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過了街道,隨后滴過低矮的田埂,由于天已入夜,一滴滴延伸的血跡顯現得并不清楚,雜亂的血滴延伸過山坡,最終進入樹林。
唰唰唰的聲音中,黃狗的身影穿梭過草叢與荊棘,不時緊急地停下腳步,折往另一個方向,它的身上此時已經沒有絲毫完整的皮膚,然而依舊能夠在黑暗的樹林間奔跑不止,逃避著上方的追尋者。
藍梓手持著鋼管,飛翔在樹林之中,看著不遠處草叢里穿行的身影,這一路過來,他右手的虎口已然裂開了一道血口子,衣褲之上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然而最令他驚奇的,還是仍舊在不停奔逃的那條黃狗生命的頑強,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若真是一般的狗,怕是在那條巷子里就已經死掉了。
這條狗跑得極快,身形又是極度靈活,他在地上根本追不上,若是一個把握不好,還有可能被反撲的黃狗咬上一口,如今這樣在天空中盯著,夜色漸深,樹林里也沒有什么光,他盯得也有些艱難,偶爾抓準機會就從天空降下給那黃狗幾棒,偶爾也打不準,被那黃狗躲了過去,跑得更遠。
而到得此時,他也大概想了起來,那天晚上飛在路燈的上方,停留在下面的正是這條大黃狗。莫非就是唐阿姨給自己的那顆橙子弄出來的事情?但自己已經把橙子給踩爛了啊,那天晚上沒能看得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唐阿姨這幾天也的確有些詭異,她又是安的什么心…
畢竟是少年人,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很詭異甚至有些脫離現實的事情里,他心中此時也是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陡然間看見那黃狗轉身不及,啪的撞在一棵樹上,他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沖了下去,砰砰砰的就是幾棍往它身上砸,那黃狗被砸得滾出半米遠,一轉身張著染血的大嘴便反撲過來,藍梓雙腿凌空朝后方如幽靈般的退出一米多,用力一棍橫掃,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打中了黃狗的身軀,將它再度打飛,滾下了旁邊的一處小山坡。
藍梓飛快地跟上去,黑暗中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飛上了兩三米的空中,往山坡下尋找黃狗的蹤跡。
天色畢竟是太晚了,即使眼睛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適應了這般的黑暗,但觸目所及也只能看見一處處荊棘草叢的輪廓,根本分不清哪里在動哪里是靜止,他在半空中巡弋了幾分鐘,終于確定,自己失去了這條狗的蹤跡。
嘆了口氣,他升上樹冠,當從稠密的樹葉之中飛出去,冷風陡然吹了過來,這個時間點上,距離珊瑚吃飯洗澡然后去樹屋玩還有一段空隙,目前這條詭異的狗還在樹林中潛伏著,雖然已經被打得半死,但恐怕還有不小的威脅,他沿著樹林上空一路去上樹屋,珊瑚還沒來,隨后沿著珊瑚會走的路一路出了樹林,飛往她家里所在的別墅,到了那別墅不遠,才看見別墅的門打了開來,珊瑚和她的爺爺、別墅的保姆都已經出到了門外,道路上停著一輛小轎車,有人正從車上下來,珊瑚高興地迎了上去,顯然是來了認識的訪客。
車上下來的是兩個女人,珊瑚沖上去撲進了其中一名穿白色風衣的女子懷中…或許是她的媽媽,藍梓沒有靠得太近,只是遠遠看著,隨后決定轉身離開。
來了客人就好了,這個時候立刻回去用對講機告訴珊瑚自己今天有事,樹屋和垃圾場都不去,讓她今天晚上務必呆在家里,至于那條大狗…他暫時也不知道怎么辦,但誰知道這詭異的東西會不會記得跟自己在一起的珊瑚。
一想就頭大…
他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那片夜幕當中,就算天上風很大一時間也顧不上了。他沒有注意到得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就在那別墅前的汽車邊,另一名穿著黑色衣服的女子也下意識地轉過了頭,朝著那片虛空中看了一會兒,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莉安?怎么了?”
