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的美目里此時的確正有兩團烈火在燃燒,這位來自大洋彼岸的美國妞根本就不想掩飾自己烈火般的熱情,她不遠萬里飄洋過海來到陌生的中國,來到血雨紛飛的戰場,就是沖著眼前這個冷峻、帥氣的異國男子來的。
望著面前冷峻、憂郁的中國男人,海倫的芳心正在一節節地融化。
不過,海倫手中的鉛筆卻沒有絲毫的停頓,飛快地在白紙上游走著,不到片刻功夫,岳維漢的肖像就永遠地定格在了海倫的速寫板上,畫中的男子有著堅毅的面部倫廓曲線,神情冷峻,目光憂郁,微微下彎的嘴角曲線使他看起來更顯堅強。
數步開外,岳維漢就像是一尊鋼鐵雕塑,冷冷地杵在“敢死營陣亡將士牌位”前,此時的岳維漢已經完全沉浸在對敢死營五百多官兵的沉痛哀悼和深切緬懷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海倫正以他做為藍本進行肖像速寫。
劉毅點燃三柱香,神情肅穆地遞給岳維漢。
岳維漢接過線香,叩首三拜后將之插于靈位前的香龕,旋即大聲禱告:“敢死營陣亡弟兄英靈不遠:國民政府和蔣委員長給了你們最高之榮譽,繼寶山營之后,你們敢死營成了國軍戰斗序列中第二個擁有正式番號的營級單位!”
“并且,你們敢死營更被蔣委員長譽為‘國軍第一營’,此戰之后將親授營旗,這份殊榮甚至連當初的寶山營都無法相媲美,軍令部更從有限的軍費里專門撥出十萬元,充為敢死營之撫恤金,弟兄們,你們的在天英靈可以安息了。”
劉毅啪地立正敬禮,肅然道:“弟兄們,一路走好!”
“弟兄們,一路走好!”劉毅身后,各營各團主官紛紛跟著立正敬禮。
祭奠儀式完成,岳維漢、劉毅以及各營各團的主官們紛紛轉身離開了靈堂,海倫也收起了速寫板,將上面已經完成大半的肖像畫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當海倫的美目與畫中男子憂郁的眼神相對時,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了吻畫中男子的英挺的下巴。
特務隊少校隊長趙欣怡重新變回了申報駐寶山旅的戰地記者。
在兩名衛兵的護衛下,趙欣怡通過黑暗、漫長的地道,來到了城東火車站。
如果說徐州是整個抗戰的最前線,那么城東火車站就是整個徐州戰場的最前線,既便是對軍事一知半解的趙記者也能夠猜到,明天的大戰肯定會在城東火車站最先打響,日軍的攻擊重點也只會是城東火車站!
在刺刀營營部,趙記者寫下了徐州保衛戰的第一篇戰地日記:深入火線。
民國二十七年(1938)五月八日,今天天氣晴朗,然而徐州城頭卻已經被大戰的陰云所籠罩,日軍第3、第5、第6、第9、第18五大主力師團在野戰重炮第五旅團以及航空兵團的協同配合下已經逼近徐州近郊,大戰一觸即發。
此番局勢之惡劣,敵我兵力之懸殊,尤甚于江浦之戰!
裝備相差之懸殊更是絕無僅有,我軍既無航空兵,也沒有重炮,旅屬炮兵營僅有少量小口徑迫擊炮,幾乎不能給前線步兵提供火力支援,而日軍不僅有大口徑野戰重炮,有航空轟炸機,還有坦克助戰,情勢之險惡,已至無以復加之境地!
然,全旅官兵自旅長岳維漢將軍以下,絕無任何怕死畏戰之情緒。
刺刀營全營官兵五百余人更是已經全集寫下遺書,此等壯舉,尤勝于古人抬棺出征,其氣節之壯,膽氣之雄,古今罕見,有此英勇之將士,陣地無憂,徐州無慮,中華民國絕不會滅亡,中華民族也終將取得最終之勝利!
武漢,漢口碼頭。
“賣報啦,賣報啦,徐州大戰爆發在即,趙欣怡小姐戰地日記再續新篇!”報童背著滿兜剛剛刊印的申報號外,正沿街叫賣,不到片刻功夫,報童兜里的百余份報紙就已經被哄搶一空,許多沒有買到報紙的行人紛紛拉住旁人,爭相閱讀。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娘伸手拉住旁邊的年輕人,顫巍巍地問道:“大兄弟,你跟俺說說這報紙上都說了些啥?有沒有敢死營的消息呀?”
“敢死營?”年輕人頓時目光一凝,道,“大娘,你問這干嗎?”
