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夜間細細碎碎的響動,透過窗戶朝外望去,隱約是條深深的巷子,外面道路上招牌的紅光反射進來,房間里,他的呼吸聲被某種氣息放大了,空氣中的壓力直降下來。
猶如幾次發現那些古怪水果時的警醒感,卻又微微有些不同,之前沒有過太多這方面的經歷,他也難以想得具體,只是在第一時間從床上爬了起來,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拿起了枕頭邊的小包裹。
進入旁邊的洗手間用冷水沖了沖臉頰,他推門而出,這本就是江島最為簡陋的一類賓館,房間用木板分開,隔音效果差,夜間喧鬧,但到得此時卻已然變得安靜沉悶,狹窄的過道中閃動著昏黃的燈光,走到賓館門口,老板正趴在前面的柜臺里睡覺,儼如死了一般,不安的感覺籠罩著他,走出門口,便是上下延伸的樓梯——賓館開在樓房的第三層上。
若是一般人,要出去自然是往下走,不過藍梓卻是第一時間舉步向上,然而上到第五層轉角的地方,略一抬頭,他便看見更上方的位置有人探出了頭,正朝他這邊望過來。
他并非身經百戰的戰士,對于惡意也很難確定,上方那人或許只是樓上的住客,但眼見那人下來,藍梓想了想,便轉身開始下樓,還沒有到方才賓館的門口,下方的人影也已經出現了,當他望下去的時候,從樓下上來的兩個人也正探著頭朝上看。心中一動,藍梓深吸了一口氣,一轉身便要去推樓道邊的窗戶,手還沒伸到,一道人影出現在了窗外的半空中。
碰——
樓道間,那窗戶陡然爆開了,幾乎是在千萬玻璃碎片隨著外來的沖擊朝內部迸碎飛射的同時,藍梓瞪大了眼睛,在樓道間飛了起來。
“啊——”
轟隆——
剎那間,整棟樓房都動搖了,巨大的能量從下方貫穿上天空,那一刻,藍梓直接朝天空中沖了出去,整個樓梯間從四層往上,被整個貫穿!
千萬的水泥、碎石塊在樓道間落下,夾雜著被沖得飛起來的人影,樓房頂層的小房間轟然炸開,碎片沖擊著四面八方,頂樓上的木架、晾曬的被褥衣物,幾個巨大的鴿籠都被波及到,驚亂的白鴿四散飛舞,城市的夜色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藍梓正要以最高的速度沖上天空,然而天空卻仿佛變成了泥沼壓下來,速度霎時間減慢。
“不好了…”
無論擁有著如何巨大的力量,然而每一次爭斗,藍梓其實都處于手忙腳亂的慌張狀態,害怕受傷、怕痛、怕被人殺死,作為普通人來說,當面臨著隨時可能死亡的狀態,這種害怕是很難平息的,同時也會輕易地將一個人的視野與思考應變能力壓到最低點,察覺到自己很難向上飛的同時,巨大的緊張感幾乎令他覺得周圍的時間都開始變慢,從某個方向,子彈的紋路化作光芒射了過來,畫出一個小小的扇形,正在身邊飛舞的白鴿被那光線所貫穿,整個軀體都化為了模糊的血肉,白羽四散。
下一刻,時間轉回現實,他在空中猛地一轉,壓低了身體沿著樓梯俯沖過去,能量如同漩渦般的在手中聚集,被發射出去,前方的空中,巨大的鐵籠、木架各種衣服被褥還在空中飛著,被他順手一揮,仿佛幕布般的被套嘩啦一聲從中間斷裂開來,隨后斷裂面開始燃燒起火焰,剎那間燃燒開去,夜風呼嘯,樓頂上仿佛在瞬間燃起了赤紅的碩大花朵,木架被擊碎,鐵籠飛上更高的天空中,好幾只鴿子都被波及進去。
另一面,能量的狂瀾掀起了樓頂上用于加工放熱的方形預制板,猶如海浪撲過去,整個一層的水泥板仿佛被一只無形的舉手鏟起來,隨后碎裂分散,拉動了樓房上的彩燈、電線,嘩啦啦的揚起在數米高的空中,朝著子彈發射的方向撲了過去,水泥的石板,電線糾結間亮起了藍色的火光,隨后噼里啪啦地爆開,整棟樓房在霎時間陷入黑暗,只有頂樓上光芒閃爍。
僅僅兩秒鐘的,藍梓已經沖到樓房的邊緣,朝著下方的巷子跳了過去,這也不是有目的的選取路線,無法往天上飛已經讓他暫時的慌了手腳,兩棟樓房間拉起的彩燈此時還在亮,他朝著斜下方撲過去,彩燈正如同巨網一般的橫亙在眼前,無形的氣流被藍梓下意識地斬了出去,接著,十數根的彩燈齊刷刷的當中斷裂,電光的爆散朝著兩邊拉開,就仿佛在半空中織出了一柄無形的刀刃,藍梓從中間沖了過去,撞向更下方的一個廣告牌。
碰的一聲,那廣告牌的上半段爆裂彎折,隨后被藍梓用力朝身后一掄,還亮著光芒的巨大長方形廣告牌從巷子的上方沖了出去,與想要追來的一道黑影碰撞在一起,剎那間爆裂出更為璀璨的光芒,就仿佛夜空中的煙火一般。而在這火光爆裂出來的時候,藍梓撞上了側面樓房的墻壁,隨后倉皇地將一截墻角的下水管撞爆,那被撞斷的一截下水管從半空中砸向巷子更深處堆放著雜物與垃圾桶的地方,轟隆一聲,三四個垃圾桶與一輛鐵制的小推車被砸得扭曲變形,連同無數雜物在巷子里飛舞碰撞,藍梓降落了地面,僅僅沖出兩步,將一個被砸扁的垃圾桶再度撞飛,便又朝天空沖了上去。前方一道埋伏的黑影大概是被混亂的局面打亂了步驟,被飛舞的垃圾桶砸得手忙腳亂,終于還是沒能跟上藍梓的速度。
樓頂上,那一片狼藉的混亂講講平息,床單與衣服上的火焰還在燃燒著,白鴿亂飛,卻怎么也飛不到高空,掉落的羽毛也在火焰中飛舞著。爆裂的廣告牌掉回了深巷,砸得四分五裂,方才與廣告牌撞在一塊的黑影此時才在樓頂上站住了腳,回頭看看,另一邊的同伴更顯狼狽,被一塊水泥板砸了一下狠的,火光中半個身體都是血,視野中,藍梓仍舊在一片混亂里沖向遠方。
