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大牢。
還是那一間囚室,月前曹真等人被關押之處,如今又來了新人。
過廊里,燈光昏暗。陳造呆呆的看著囚室中的兩個人,突然生出了一種想要把頭痛哭的沖動。
今年這是怎么了?
才走了一幫子小霸王,而今又送來了兩個大老爺!
小霸王們雖然霸道,可畢竟是一幫子孩子,折騰不起什么風派;但這兩位大老爺”,人少了,可危險系數卻增加了。只看那燭光里,兩個魁梧如雄獅般的漢子,面對面跪坐蒲席上。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可這牢室中,卻彌沒著濃濃的火藥味兒,即便距離尚遠,猶令人心驚內跳。
陳造從這兩位爺被送進來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膽。
曹公也是,明知道這兩位不對付,還把他們安排到一間牢室。之前那群小霸王們雖然也不對付,但畢竟是分開關押,不必擔心他們沖突。可現在…”看這兩位的意思,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而這兩位,都不是陳造能夠應付的人物。
典韋和許褚沉著臉,面對面坐著。
兩人之間相距大約有五六步,兩雙眸子,四只眼睛瞪得溜圓,誰也不肯眨一下,治脫脫兩只斗鳴,劍拔弩張。
“若非有人幫你,你那虎賁算個甚。”
許褚咬牙切齒,瞪著典韋說道。
典韋立刻還以一對壞眼,“仲康,愿賭服輸!如果輸不起,就別逞能”,沒錯,是有人幫我,又怎樣?老子人緣好,運氣好!你也可以找人幫嘛。你許家的人還少嗎?為什么不找?”
“你…”
許褚氣得額頭青筋畢露,太陽穴突突直跳。
典韋哼了一聲,眼睛一閉,不再理睬許褚。
“你…”算不得真本事。”許褚壓低聲音道。
典韋嘴巴一撇,摸著頜下鋼針似的胡須,笑呵呵道:“是不是真本事,反正是我贏了你。”
“贏了我又能如何?“許褚冷笑,“難不成你一輩子有人幫忙嗎?”
“我運氣好。”典韋喇開嘴,哈哈大笑,“我兒子和人家是結義兄弟,我請他幫忙,又有甚難?”
許褚緊接的拳頭,突然間松開了。
他也笑了,“你兒子和人結拜,我兒子難道就沒有結拜嗎?
典韋,你別得意。小八義里,我兒子行二,你兒子行三。按照這個說法,你兒子還得叫我兒子兄長。二哥求人辦事,總比三哥來的夾快吧。典君明,下次咱們再比試一次,看誰能贏。”
典韋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
他睜開眼,怒視許褚道:“許仲康,你好無恥!”
“哼,這算不得無恥,最多只是運氣好。某人千里請來高人,結果卻平白便宜了我那孩兒。”
“你你你…”我回去讓阿滿和阿福退出小八義。”
“好啊,你回去試試看,看他們能不能答應?他們可是在孔圣人跟前盟誓,你問問他們聽不聽你的話。”
許褚的心情,頓時爽快許多。
之前被典韋壓一頭的抑郁,好像一下子消解不少。
典韋怒道:“許仲康,你這混賬家伙,老子今天非教訓你不可。”
“來啊,我早想揍你了!”許褚毫不示弱,呼的直起腰身,環眼圓睜,“要不是你跟隨主公早一些,如今虎賁中郎將,那輪到你的頭上?靠兒子得了便宜算甚本事?論拳腳,老子不輸你。”
兩個彪形大漢,長身而起。
牢室外,陳造等人心里一絡瞪。
打起來了,終于要打起來了…”
“兄長,咱們要不要過去阻攔?”
“阻攔個甚?咱們過去,就是送死。這兩位真要是打起來,除了曹司空,誰人能夠阻攔?”
陳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在這時候,從大牢門外走進來兩個少年。
“你們在這里做甚?”