小車另一邊,正將珊瑚抱在懷里的女人察覺到同伴的疑惑,也朝這邊望了望,片刻,黑衣女子搖了搖頭:“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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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快的速度飛回危樓,對講機的光正在閃著,看起來已經閃了好一陣,藍梓打了個噴嚏,看看自己身體上沾染的血跡,將對講機拿了起來,對講機里,珊瑚兀自在那邊說著:“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藍梓你在不在啊…”
“來了…”藍梓按下了通話鍵,“剛剛在外面有點事,今天晚上大概有點事要做,去不了樹屋也不去垃圾場了,珊瑚…”
“我也出不去了呢。”珊瑚在那邊笑了笑,大概是在床上拿著對講機打了個滾,“我媽媽今天過來了呢。”
“阿姨?”想來那穿白色衣服的便是她的母親了。
“是啊是啊,他們本來說什么出差,說是一年幾年都要在外地神秘兮兮的,結果媽媽今天說出差正好出到豫陵來了,咯咯…”好久沒有見到母親,珊瑚也明顯的心中高興,隔著對講機也完全能夠聽得出來,藍梓也笑了起來。
“那就好啦,這些天在家里陪著媽媽,不要再有事沒事往外面跑了,特別是晚上…”
“知道啦知道啦,藍梓,我明天想帶媽媽去樹屋那邊玩呢…”
“當心安全。”
兩人聊了幾句,珊瑚在那邊說:“那我先走啦,我要去安裝東西,等到媽媽吃完飯,可以偷聽媽媽和爺爺說話。”
“偷聽說話?”
“嗯嗯,媽媽總是這樣保密那樣保密,瞞著我,不過一定會對爺爺說的,我一定要偷聽出來,媽媽做的事情很有趣啊,等我偷聽到了告訴你。”
也不知道她媽媽干什么的…藍梓看對講機那邊沒了信號,想來珊瑚跑掉了,不由得撇了撇嘴,總之珊瑚這幾天不會再亂跑,上學放學自己送送她大概也就可以了,接下來…他在家里想了一會兒,隨后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之后下樓,推著三輪車去往垃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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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半山腰上的別墅。
由于母親過來,這段時間里珊瑚一直在別墅上下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但是任誰都看得出她心中的興奮。她與爺爺已經吃完了晚飯,母親突然過來,雖然也是驚喜,卻只好讓保姆熱了飯菜讓她與跟隨而來的莉安阿姨吃晚餐,許久不見,眼看著這個女兒仍是一副精力過剩的樣子,她的母親——現任科學院院士的行之薇也有些好笑,對于這個智商超高卻性格古怪的女兒,她一向都是既無奈又自豪。
將女兒抱在懷里一邊與公公說話一邊吃完了晚餐,她在外面雖然是大家公認的女強人,但對于這個公公,她每次相處還總是懷著敬畏的情緒,這之中又是尊敬的情緒占了大部分,畢竟在她目前所研究的領域乃至其附屬領域,這位老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巨人與權威,科學院的幾位前輩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自己與丈夫結婚之后直到現在,由于工作繁忙,與老人相處交流的時間也不算多,幾個月前因為兩人將調去外地,孫女有可能被帶著搬來搬去的事情,老人還打電話給他們夫婦倆發了次脾氣,她被嚇得不輕,甚至有想過放棄目前項目申調閑職照顧女兒,好在丈夫阻止了她,老人也直接做了主張將孫女接來豫陵。而這次有了機會,她便趕快趕來豫陵與女兒團聚,另一方面也不無想在老人眼前獲得一些加分的打算。
畢竟一切的敬畏、戰戰兢兢,也都是在家人范圍內的,老人平時也并不嚴厲,只是相處不多,才產生些許距離,老人無論是作為學術還是作為家人方面的身份,都令行之薇希望能多獲得他的認同。
呵,也只有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能夠隨便扯著老人的胡子亂跑,老人還樂呵呵的,據說自己丈夫小的時候正是老人在學術方面到達巔峰的時間,也沒獲得多少親昵的父愛,至今丈夫雖然敬愛公公,卻也很難生出如同女兒這般肆無忌憚的親近。
兩人說話的時間里,名叫莉安的女人始終安靜地吃著晚餐,晚餐之后,開始在別墅附近巡視,并且裝上一個個的監控攝像頭并且完善安全系統,珊瑚則坐在母親懷里豎起耳朵聽母親與爺爺的對話——其實她也想要去看看莉安姐這種超專業保鏢是怎么工作的,不過相對來說,總是母親與爺爺的對話更有吸引力。
不過,這種在飯桌上的閑談,并沒有涉及什么很有趣的話題,無非是一些誰誰誰目前如何了之類的家常,吃過飯之后,保姆也安排好了房間,行之薇去女兒的房間看了看,與女兒說了一會兒話,時間不早,女兒的作業還沒有寫,看著女兒埋頭在桌子上做了幾道題,她去到臥室,打開帶來的兩個箱子,取出一盒東西,朝著老人的書房走過去。
進了書房,老人正在整理桌子上的幾本書,行之薇關上門,拿著那盒子笑著過去:“對了,爸爸,這件是文曦給你選的一套睡衣,讓我給你帶過來的。”
“呵呵,你知道我們這些老班人,哪有什么睡覺穿睡衣的習慣。”老人笑著將睡衣接了過去,看上一眼,轉身將書本放上書架,“對了,你和文曦既然被派去了信城,說明信城那邊的研究基地已經弄好了吧?現在運行得怎么樣?”
