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人抱著炸藥包要去炸日軍的坦克,警衛排和正面四連陣地上的幾個機槍手頓時興奮起來,除了兩挺馬克沁重機槍抱不動,剩下的幾挺捷克式輕機槍全他媽抱了起來,嗷嗷叫著往日軍陣地上噴吐火力,恨不得把彈夾里的子彈一下子打個精光。
日軍的輕重機槍頓時完全受到壓制,步兵也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剩下的兩個擲彈手在戰壕里探頭探腦的還想敲掉國軍的火力點,又被岳維漢叭叭兩槍爆了頭,岳維漢的槍法絕不是蓋的,日軍只要稍有露頭,這小子基本上抬手就有。
連前沿觀察哨的姚常青都忍不住擊節叫好:“好小子,好槍法!”
再說那陜西冷娃,竟然神奇地越過了日軍的火力封鎖,只片刻功夫就越過了近百米的距離沖到了日軍坦克前,然后拉著引線把炸藥包往日軍塔克上一扔就轉身跑開了,只聽得轟的一聲,日軍塔克上綻起了好大團煙花,那陜西冷娃也被巨大的氣浪給掀翻在地。
硝煙散盡,只見日軍坦克的前射機槍已經被炸歪了,不過坦克本身似乎受損不大,只是稍稍調整了下方向,便徑直向著陜西冷娃身上碾了過來,看這架勢,陜西冷娃就算沒有被剛才那爆炸的沖擊波給震死,也要被坦克給活活碾死了。
躲在彈坑里的岳維漢氣得直罵娘,這個白癡,怎么不炸履帶啊?
就在岳維漢跳腳罵娘時,那陜西冷娃卻又彈身而起,這次直接跳到了日軍坦克上,右手里赫然握了枚正在冒煙的國造手榴彈,不過上了坦克之后這冷娃才發現找不著能塞進手榴彈的洞洞,正急得不行時,一顆子準確地擊穿了他的頭顱。
陜西冷娃的身體晃了兩下,然后一頭歪倒在日軍坦克上,那枚國造手榴彈無巧不巧地被他壓在了胸口和日軍坦克37毫米主炮的炮管之間,只聽轟的一聲響,冷娃的尸體頓時又往天上彈了起來,日軍坦克的37毫米主炮也拐了個彎。
前射機槍和37毫米主炮先后被炸毀,這輛九五式輕型坦克就完全喪失了突擊能力,當下只得掉轉車頭開始后撤,安裝在尾部的后射機槍這下倒是派上用場了,拼命地噴吐火力試圖壓制國軍的火力,以掩護日軍步兵后撤。
日軍的常設師團的確不是吹的,倉促間由突進轉為撤退竟絲毫不亂,姚營四連長想趁機打個反擊結果反而吃了大虧,白白損失了大半個排的兵力,很快,兩個方向的小鬼子都先后脫離了戰場,但岳維漢很清楚,寶山血戰才剛剛拉開帷幕而已。
岳維漢下令警衛排就地構筑工事,自己卻只身返回了前沿觀察哨。
“忠恕哪,你的槍法不錯。”看到岳維漢,姚常青先夸了句,旋即又訓斥道,“不過你不在前沿陣地帶你的兵,卻跑回觀察哨來干嗎?”
岳維漢道:“長官,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小鬼子僅僅只是出動了兩輛輕型坦克和兩個加強小隊的兵力,我們在北門外的防線就已經是岌岌可危了,接下來如果日軍以更多的兵力從多個方向同時發動進攻,則后果不堪設想啊!”
說到這里,岳維漢心里對姚常青也是腹誹不已。
不少國軍將領都有個弱點,那就是對預備隊的作用缺乏足夠的認識,有多少兵力都會在正面擺出來,如果戰事順利也就罷了,可一旦戰事不順那就很難再有扳回局面的機會了,說起來姚常青還算是不錯了,多少還留了個警衛排充當預備隊。
“忠恕你多慮了。”姚常青不以為然道,“東門和南門外多池塘水洼,日軍坦克無法投入戰斗,僅憑日軍步兵,就算是兩個加強中隊也未必能突破二連、三連的防線,西門外雖然地勢平坦,但有沿街民房可供依托,而且一連陣地又與584團陣地相依托,可保無慮,只要你能帶著警衛排保護好四連側后,這寶山城就可穩如磐石!”