陳造回頭,一看來人,頓時樂了。
“兩位公子來的正好,快點過去吧,兩位將軍要打起來了。”
“啊?”
這兩個少年,正是典滿和許儀。二人在外面買了酒肉飯食,想要來勸解一下兩個大人。沒想到這一耽擱,典韋和許褚就劍拔弩張,準備動手了…”典韋和許儀各自接著一個食盒,快步走上前。
“你們,為何不去阻攔?”
陳造頓時哭了,“公子,非是小人不想去阻攔,實在是…”兩位將軍,誰能攔得住啊!”
典韋許儀顧不上理睬陳造,快步來到牢室外。
“爹,住手!”
“父親,別打了,別打了……”
少年們的呼喚聲,讓典韋和許褚都停下腳步。
“阿滿,你休得攔我,我今天非要好生教訓一下這頭蠢老虎。”
許褚怒道:“誰教訓誰尚未可知!大頭,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想動手,實這家伙欺人太甚。”
典滿怒道:“快點過來開門。”
許儀則苦苦勸解,“父親,你與叔父同在主公帳下效力,同為宿衛親隨,可別傷了和氣,否則主公必然會責罰。”
“是啊,爹”你要是傷了許叔父,主公一定不會高興。”
許褚一聽,不高興了。
“阿滿,你這話從何說起?憑這家伙,能傷得我?別看他比我高,老子一只手就能干掉他。”
典韋怒了,“就憑你?老子閉著眼睛,都能打得你展滾尿流。”
你這是找死誰找死,不一定。”
“今天我非教訓你不可。,、
“來啊,哪個敢退,就是孫子。”
“來來來,我與你大戰三百合。”
“呸,老子三十分就能取爾狗命…”,
典滿那一句話,頓時讓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
“都給我住手,主公來了!”
牢獄中,突然間響起一聲怒吼。
典韋和許褚立刻閉口,各自回去重又坐下。
抬頭看,就見陳造正往回縮。很顯然,那一聲怒吼,出自他之口。而大牢外,卻是靜悄悄,不見曹操蹤跡。
“混賬東西,膽敢欺我?“典韋勃然大怒。
許褚也是須發賁張,“小小獄吏,竟敢冒主公之名?你叫什么名字!待俺回稟主公,取爾狗命。”
陳造連個屁都不敢放,直接縮回陰影里。
一干獄吏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陳造:大哥果然厲害,連這兩位都敢騙,就不怕這兩位出來收拾他嗎?
娘的,老子明天就辭官不做。
當這么個小獄吏,還不夠擔驚受怕。俸祿沒多少,還有性命之憂”,老子明天,投軍去!
陳造暗中拿定了主意。
不過他那么一聲吼叫,的確是緩解了牢被里的氣氛。
典韋和許褚也不再相互爭吵,各自回到蒲席上,跪坐下來。
許儀示意一名獄吏過來打開牢門,和典滿接著食盒走進牢室中。他二人把食盒打開,取出酒肉。
“爹,先用飯吧。”
典韋點點頭,低頭一看,卻眉頭緊蹙。
“為何無酒?”
典滿一怔,扭頭向許儀看過去。
卻見許儀打開食盒,那酒水全都在里面。
“大頭,把酒給我拿過來。”
許褚怒道:“憑甚?這是我兒子給我帶來的”大頭,為何連個下酒菜都沒有,盡是飯食。”
說著話,他抬起頭,就看見典韋面前的食盒中,接著一盤盤的肉食。
“阿滿,把菜給我拿來。”
典韋道:“這是我兒子給我帶的!”
說罷,他突然笑了。典韋這一笑,也讓許褚愣了一下,旋即啞然失笑。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大笑起和”,
曹汲曹朋父子一行,趕回塢堡,天已將黑。
鄧稷也是剛回來,正陪著曹楠說話。曹楠的肚子,是一天大似一天。算算日子,也快分娩了!