“怎么會有這么變態的力量…”
“絕對是五級以上,不過他還不懂得運用…”
兩道黑影站在樓房的邊沿朝那邊望過去,那樣的速度,他們根本跟不上,然而一路之上,仍舊有著他們的同伴不斷出現,不一會兒,藍梓已經消失在了他們所能看見的視野里。
“他已經被暗示,跑不掉了…”
追逃的混亂,一時間并沒有延伸到江島的鬧市區,然而這樣大規模的動靜,不僅在途經的線路上引起了不安的騷亂,在如今這片每一平方公里都能找出一兩個異能者的小島上,一時間也引起了許多組織或個人的關注,不過在這其中,能夠在第一時間跟上事態發展的只是小部分,跟上事態發展,又能夠隱約理解其中含義的,做出應對的,更是少之又少。
距離藍梓逃跑路線不遠的地方,一位名為佩恩的神父是第一時間出手,以最為堅決的態度準備撕開這層包圍網的人,只不過雖然擁有著超強的第五級異能,他的能力卻并不能在第一時間弄清楚大局的走向,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長程的奔襲與救援,畢竟就算能夠看到局勢的不尋常,不清楚起因的他也很難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了解一切,只是憑借本能對于大規模行動的敵人做出一定干擾。
他的出手只是其一,在城市的另外幾處,也有幾個組織出于各自的原因第一時間便展開了行動,然而有心算無心,如今追殺藍梓的這些人在行動之初也早已料到了這片混亂局勢中會出現的變數,預留了多方應對的人員。而更多的,便是在暗中旁觀,靜待事態發展再決定對策的窺視者,這其中,原本就身處附近,山國和尚昆布所領導的一小隊人由于本身適宜的能力,便在第一時間就大概找到了一切的根源或是歸屬,成為能夠以最快速度俯瞰整個大局事態的勢力之一,如今這位手持拐杖的老和尚就站在一棟大樓的上方,注視著不遠的巷道間發生的一切,同時聽著追隨者的報告。
“出動最多的,是真理之門隸屬于潘多拉手下的一系力量,看起來這件事情跟前兩天海上的那次戰斗有關,被圍的顯然就是海上出手的那個人,他應該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做了暗示,老師,事關真理之門,我們需不需要出手幫忙?”
此時出現在老人身邊的,是一名面部白皙的山國男子,不過,聽到他的提議,老人倒是輕輕擺了擺手:“潘多拉的手下,這些天都已經是明目張膽的行動了,這個時候就對他們動手沒有意義,下面那個人的力量很強,最好是可以逼出真理之門更多的籌碼來。尼克,現在的局勢,除非大家都想打,否則單純的一方就算出手,也擋不住潘多拉的全力反撲…”他伸手指了指遠處的一片地方,“他們想要將那邊變成戰場,大概還是有些顧忌界碑的反應,我們過去看看。”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一片暫停了施工的工地,這句話說完,老人朝前方跨出了一步,下一刻,已經如同縮地成寸般的踏上了前方一棟大廈的邊緣,隨后提著拐杖,朝那個方向緩步走了過去。在他的視野中,雖然難以察覺,但仍舊有幾道人影,從不同的方向朝這邊匯聚了過來。
就在這些人暗暗活動的同時,正處于風口浪尖的藍梓還在拼命地朝一個方向逃亡著,緊急的時候,他也有想過去到某個人群聚集的地方或許就能讓人有所忌憚,放棄對他的追殺,然而等到真的化作了行動,他又因為一個個的巧合總是“不得已”地改變了計劃,腦子繃得緊緊的,他也有覺得不妥,然而之前并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一時間也只能保持最高的速度,完全按照第一時間的感覺來選擇自己前行的方向。
子彈在他的身邊已經飛過去好幾次了,每每都是千鈞一發,將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大家協商一下可以有投降的選項,他或許真的會停下來停止這場莫名其妙的追逐也說不定。然而這樣緊張的時刻,沒有說話的余地,當他陡然沖進一片漆黑的大樓工地中,穿過了無比凌亂的腳手架后,四周追逐的人,才仿佛陡然消失了一般,也就是在這一刻,巨大的壓力再次降臨而來,抬起頭,周圍還未完工的高聳樓房仿佛將他圍在了中央。
然后,光鞭猶如長蛇一般的劃過了天空!
他只是下意識的朝旁邊撲了出去,身上不知道哪里被打中了,火辣辣的痛感,身體的側后方有一塊巨石轟然碎裂,巨大的石塊飛起在天空中,下一刻,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舉起在空中,他也看見了欺到近前的女人的臉。
那是很漂亮的、儼如電視里大明星一般的西羅洲女人的面孔,卻在第一時間,讓藍梓感到了恐懼。
也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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