見姚常青依然堅持己見,岳維漢頓時有些急眼:“長官…”
“夠了!”姚常青不耐煩道,“現在我命令你立即返回前沿陣地!”
見姚常青神色不善,岳維漢無奈,只得悻悻然地返回了前沿陣地。
岳維漢剛剛回到前沿陣地,日軍的第二輪炮火準備就開始了,這次天上還出現了十幾架日軍轟炸機,對著寶山西門外的國軍陣地就是一通狂轟濫炸,投完炸彈后又用機關炮對著國軍陣地來來回回反復俯沖掃射,給國軍造成了極大的殺傷。
炮擊尚未完全停止,硝煙還未完全散盡,日軍就出動了兩個中隊的兵力,在四輛輕型坦克的引導下向寶山西門外圍陣地發動了強攻,北門、東門和南門外也同時出現了日軍的攻擊部隊,不過這幾個方向的日軍都不多,其目的無非是為了牽制國軍。
激戰至中午時分,一連連長孫義夫戰死,西門外圍陣地始告急。
姚常青遂令營副趙大河率營部炊事員、馬夫、醫務兵、通訊兵等勤雜人員三十余人突前支援,再戰至下午二時,西門外圍陣地終告失守,一連死傷大半,僅剩四十余人退守城垣,營副趙大河率敢死隊斷后,壯烈殉國。
日軍趁勢奪城,卻被守軍依托城垣工事所擊退,遂順著城墻側攻寶山南門和東門,再戰至下午五時許,南門、東門外圍陣地先后失守,堅守北門外圍陣地的警衛排和四連遂成突前孤軍,隨時都可能被日軍三面合圍吃掉,姚常青只得下令退守城垣,并以事先準備好的鋼筋水泥澆灌堵死四門,準備死守寶山。
次日晨,日軍調集十余艘戰艦及數十門重炮,集中火力猛轟東門城垣。
十時許,寶山東門左側城垣被炸開一段四十余米寬的口子,日軍順著缺口蜂擁而入,營長姚子營親率敢死隊發起決死反擊,與日軍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激戰至日暮時分,日軍終于不支,退出城垣,寶山城巋然不動。
然而,經過兩日血戰,姚常青營也是死傷慘重,全營官兵由原先的五百余人銳減至不足兩百人,八個連長、連副全部陣亡,十三個排長戰死了十個,營副趙大河壯烈殉國,營長姚常青也在決死反擊的白刃戰中被日軍刺刀挑開腹部,身負重傷。
夜色深沉,一片死寂。
與白天時候兩軍血戰時的激烈喧囂相比,此時此刻的寶山城簡直寂靜得讓人心里直發毛,這時候如果不找點事情給自己做以轉移注意力,既便是心志最為堅定的戰士,也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心理陰影。
就著昏暗的馬燈,岳維漢正在不緊不慢地加工達姆彈。
岳維漢加工的粗制達姆彈在這兩天的激戰中發揮了極大的威力,保守估計,倒在岳維漢槍口下的小鬼子都已經超過了半個小隊,其中至少有一半被命中軀干或者頭部直接報銷了,剩下的一半既便僥幸保住性命,也絕不可能再返回戰場了。
“長官,你的槍法是怎么練出來的?太準了!能不能教教我們?”
“是啊,三四百米的距離,長官都不帶瞄一下,抬手就有,太厲害了!”
“是啊,小鬼子的擲彈手都被打得不敢冒頭了,這家伙,簡直比迫擊炮還牛!”