而鄧稷呢,也沒什么事情。
虎賁軍操演結束,他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勝負?
鄧稷并不關心,他現在只想陪著曹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
從曹楠懷孕開始,他一家就一直沒安穩過。前任上官調走,新任縣令抵達,使得鄧稷當時地位頗為尷尬,受到鄧才的欺辱。后來曹朋一家人過來了,情況有些好轉。但沒過多久,鄧稷就被征召入伍,雖保全了性命,卻丟失一臂。而且,曹楠隨父母,還被官府羈押捉拿。
牧出曹楠之后,千里顛簸流離,從南陽郡來到許都。
不久便逢典韋組建虎賁軍,鄧稷又過去幫忙。這一幫,就是幾個月,連陪伴妻子的時間都沒有。
每每念及此,鄧稷就覺得非常慚愧。
如今好不容易清閑下來,他自然要好好陪伴妻子,補償以往的疏忽。
“爹,回來了!”
鄧稷接扶著曹楠,正在庭院里走動。
他倒是不必擔心曹楠的身體狀況,因為家里有一個醫生在。張仲景的弟子董曉,如今就在塢堡中居住。平時也沒什么事情,或是看看書,或走到回春堂,幫著非著名婦科圣手肖坤給人診斷。董曉現在的情況是,理論上很出色,但實踐經臉太少。中醫這行當,經驗很重要。老中醫,這個“老”不一定是說年齡,更多的則是指經臉,經驗的老道。
回春堂,正好是董曉實踐積累的地方。
董曉的生活很簡單,也很健康,對于物質上的要求,也談不上太高。
張仲景讓董曉來許都,其實就是希望他能夠在許都立足,站穩腳跟,為涅陽張氏謀一務出路。
而這種事,也急不得。
董曉住在典家,本身就是一種處事的方法。
隨著曹、典兩家關系愈發密切,而曹朋等人的小八義出現,曹氏返早會在許都占一席之地。
這一點,從今日演武,曹汲受邀,就可看出端倪。
所以,董曉顯得很沉靜…”
曹汲點點頭,沒有出聲。
那嚴肅的表情,讓鄧稷立刻預感到,有事情發生。
招手示意一個女埠過來,接扶著曹楠離去。鄧稷隨著曹汲等人來到大廳里,坐下后才問道:“爹,是不走出事了?”
曹服道:“曹公欲請爹出任河一監令。”
“河一監令?“鄧稷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驚喜道:“可是諸冶監監令?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曹朋道:“技藝方面,爹問題不大。
要以技藝來說,震懾那些工官胥吏,也不是太難。
好歹爹現在創下了諾大名聲,這一點我不擔心。
問題是,爹從沒當過官,對諸冶監的情況根本就不了解。
我原想著,爹先做個監作,等熟悉了諸冶監的事務之后,再升遷上去,也不是一樁難事”可現在,爹一下子就成了監令。雖說有六百石俸祿,但萬一出了差池,不免會得不償失。,
鄧稷立刻明白了曹朋的優慮。
不可否認,曹朋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阿福,我倒是覺得,你多慮了。”
“哦?”
曹服疑惑的向鄧稷看去。
鄧稷走到曹汲身邊坐下,“爹,你別擔心。曹公之所以拜你為監令,更多的還是看重你的技藝。只要爹你有真本事,又有何所懼?阿福說的,雖有道理,可誰生下來就懂得那些東西?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若說諸冶監這類的官署”,呵呵,我倒是有些認識。
阿福說的什么流程啊,標準…”都是訂好的規矩,照著做就是,也不是什么麻煩的事情。到時候你只需要把事情安排下去,自然會有人盯著。至于那些工官…”我覺得阿福考慮的太多了。河一工坊自中平無年停工,至今已有十余年。可以說,在這十余年里,河一工坊基本上是處于廢棄的狀況。而各地的工官,也被當地象強籠絡,一時間很難清查一個清楚。
所以,爹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盡快使河一工坊復工,令諸冶監重啟。
曹公之所以請爹做這諸冶監的監令,就是想持重于爹的技藝和名聲…”畢竟,爹如今名聲在外,三個月造三十六支天星刀,誰人不知?有這個名聲在,諸冶監的問題,也就不在困難。待河一工坊復工之后,曹公軍械得以供應。各地工官自當返回,到時候還不是爹說什么,就是什么?”
