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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朋的嗓子完全嘶啞了!
大戰之時,他奔走城樓,與沖上城頭的下邳軍廝殺,大聲呼喊,為城頭上的軍卒們鼓氣。
當下邳軍收兵的一剎那,他整個人好像癱掉了一樣。
如果不是靠著那一股氣撐著,說不定當時就倒在血水之中,大睡他三天三夜。
今日,死在他手里的下邳軍,有三十多個吧。此時的人命,似乎都變成了冷冰冰的數字。勿論死多少人,恐怕也不會使曹朋產生情緒上的波動。俗話說,慈不掌兵!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體,曹朋麻木了…
“公子,歇一會兒吧。”
“興霸這次突襲,真是及時啊。”
“嗯!”
“可也僅止這一次而已。下次興霸再想突襲,恐怕就不會那么容易,而且效果也不會比這次好。”
“為什么?”
周倉忍不住問道。
曹朋目送下邳兵收兵回營,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身體酸痛的難受,卻依舊挺直腰桿,拖刀在城頭上巡視。他要為士卒們鼓一鼓氣勢,畢竟這一整天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僅西城門,死傷人數超過了一百五十人。而東城門,傷亡更超過了二百之多。也就是說,這一個白晝的時間,曹朋至少損失了四百人,還不算上凌晨偷襲損失的百名勇士,加起來怕有五百之多。聽上去,這似乎并非一個驚人數字。
可如果聯系到曲陽的總兵力,就會發現這五百人,就占居了四分之一一。
“王旭今天征召有多少人?”
“不多,大約只有二三百吧…”
曲陽人對曹朋的歸屬感,終究不高。能招收到二三百人,已經是超出了曹朋原有的估算…
“命他,加緊訓練”
“喏!”
曹朋輕出一口濁氣,嗓子眼兒里是火辣辣的痛。
做到一個水桶旁,立面的水已經變成了紅色。曹朋也顧不得許多,抄起旁邊一個臟兮兮的陶碗,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那水里面帶著濃濃的血腥味,不曉得參雜了多少人的鮮血。但這個時候,誰還會去在意這些事情?一碗水入腹,嗓子眼兒里著火的感覺,隨之緩解許多。曹朋再次出了一口氣,扶著城墻垛口,向城外面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嘆息。
“這一次陳宮的反應,出乎我的預料。”
“哦?”
“興霸最初突襲的時候,我原以為陳宮會亂了陣腳,收兵還擊。
哪知道,這家伙居然不理不問,繼續攻擊曲陽…如果不是興霸悍勇,打了陳宮一個措手不及,只怕他不會收兵。這一次,他吃了虧,下次定然會有所準備,興霸再想得手,很難。”
說實話,陳宮的反應,著實嚇了曹朋一跳。
他說的是心里話,也就是甘寧…換一個人,今天曲陽就危險了。
曹朋對甘寧,那自然是極有信心。歷史上,濡須口之戰時,甘寧的年紀應該有四十了吧,尚能率百騎突營,不折一兵一卒的回來。這份勇力,可想而知。而今甘寧正是好年紀,而下邳軍中能與甘寧一對一過上幾招的,恐怕也只有曹性一人…所以,曹朋是真不擔心。
他現在擔心的,是陳宮表現出來的那種態度。
從陳宮當時的反應來看,他是想要一鼓作氣,攻克舟陽。
那種堅決,令曹朋心驚,…雖說今天陳宮的死傷人數比己方大,可架不住他人多,而且決心大。這么硬拼下去的話,自己能堅持多久?曹朋現在,可真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害怕了。
“周叔,讓弟兄們下城休息,命子幽率部守城”
“那你呢?”
“我就在這里盯著…周叔你先下去體息,養好精神。咱來日方長,接下來的日子會更苦。”
周倉想要拒絕,可是被曹朋一句‘此乃軍令,堵住,只好躬身應命。
片刻之后,夏侯蘭率五百兵卒走上城樓,與周倉交接。周倉帶著三百余人,退至西校場休整。
“東城狀況如何?”