看到岳維漢又開始改造步槍子彈,警衛排剩下的十幾名戰士便紛紛靠了過來,一個個全都以崇拜的眼神望著岳維漢,這兩天岳維漢的表現也的確當得起這些老兵的崇拜,無論是白刃拼刺,還是遠距離狙殺,岳維漢都讓他們佩服交加。
“想要打槍準?這事容易,不過現在不行,等打退了小鬼子我再教你們。”
岳維漢倒不是在騙他們,有些天生稟賦的士兵,既便沒有接受過高密度的射擊訓練,也能成為優秀的狙擊手,譬如朝鮮戰場上憑借一桿普通蘇式步槍外加四百發子彈狙殺兩百美軍的狙擊英雄張桃芳,就是個實打實的新兵蛋子!
還有岳維漢本人,天生就是個冷血殺手。
當年剛上大學時參加軍訓,生平頭次實彈打靶,十發子彈就全部命中靶心,連當時的教官都大吃一驚,還以為他參加過什么少體射擊隊呢,可事實卻是,那根本就是岳維漢生平第一次實彈射擊,事情就是這么邪乎!
正說呢,指揮部里就冷不丁響起了醫務兵的大叫聲:“營長醒了,營長醒了!”
岳維漢和警衛排的老兵們頓時便嘩啦啦地全站了起來,一個個臉上也全都露出了驚喜交加的表情,對于一個敢于親率敢死隊與敵白刃拼刺的營長,戰士們想不尊敬都難,很快,醫務兵就從里間走了出來,向岳維漢道:“長官,營座請你進去。”
岳維漢急轉身進入里間,姚常青果然已經醒了,只是臉色白得嚇人。
姚常青先向岳維漢報以苦澀的微笑,然后低聲問道:“忠恕,部隊怎么樣了?”
“情緒不錯。”岳維漢啪的敬了記軍禮,朗聲答道,“弟兄們都決心以營座為榜樣,誓死與日寇決戰到底!”
姚常青點點頭,忽又嘆了口氣,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大意了,真是大意了呀,是我小覷了東洋小鬼子了,沒想到他們的炮火竟如此猛烈,當初要是聽了你勸,將部隊收入城垣以內,寶山局勢也不至于急轉直下…”
岳維漢忙道:“營座,寶山外圍陣地雖然丟了,可小鬼子也沒落著好去,他們付出的傷亡比我們只多不少…”
“這些就不說了。”姚常青無力地擺了擺手,說道,“忠恕哪,我怕是不行了,部隊就交給你了,至于寶山城,能守則守,不能守你就帶著弟兄們突圍吧,如果上峰追究下來,你就說是奉命行事,諒他們也無話可說。”
“營座…”岳維漢只覺鼻際發酸,一時間再無法說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沒說的,姚常青是條真正的漢子,更是名鐵打的軍人,所謂殺身成仁、以死報國,大概指的就是這樣的軍人了,足足好半晌之后,岳維漢才以哽咽的語氣說道:“營座,就算是突圍,也應該由你帶著弟兄們突圍才是!”
“不,忠恕你錯了。”姚常青搖了搖頭,以莫名的語氣說道,“我接到的軍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寶山,寸土不能讓給日寇,所以,我如果率部突圍,那就是臨陣脫逃,而你率部突圍,則是奉命行事,這兩者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營座!”岳維漢慘然道,“除了你,沒人能把弟兄們帶走!”
“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這便下令全營突圍,誰敢不從,軍法從事…”
姚常青話音未落,門外陡然響起了警衛排排長曹興龍的聲音:“報告。”
岳維漢轉頭應道:“進來。”
曹興龍應聲入內,先向兩位長官敬了禮,然后神情古怪地說道:“師部派來了聯絡員。”
“師部聯絡員?”姚常青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埋在地下的電話線早在昨天日軍的炮擊中被炸斷了,國軍營級編制又基本不配備無線通訊設備,師部要想聯系營級單位真只有派聯絡員了,當下問道,“人呢?在哪?”
曹興龍卻出人意料地說道:“死了。”
“已經死了?”姚常青急道,“說什么沒?”
“咽氣前說了兩句。”曹興龍道,“說是我軍設在蕰藻濱北岸的陣地已經全部失守,我們師已經和友軍全部撤往蕰藻濱南岸設防了。”
“啊?”姚常青的臉色霎時越發的慘白起來,“這么說寶山已成孤城了?”