“已經上正軌了,聽說爸爸你當初就是這個基地的策劃人呢。”
“是啊,不過主張建這個基地可不是希望兒子兒媳拋下孫女過去工作的…”老人笑了笑,眼見兒媳又有些拘謹,揮了揮手,“坐下坐下,喝水就自己倒,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了…我這幾年也沒怎么過問,總之你和文曦還是在參與弄那堆水果的事情吧?”
“是啊,爸爸對這方面…”她知道老人一般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談起這個,說明心中對這件事有些看法,謹慎地問了一句,老人卻又是擺了擺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幾個月前嚴清念來看我,又跟我談起了這方面的事情,他一直在暗示我北聯邦這幾年在這方面的發展…他目前在國內也算是這方面的泰山北斗了,但誰都知道他一向的激進態度,跟我說這個,顯然是希望我能認同他的看法,我是怕這種危險的想法又抬了頭,想問問你,其實你們這幫研究者的意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界碑’那邊的看法如何。”
行之薇想了想:“嚴副院這幾年倒并沒有跟人談起他對這方面的看法,可能也是知道不會有太多人贊同,‘界碑’內部是肯定會反對的,畢竟七年前藍將軍為了就是為了這件事犧牲,特別是新出來的一代,對那時候的血債還記得清清楚楚,對于嚴副院的這種想法,怕是不會有任何認同。”她說著笑了笑,“特別是爸爸你也不贊同這種想法,你只要說句話,嚴副院再怎么弄也沒有用的。”
聽她說完,老人笑著搖了搖頭:“呵呵,之薇啊,你也是科學家,應該知道科學家在自己認定的方面有多執著,嚴清念的想法也不能說有多壞,他是個很好的研究者,只是這種事過于冒險,風險太大,更何況國外也在研究,萬一他們研究出了成果,我們不懂,又怎么辦,這是個度的問題,而就算退一步,他比我年輕,他還有多少年?我還有幾年?”
這句話未免有些悲觀,行之薇道:“爸爸…”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老人笑道:“不說這種事了,你這次有機會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
“我…”行之薇正要說,陡然又止住了聲音,朝周圍望了一圈,眼角溢出一絲笑意:“謝珊瑚,別躲了,給我出來…”
房間里安靜下來,過得不久,行之薇笑著走向一邊的柜子,腳步聲還未靠近,里面終于傳出悉悉索索的響動,珊瑚打開了柜子爬出來,全身弄得凌亂不堪,微微撅起雙唇:“什么嘛,我根本沒有動,你怎么發現我的。”
“誰是你媽媽,珊瑚?”行之薇笑著將她抱了起來,“好了,我知道你好奇,不過也有些話是你現在還不該聽的,知道了也沒好處…”
“給我聽聽嘛,我又不亂說…”珊瑚揮手爭取。
“不行,聽了對你反而不好,小孩子得循序漸進,你的求知欲太旺盛了,但這些你現在吃不透的。”
“那至少告訴我你和爸爸研究的水果和‘界碑’到底是什么東西嘛,為什么研究水果啊,爸爸媽媽你們又不是生物學家,我已經聽到了,你不說我會睡不著的啊…啊啊啊啊啊媽媽媽媽爺爺爺爺,告訴我啦…”珊瑚張牙舞爪地掙扎反抗者,終于還是被強行送到了門外,隨后,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面帶微笑的莉安阿姨了。
“莉安,她交給你了…珊瑚,乖乖回去寫作業睡覺哦。”
“莉安阿姨莉安姐姐,不要啊——”
珊瑚的聲音在門外越來越遠,老人笑了笑:“這孩子…”行之薇也回過了頭,隨口道:“其實也不算非常嚴重的事情,二十多天前聽說在這邊的一個垃圾場里發現了一句尸體,本來也是平常的事情,但消息一層層上報的時候引起了注意,我們認為可能跟那批水果有關,這具尸體很可能屬于‘界碑’四年前追捕過的一個異類,之前給他取的代號是‘水蛭’。”
“唔,死不了的能力嗎…”老人拿起桌上的睡衣看了看,隨后笑起來,“這具尸體啊,我聽說了,當時珊瑚還在旁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