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周副官緊急叩開了顧筑同的房門,喘息道:“總座,寶山營聯系上了!”
“哦?”顧筑同神情大振,急披衣而起,不及穿上靴子便光著腳直奔電訊處而來,還是周副官心細,趕緊拎起顧的靴子就追。
顧筑同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電訊處,疾聲道:“哪部電臺?我要與岳維漢直接對話!”
柳忻神情凝重地向岳維漢道:“營座,戰區顧副長官要與您直接對話。”
“好,太好了!”岳維漢猛然擊節,當即向柳忻口述起來,“戰區長官部:職部于日前得悉,上海派譴軍司令朝香宮鳩彥已經電令下屬各師團,南京城破之后,掃蕩數日!所謂掃蕩即為燒殺擄掠,大肆屠戮無辜之平民,且原則上不留我軍戰俘。”
“茲體事大,不敢怠忽,故,職部冒萬死之險,于今日下午兩點,將日酋朝香宮鳩彥擊斃于昆山東郊!且望長官部急呈委座,再令外交部出面斡旋,藉以揭露日寇之陰謀,藉以挽救南京近百萬無辜百姓于倒懸。”
“職部,岳維漢,民國26年12月10日24時。”
當最后一個電訊信號被轉譯出來之后,電訊處內頓時一片歡騰!
聽說寶山營已經擊斃了日軍上海派譴軍司令朝香宮鳩彥,聞訊趕到的司令部參謀人員們紛紛握緊了拳頭,電訊處那些個嬌美如花的女機要更是激動得俏臉泛紅,美目噙淚,既便是戰區副總司令長官顧筑同,也忍不住狠狠地揮舞了一下拳頭。
深深地吸了口氣,顧筑同口述道:“寶山營:來電已悉,將連夜上呈委座,勿念。”
又道:“你部于四行倉庫堅守抗戰二十余日,予日寇重大殺傷,突圍后為救南京百姓于倒懸,又不惜以身犯險,擊斃日酋朝香宮鳩彥于昆山近郊,膽魄過人,勇略可嘉,堪為戰區楷模,全黨全軍之楷模。”
“余將電告戰區各部,通報嘉獎,寶山營全體士兵皆賞光洋二十!連排以上軍官皆授寶鼎勛章一枚,并另有重賞!”
“長官部,顧筑同,民國26年12月10日24時。”
當柳忻將顧副總長的電文轉述出來時,聚集在旁邊的曹興龍、池成峰、牛大根、花翰林等寶山營官兵頓時歡呼起來。
池成峰更是惡狠狠地道:“他姥姥的,這才像話。”
“沒說的,顧長官夠意思。”曹興龍也道,“弟兄們的血沒白流。”
只有牛大根小心翼翼地道:“俺總覺得吧,光洋沒拿到手,這心里就不得勁。”
“瞧你那點出戲?”岳維漢忍不住也在牛大根腦門上扇了一巴掌,“我們打鬼子是為了升官發財嗎?不是!我們打鬼子是為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不受人欺負,是為了妻兒老小能過上好日子!是為了中華民族能在世界上像個男人一樣站直了說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是個玩意就敢騎在咱們中國人頭屙屎拉尿!”
顧筑同又道:“寶山營:你部身處險境,隨時可能遭到日軍重兵合圍,為保全有用之軀藉以長久抗戰,茲命你部向淀山湖方向轉進,夏中禹將軍將率98師前出嘉善、平湖一帶接應,如有可能,也將出動空軍為貴部指引方位。”
岳維漢不假思索地道:“戰區長官部:南京激戰猶酣,職部身為黨國軍人,斷無臨陣脫逃之理由,職部已決心率師西進,協同唐長官固防南京,雖只百余殘兵,于大局無補,唯所求者,聊以慰藉寶山營全體官兵殺身成仁之信念耳。”
顧筑同長嘆一聲,喟然道:“寶山營:你部決心殺身成仁,余呼奈何,唯感佩而已。即電南京衛戍司令部,你部將由15集團軍98師序列轉隸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建制不變,請保持電臺暢通,并盼佳音。”
“長官部,顧筑同,民國26年12月11日凌晨。”
示意柳忻關掉電臺,岳維漢又向曹興龍等人道:“行了,我們該走了。”
雖然岳維漢并不認為日軍能這么快就追上來,但楊村絕對不能再呆了。
曹興龍忽然說道:“營座,有件事我差點忘了。”
岳維漢道:“什么事?”