曹朋聞聽一怔,有一種撥云見日的感覺。
鄧稷說的,在理!
自己似乎有些鉆牛角尖,有些偏頗了…”
散落各地的工官,其實并非諸冶監的主體。諸冶監真正的根基,是在河一工坊。而河一工坊現在是處于癱瘓廢棄的狀態,百廢待興。曹汲這時候過去,就等于是把諸冶監一手撐起來。
到時候,諸冶監的事情,還不是曹汲自己說了算?
“姐夫,你說的不錯。”
曹汲這會兒也恢復了不少信心。
正如同鄧稷所說的那樣,單以技藝論,曹汲如今還真就是誰都不林。
憑著雙液淬火法,憑著那北豐巨大的風箱…”曹汲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將諸冶監撐起來!
鄧稷接了接頭,“不過呢,阿福說的,也有道理。”
你別一驚一乍的,很容易得心臟病啊!
曹朋心里暗自嘀咕,連忙問:“愿聞其詳。”
“爹的優勢和劣勢,同樣明顯…”爹沒有功名在身,而且還不識字。爹的技藝自然無需費心,可對這朝堂上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如果不能找個妥帖的幫手,想怕這監令,也做不長久。”
曹朋點點頭,頗以為然。
曹汲道:“那怎么般?,、
“這個…”確需費些心思。
諸冶監官職不顯,過去做事,等同于為吏。一般有才學,有名聲的人,是不屑于為這等事情。異以爹要找幫手,就必須從哪些沒名氣,沒家世,但又必須有才華的人,這個比較麻煩。”
曹朋不由得蹙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那怎么辦?”
鄧稷想了想,“穎川名士眾多,有才學的人,不計其數。但如果想要找合適的幫手,恐怕很難。
這樣吧,我明天去找奉孝。
好歹我和他也算是同門,想來他必不會拒絕。他就是潁川人,而且與寒士結交甚廣,說不定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再不濟的話,我和他一起去拜會侍中大人”,他人面廣,想必能幫上忙。反正爹要找的幫手,也不需要本事太大。識字,識得朝堂之事,且德行良好即可”,
“最重要的,是德行!、,
曹朋忍不住插嘴。
鄧稷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而曹汲這時候,也算是放下了一點心事,顯得輕松許多。
這一個兒子,一個女婿”,關鍵的時候,的確是能為他分憂解難。若非一家人,焉能如此盡心盡力?
曹汲也不由得感慨,關鍵時候,還得是自家人啊!
第二天一早,鄧稷和曹朋便出門了。
鄧稷是要去拜會郭嘉,而曹朋呢,則是和曹真約好,準備叫上典滿和許儀,去探望典韋許褚。
同時,曹朋也想找曹真打聽一下,看看他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畢竟曹真是曹操的族子,在許都的人面也廣。為曹汲找幫手的事情,已是刻不容緩。一旦曹操的任命正式下來,那曹汲就得即刻前往滎陽赴任。時間可是不等人,早一點把這件事確定下來,也早一點了卻一樁心事。
曹操征伐袁術的日子,日益臨近。
據說,曹操以派人前往江東,聯絡孫策…”
一俟這些人聯絡妥當,曹操就會出兵壽春。曹朋有一種感覺,他在許都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曹操,已經見過了!
雖說并未真正的接觸,但畢竟是見到了…”
那么接下來,會見到什么人呢?
曹朋心里,不禁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