“也不樂觀。”
夏侯蘭一臉憂色,輕聲道:“文佳和嚴法那邊,如今只余四百人,而且都很疲乏。我已命王旭派人過去替換,不過大都是剛征召過來,當不得大用。我估計明天一戰,文佳那邊至少也折損一半人馬口可這也沒有辦法,咱們的人手不足,王旭手里現在也只剩下二百人了。”
“命王旭繼續征召…實在不行,抬高撫恤。
告訴曲陽人,凡應征一人,一日得糧米一斛…。我就不信了,海西百萬斛,就征不得一千人。給我把庫府打開,往外發糧。若有戰死,可舉家遷往海西,得良田五十畝…”
曹朋也真是急紅眼了!
兵力不足,戰斗力低下,已經成為接下來他要面臨的主要問題。
夏侯蘭答應一聲,見左右無人,忍不住輕聲道:“公子,還有一件事,必須要提前告知與你。”
“什么事?”
“咱們的箭支…消耗太快”
“啊?”
“今日一個白晝,消耗了近三萬支箭。”
曹朋車點懵了。
他可是記得,曲陽如今一共只有十萬支箭,這一個白晝,就消耗了三分之一?
可是,三萬支箭矢,射殺了多少敵人?曹朋算了算,估計死在箭矢下的敵軍,也就是五六百的樣子。換句話說,每五十支箭矢,射殺一個人…曹朋倒吸一口涼氣,半晌說不出話。
“許多人太緊張了,上去根本就拉不開弓。
箭矢離弦即落,以至于,…公子,最好不要讓新兵們用箭,否則會白白浪費許多箭矢。我的意思是,最好東西兩門各配上二百老兵。我是說,今日出戰的,既是老卒。讓他們執弓,應該會強于那些新卒。
畢竟這些人,沒幾個見過大場面,更沒有上過戰陣殺過人…”
曹朋眼睛一亮,“這主意好,以老帶新,好主意。”
他發現,自己的腦袋瓜子還真不頂用。
這在后世極為普遍的辦法,居然想不起來。新兵蛋子上戰場,總難免會有各種緊張,各種失誤。身邊有幾個老兵帶著,效果就會明顯不同。潘璋那邊基本上已按照這種辦法行事,可西門這邊,似乎…
曹朋立刻下令,抽調二百老卒過來,同時又讓抽調二百新兵蛋子下去,讓他們和老卒們在一起。
哪怕沒上過戰場,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在處理完了這些事情之后,天色已接近子時。
夜幕漆黑,烏云翻滾。
好像要變天了…
夏侯蘭硬是把曹朋推到箭樓的門廳里,逼著曹朋休息。
曹朋道:“子幽,看著樣子,恐怕是要變天了。你派人通知一下文佳,讓他們加強守備,一定要保持警戒。天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咱們可以偷營,想那陳公臺也可能會偷襲…”
“喏!”
夏侯蘭抬頭看了看天色,心有戚戚焉。
他立刻把人找來,派去通知潘璋和鄧范,而后關閉了門廳大門。
“點起火把,每二十步扔下城頭。火把熄滅,即立刻更換,小心下邳狗偷襲,全體戒備!”
夏侯蘭的聲音,在城樓上回蕩,傳入了門廳。
靠在榻上,曹朋看了一眼倒在大門旁邊,和衣而臥的楚戈。
這小子今天也很辛苦,有好幾次都是他眼疾手快,避免了曹朋受傷。
凌晨受傷,又廖戰了一個白晝。
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有些吃受不起。倒在地上,楚戈發出一陣陣新聲,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曹朋拿起被褥,走過去蓋在了楚戈的身上,然后又返回床榻。
他閉上眼睛,耳根子邊上似乎還在回蕩白晝時的喊殺聲。那刀刀見血,槍槍致命的慘烈搏殺場面,不住在腦海中浮現。一個個好男兒倒在血泊中,最后變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體。
這就是戰爭!