老大娘滿臉自豪地道:“俺家狗娃上次寫信回來了,說他在敢死營當排長。”
“你兒子在敢死營當排長?”年輕人聞言頓時肅然起敬,急忙翻到報紙的第四版,一邊問道,“大娘,你兒子大名叫什么?”
老大娘大聲道:“我兒子叫王牧。”
“王牧!?”年輕人頓時目lou哀傷之色。
就在報紙的第四版,年輕人在分期公示的陣亡將士名單中找到了王牧這兩個字,職務也的確是敢死營的排長!
老大娘關切地問道:“大兄弟,找到俺家狗娃了嗎?”
“找到了。”年輕人強忍熱淚,道,“大娘你看,這是立功將士名單,你兒子的名字就在上面呢,他立大功了!他現在是英雄,大英雄!”
老大娘欣然微笑道:“呵呵,俺家鄰居也是這么說的。”
說罷,老大娘又顫巍巍地走了,路過大世界門口的抗日救亡募捐處時,又顫抖著雙手從懷里摸出十塊銀元,毫不猶豫地放了進來,又往前走了十幾步經過拐角時,老大娘卻又彎腰從路邊撿起一塊濺了污水的白面饅頭,擦了又擦然后送進了嘴里。
不遠處,年輕人頓時熱淚盈眶,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附近的募兵處。
北平,清華園。
老教授“鬼鬼祟祟”地走進了教室,一使眼色,早有兩名學生離席起身,守到了教室的前后大門外,剩下的學生頓時便呼喇喇地涌了上來,一下就將那老教授圍了起來,老教授微笑著道:“同學們,今天我給你們帶來了一樣好東西。”
說罷,老教授就從長衫夾層里摸出了一份翻刻的報紙。
北平雖然已經淪陷了,偽自治政府也徹底淪為了日寇的走狗,在這里,國民政府的所有報紙幾乎全部被禁止刊印,但在暗處,各大愛國人士還有軍統、中統以及中共的地下辦事處都仍在堅持刻印傳播愛國報刊以及雜志。
老教授這次帶來的赫然就是載有趙欣怡最新戰地日記“深入火線”的號外,學子們頓時就如同渴了三千年的旅人,迫不及待地閱讀起來,外圍的學生看不到,就要求里面的學生將內容大聲朗頌出來。
老教授臉上不禁lou出了欣慰的笑容。
想當初,他選擇留在北平繼續任教時,幾乎不為所有人理解,昔日的好友、學生紛紛與他反目成仇,甚至罵他是漢奸、走狗、賣國賊,他都忍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為了聚攏并且引導淪陷區的年輕學子們,他愿意背負一世的罵名。
“咣當!”緊閉的教室大門突然間被人重重踹開,老教授和年輕學子們急扭頭看時,只見一隊日軍憲兵已經虎狼般沖了進來,守在大門外的兩名學生急上前試圖攔阻,卻不由分說就被日軍憲兵用槍托砸翻在地。
兩名憲兵大步上前,一把就架住了老教授。
旁邊的年輕學子急欲上前救人時,日軍憲兵明晃晃的刺刀已經迎了上來。
老教授頃刻間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大限,當即大聲疾呼道:“同學們,何以為國家,何以為民族?寧做戰死鬼,不做亡國奴!同學們,是時候放下課本了,到戰場上拿起武器跟侵略者戰斗吧,同學們,寧死不做亡國奴哇…”
老教授很快就被日軍憲兵帶走了,慷慨激昂的聲音也漸行漸遠,終于再聽不見了,可年輕的學子們卻個個熱淚盈眶,心緒激蕩,一位面容黎黑,身強體壯的學子猛然握緊拳頭,神情猙獰地道:“我決定了,現在就動身,我要去徐州。”
另一位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學子道:“我要去山西,參加八路軍!”
其余的學子也紛紛表態,有要南下徐州的,也有要去山西參加八路的。
面容黎黑的學子向眼鏡學子道:“修文,人志有志,不能勉強,我們就此別過!”
眼鏡學子仍試圖說服黎黑學子,勸道:“敬武,我承認寶山旅也是真正抗日的隊伍,岳維漢將軍更是一位令人欽佩的愛國軍人,可國民政府卻已經爛到了骨子里,跟著這樣的政府是沒有出路的,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面容黎黑的學子大手一擺,不以為然道:“我高敬武從來就不關心狗屁政治,黨派之爭跟我更是無關,值得國破家亡、民族危難之際,我只想當個像岳維漢將軍一樣的軍人,在戰場上殺鬼子,多殺鬼子,就這么簡單!”
說罷,高敬武轉身就走,十幾名志趣相同的學子也紛紛跟著離開。
眼睛學子目送高敬武等十幾名同學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不由得嘆了口氣,回顧身后幾個同學道:“我們也走吧,這北平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