岳維漢卻更關心自己的小命,當下急聲問道:“師部有沒有下令讓我們撤退?”
曹興龍默然片刻,然后搖頭道:“不知道,聯絡員只說了兩句便咽氣了。”
“娘希匹!”岳維漢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大為光火道,“師部肯定是下了命令讓我們撤退的,只是聯絡員沒有說完就咽氣了,你們想,整個蕰藻濱北岸的陣地全丟了,寶山再守下去又還有什么實際意義?你們說呢?”
曹興龍慘然道:“現在寶山四周全是日軍,少說也得三五個師團十幾萬人吧?弟兄們已經激戰了兩天,又累又乏的,身上又大多帶著傷,完好無損的還不到一半,我們就是想突圍只怕也突不出去了。”
“那可未必。”岳維漢冷然道,“事在人為!”
“事在人為?事在人為!”曹興龍喃喃低語兩聲,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霎時亮了些,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如果真能活著出去,誰又愿意留在這里等死?所以,就算明知岳維漢只是在說狠話,曹興龍也會下意識地相信。
床上的姚常青忽然低吼道:“岳維漢!”
岳維漢急挺身而起,厲聲應道:“有。”
姚常青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現在我命令你,正式接管98師583團3營,并不惜一切代價率領弟兄們突出重圍!膽敢抗命,就地槍斃!”
岳維漢心魂俱顫,當下咬了咬牙,厲聲應道:“是!”
見岳維漢答應了,姚常青頓時便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似的,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雖然只相處了兩天,可姚常青對岳維漢還是有了相當的認知,這小子雖然剛從中央軍校畢業不到兩年,但他的戰術素養的確非同一般,尤其難得的是,射擊和徒手博殺也是超一流的好手,把部隊交給這樣的黃埔軍官,他絕對放心。
岳維漢急招醫務兵入內照顧姚常青,然后與曹興龍轉身出了指揮部。
片刻之后,全營除了輪值崗哨以外的官兵便全部聚集到了岳維漢面前,岳維漢也正式開始行使代理營長的職權,先將全營近兩百號殘兵進行了篩選,挑選機槍打的好的二十人編成機槍排,步槍打的準的二十人編成狙擊排,再挑選四十個身強體壯的組成敢死隊,又令炊事班連夜加做了一頓干的,讓這八十人吃飽后立即睡覺!
剩下的百來號人分成兩拔,一撥在指揮部后院地窖下挖掘地道,另一撥則被岳維漢派往東門,開始在他指定的地域構筑偽裝工事和隱蔽火力點,又讓曹興龍將全營的輕重機槍全都收集了起來,能用的還有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和六挺捷克式輕機槍。
岳維漢分派任務完畢,曹興龍卻不解道:“長官,營座不是讓咱突圍么?”
“突圍?當然要突圍!”岳維漢道,“不過不是現在,要想突圍,得先給小鬼子來下狠的!”
與此同時,負責進攻寶山縣城的日軍第3師團第68聯隊第2步兵大隊的大隊長平野一郎中佐正召集少佐以上軍官開會,總結并檢討這兩天攻堅戰的得失。
第3師團第68聯隊的聯隊長鷹森孝大佐對平野大隊的進展相當不滿。
兩天激戰下來,平野大隊累計消耗了各式炮彈十余萬發,出動轟炸機近百架次,還有戰車分隊協同作戰,居然沒能拿下一座小小的縣城,更令人難堪的是,平野大隊自身居然也傷亡了三百余人,按鷹森孝的原話,大日本皇軍的臉都讓平野大隊給丟盡了。
“諸位…”會議結束,平野一郎猛然起身,與會軍官跟著霍然起身。
平野一郎兇狠的目光從與會軍官臉上逐一掃過,然后殺氣騰騰地說道:“大佐閣下已經說了,明天,是我們平野大隊最后的機會,明天天黑之前如果還是拿不下寶山,諸君就準備與我一起切腹以謝天皇吧。”
“哈依。”與會軍官同時低頭,目光兇狠地厲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