曹興龍道:“白天有老鄉跟我說,鬼子在昆山縣城東郊秘密修建了一座集中營,里面可能關押了好幾千國軍弟兄,營座,你看要不要救他們出來?”
“廢話,都是國軍兄弟,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岳維漢不假思索地道。
本來就是,岳維漢心里原本就想著拉起一支部隊去山西投八路的,這年頭手里沒兵可不好混,就憑岳維漢手上這不足百號殘兵,可不夠格當分區司令的,眼下有收容殘兵擴大部隊的好機會,岳維漢又豈會輕易放過?
“去,你去把那個老鄉找來。”岳維漢旋即又向池成峰和牛大根道,“老池,大根,集合隊伍,清點彈藥裝備,準備出發!”
武漢,行營。
蔣委員長被人從睡夢中輕輕搖醒,睜眼一看卻是夫人。
“達令,好消息。”蔣夫人湊著蔣委員長耳畔輕柔地說道,“剛剛顧筑同發來急電,他已經和寶山營聯系上了。”
“哦?”蔣委員長緩緩坐起身來,道,“顧筑同怎么說?寶山營的情況如何?”
蔣夫人道:“顧筑同說,寶山營就在昆山附近,情況應該不錯,而且擊斃日軍上海派譴軍司令朝香宮鳩彥的就是他們。
“另外,顧筑同在電文中還轉述說,岳維漢已經截獲了日軍攻占南京指揮部的電令,說是日軍要在攻破南京之后大肆濫殺無辜百姓,還要殺掉全部國軍戰俘,達令,日軍這么做可是違背了日內瓦公約,得阻止他們呀。”
“娘希匹,這些日寇簡直禽獸不如!”蔣委員長一聽也急了,趕緊披衣起床道,“馬上讓世和來見我。”
等蔣委員長穿戴整齊來到外間時,侍衛長王世和早已經等在那里了。
蔣委員長當即道:“世和,馬上給王公館打電話,讓亮疇馬上來見我。”
王寵惠,字亮疇,時任中華民國外交部部長,蔣委員長連夜召見王寵惠,顯然也是真的有些著急了,作為國府領袖,如果首都南京的幾十萬百姓真讓日寇給屠殺殆盡了,那他的面子上絕不好看,心里更不會好受。
楊村,寶山營駐地。
岳維漢向聞訊趕來的劉保長啪地敬了記標準的軍禮,身后嚴陣以待的九十多名官兵也紛紛跟著抬槍敬禮,劉保長趕緊連連作揖道:“不敢當,不敢當各位軍爺如此大禮哪,再說為黨國收容傷員,也是劉某份內之事,委實不敢居功哪!”
“禮畢。”岳維漢說罷又向花翰林道,“翰林,拿過來。”
花翰林現在已經接替劉鐵柱成了寶山營警衛排的排長,當下從隨身衣兜里掏出了一袋子光洋,岳維漢伸手接過又隨手遞給了劉保長,肅然道:“劉保長,這些光洋你拿去分給收容傷員的鄉親,他們也不容易,我們不能白吃白喝他們的。”
“這怎么行啊,這可不行啊。”劉保長當即連連推辭。
“拿著!”岳維漢不由分說把光洋塞在劉保長手上,又與擔架上的六個重傷員一一握手道別,最后走到劉鐵柱面前,神情沉重地說道:“柱子,這六個弟兄我可就交給你了,將來你可得把他們毫發無損地帶回來,完不成任務我斃了你。”
“是!”劉鐵柱猛然欠身坐起,又舉手敬禮道,“劉鐵柱保證完成任務。”
岳維漢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幾位重傷員,似乎想把他們的音容相貌印入腦海里,旋即猛然轉身,向列隊而立的寶山營官兵道:“出發!”
九十余官兵同時轉身,魚貫出了大院,院外,夜色正濃,冬雨如注。
走在隊列中間的女少尉柳忻不知道是觸動了芳心里的哪根弦,只覺鼻子一酸,俏臉上頓時滑下兩行清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