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很難想象出來那其中的可怖。
曹朋前世殺過人,重生后也殺過人。但那種程度的殺人,可白晝時那一幕幕慘烈的景象相比,簡直就不值一提。人們常說,戰爭時政治的延續。可對于普通人而言,戰爭就是殺戮。
政治,那是那些身處高位人的游戲。
至少從目前而言,曹朋還沒有參與這種游戲的資格。
不得不說,一白晝的廝殺,讓曹朋領悟很多…他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無法靜下心來。于是盤膝坐起,閉上眼睛,開始練習靜功十二段錦。呼吸綿綿,似有若無。在心中默誦真言,精神逐漸放松下來,整個人也隨之,進入一種空靈的冥想狀態,全身的機能隨著真言,逐漸恢復。
這一夜,對許多人而言,注定是不眠之夜…
曲陽城外,下邳軍營。
呂吉低著頭,坐在軍帳里一言不發。
日間他的表現實在是太丟人了,竟然被人嚇得落荒而逃,以至于后軍陣營,被甘寧鑿穿通透。
可無論是陳宮還是曹性,都沒有去責怪他。
特別是曹性,雖說一直看不慣呂吉,卻也不得不承認,呂吉當時跑的太及時了。依照曹性對甘寧的評價,三招之內,呂吉必有性命之危。如果呂聲被甘寧殺死了,就算攻下曲陽,依然是一場慘敗。不管呂布是不是待見呂吉,在名義上,呂吉始終都是呂布的兒子…
曹性和陳宮聯手的看護下,都沒能保住呂吉的性命,傳揚出去,他二人以后就別想再拋頭露面。
說不定,依著呂布的脾氣,敢直接拿他二人開刀。
所以,坐在軍帳里,看著垂頭喪氣的呂吉,曹性和陳宮不禁暗自慶幸。
“公臺,外面有這么一支人馬在,我們恐怕很難投注全部精力于曲陽縣城啊。”
曹性拍了拍額頭,輕聲道:“每逢關鍵之時,他們就跑出來沖殺一陣,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陳宮搖搖頭,“那倒未必。”
“此話怎講?”
“今日之敗,非是我等之過,而是我們對海西的陌生。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海西居然還藏著這么一頭兇虎,以至于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才…如果我們加以戒備,他未必能得手。我看他們的人數并不多,絕不會輕易的再發動攻擊。
只需派出一人,坐鎮后軍,加以提防就是…
善,你可愿意?”
呂吉抬起頭,沉聲道:“末將愿意。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陳宮。既然無法拒絕,那就答五下來。萬一情況不妙,跑路就去…
呂吉骨子里那種胡兒狡詐的性子,注定他也不可能像他所說的那樣堅決。
陳宮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呂吉的小心思,見他應命,便點了點頭,不再就這個問題商討下去。
他嘆了一口氣。
“公臺,何故嘆息?”
陳宮苦笑道:“我在想,我們都瞎了眼睛…居然任由這么一頭兇虎,在海西逍遙自在一年。”
曹性沉默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
陳宮說:“我現在只是擔心,那海西還有什么招數沒有使出來?”
這句話一出口,也代表著陳宮真真正正的開始去正視海西,正視鄧稷,正視曹朋…曹性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他可以聽得出來,陳宮這句話的背后,似隱藏有一絲絲的躊躇。
“公臺,有件事情,我必須和你說一下。”
“什么事?”
“我今日攻打東門,發現東門的抵御雖然猛烈,卻似乎缺少章法。
西門有曹友學鎮守,那小子的頭腦和心思,都非同尋常。如若強攻,只恨會傷亡慘重…既然強攻西門不得,何不把主要兵力投注于東門之上?只需要牽制住曹友學的兵力,就可以一舉攻克東門。”
“有這等事?”
陳宮眼中,閃過一抹精芒。
“叔龍,你將東門戰局,詳細與我道來。”
曹性想了想,便開始講述他今日在東門的戰況。從最初的攻擊,到后來收兵,以及東門的抵御手段,他詳詳細細的解說起來。而陳宮聽得也非常認真,甚至不肯放過一個細微的細節。
待曹性說完,陳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依你所言,東城的守御的確是顯得雜亂,而且沒有什么章法。”
曹性道:“那公臺可同意我的計策?”
“不!”
陳宮呼的一下子站起來,在軍帳之中徘徊良久。
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灼。
軍帳里的燭火,在他臉上照映出一抹陰霾,他臉上浮出一抹冷笑,“明日,繼續攻打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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