名士兵和擔架上已經戰死的士兵應該是同一小組的狙擊手,而且他們顯然是在戰場上輸給了日軍的狙擊手,這五天來,每天都是數以千計的兩軍狙擊手在廢墟上殊死博殺,國軍雖也不乏厲害的狙擊手,但總的來說,還是日軍占了上風。
趙欣怡明顯感覺到了,整個刺刀營的氣氛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輕松了。
官兵們開始變得神經質,老兵經常無緣無故打罵新兵,傷員動不動就會舉槍自殺,所有負面的情緒已經彌漫了整個刺刀營。
官兵們已經積蓄了太多的殺氣。
打開筆記本,趙欣怡開始飛快地書寫起來:
民國二十七年五月十四日,徐州保衛戰已經進入了第六天!
傷亡數字正在急劇增加,局勢正變得越來越嚴峻,不過,徐州火車站仍然還控制在刺刀營手中,獨立營也仍然占據著火車站外的半片街區,我們仍然沒有放棄,今天我要向大家講述的是一個新兵的故事,一個真正的戰斗英雄!
我們的英雄名叫趙又廷,來自上海,他雖然入伍還不到三個月,在參軍之前也從未摸過步槍,可他天生就是個槍手,徐州保衛戰爆發至今,短短的六天時間內,已經有六十九名日軍狙擊手倒在了他的槍口下!
據說,日軍已經派出了他們的“狙擊之王”!
我們的狙擊英雄將在戰場上與日軍的“狙擊之王”上演巔峰對決!
雖然結果還未揭曉,我卻始終堅信,我們的狙擊英雄一定能贏得這場殊死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