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明亮的光芒之中,瓦爾哈拉的主干逐漸消失,由下向上化為紛散的光片,直至枝干與葉片,最后光斑點點消散,空曠的山谷中只剩下一片開闊的森林與冬日的晴空。安蒂緹娜在原地怔立了片刻,直至山風揚起她額前的發絲,她才低下頭戴上面紗,回身對兩位白獅騎士說道:“回冷杉領。”
一位騎士為她打開馬車的車門,安蒂緹娜登上馬車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瓦爾哈拉所在的山谷,然后矮身進入車廂內,關上車門。在騎士們的護送下,馬車緩緩前行,經過那條熟悉的林安蒂緹娜曾不止一次穿過這條回返回冷杉領,靜謐的林間可以讓她靜下心來思考,但今天的森林卻安靜得讓她煩悶。
就像是這一刻異常冷清的冷杉領,對于未來的難以預知,不安與彷徨,拋之不去地縈繞在她的心頭。獨自一人相處時才感到了無助的感覺,當安蒂緹娜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再也無法見到布蘭多時,連心都揪緊了,幕僚小姐面色蒼白得可怕,幾乎流了淚,但死死地扶著座位,默念著禱文,祈禱一切都終會過去,瑪莎大人能夠庇佑那個人的平安。
但馬車劇烈地震動將她從思緒之中驚醒過來,安蒂緹娜猛然抬起頭來,聽到外面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羽箭哚哚地射在馬車上,嚇得∠長∠風∠文∠學,w¢ww.c↓fwx.ne+t她趕忙低頭。騎士們在馬車外大叫:“是混沌教團的雜碎,小心,保護好馬車!”然后是兵刃相接的聲音,敵方的一言不發讓安蒂緹娜感到心沉,說明準備周全不須虛張聲勢這是一次早有預謀的伏擊。她打開座位下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支小巧的手杖握在手中,這時馬車的門被打開了,外面站著一個白獅騎士。
眼下的情況似乎一如她預料的一樣糟糕,那個騎士一臉焦急的神情,說道:“安蒂緹娜小姐,請隨我來,我們掩護你逃走。”
安蒂緹娜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跳下馬車,她回頭看了一眼,數量眾多的灰袍劍士正從另一個方向的森林中殺出來,白獅衛隊因為人手不足的緣故正節節敗退,森林暗處似乎還有弩手。但她來不及看清楚,就被騎士抓住手拽著跑向一側的森林里,三人在森林中慌不擇路,一刻也不敢停息,一鼓作氣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丘,在這里回頭看去遠處森林早已安靜下來。
但這卻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這時前面兩名騎士忽然停了下來,有些驚訝地說道:“尤塔小姐?”安蒂緹娜氣喘吁吁地向那個方向看去,驚訝地看到女傭兵團長獨自一人出現在森林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身邊兩名騎士下意識地就要迎接上去,但她卻感到不好,急忙喊道:“等等,別去!”
“安蒂緹娜小姐,那不是幻象,我們”一個騎士回過頭來解釋道,但話音未落,便悶哼一聲,震驚地看到從自己胸口刺出來的血淋淋的劍尖。而另一個走上前去的騎士也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他的頭還被一個高大的邪教徒擰在手上。
兩名邪教徒回過頭來看著尤塔,尤塔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地答道:“還待在這里干什么,去處理掉。”
兩名邪教徒畢恭畢敬地一躬身,帶著尸身退了下去。
尤塔這才笑吟吟地來到安蒂緹娜身邊,用手指輕輕勾起幕僚小姐雪白細膩的下巴,說道:“好久不見了,親愛的幕小姐,我說過會記得你的。”
安蒂緹娜恨恨地看著這個人女傭兵團長眼中明顯有著一團金色的焰環,表情雖然輕佻,但眼神深處卻有些呆滯她微微喘息著,答道:“你早在三年之前就控制了尤塔小姐吧,你察覺薩薩爾德人可能會失敗的時候,就已經拋棄他們另行安排了一步棋。”
“呵呵,猜得不錯。”
“這些人也是你放進來的?”安蒂緹娜皺著眉問道:“可我很好奇,你這三年來一直在病榻之上,是怎么瞞過我將這些人安排進托尼格爾的。”
尤塔笑得很開心:“我是羅曼啊,我才是這里的女主人,安蒂緹娜小寶貝兒,你不記得這個事實了嗎?”
“你,根本不是羅曼。”安蒂緹娜一字一頓地答道:“少在我面前玩弄你那些手段,黃昏之龍,你不及羅曼小姐的萬一,不過我明白了,是商人,你利用了羅曼小姐為布蘭多先生準備的后路”
尤塔笑著拍了拍她的臉蛋:“全對,但卻沒什么意義。”
安蒂緹娜掙扎了起來,她剛想說些什么,但腦后便遭到女傭兵團長重重地一擊,暈了過去。
卡拉蘇高原的風帶著淡淡的腥味,故老相傳,那是千年來英雄們干涸在這片土地上的鮮血的氣息。
而今這風再一次揚起,而英雄的后人們也再一次拿起手中的武器,但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敵人卻不再是亡靈地平線上那條線已經越來越顯眼,它仿佛映著陽光,顯露出淡淡的紫色光澤。
晶簇領主們在一片片水晶生物之中停了下來,昂起腦袋發出了高頻的音波。這刺耳的尖叫通過整個戰場上的共鳴水晶塔傳遞,像是一陣風吹過紫晶的海洋,海面上開始起了波瀾。
大地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在它們前方,從天空俯瞰,人類聯軍已經在高原上列好了陣形。人們的身后就是金城衛城的外墻其后綿延的堡壘群在斑鳩谷地參差不齊的地貌上延伸,一片片銀色的旌旗,隨著高原之上的風飄揚著,一直延續到視野之外。
隨著口令聲,第一排的長矛手已經壓平了長矛,巨大的塔盾也紛紛豎立了起來。一雙雙年輕的眼睛藏在大盾之后,褐色的眸子里倒映著無法計數的紫色光芒,它們的主人,是一張張有些蒼白的臉孔。
高地騎士團長布尼德看著這一幕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他也明白,這些來自于埃魯因各地的年輕人們可能懷著滿腔的熱血,但在這里熱血并不能改變什么,這些人不過是毫無準備的新丁罷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第一次打擊不要來得太突然。
希望這些年輕人能撐得過去。
在他視野的遠處,高地騎士們挑著旗幟在陣地前面觀察,并不斷傳回關于前方的信息。
“晶簇先鋒已經脫離了主陣開始加速,距離一千三百!”
“保持陣形!”
“距離七百,小心別讓它們靠近城墻造成損壞!”
“距離五百,進入投射范圍”
但最后的號令聲傳出時,城頭之上銀精靈林歌之刃軍團正在做最后的準備。
她們的指揮官,一位舉止優雅的女士梅蒂莎的后輩,正瞇起眼睛注視著這一幕。當晶簇的海洋跨過戰場之上那條分明的線時,這位女士抬起修長的眉毛,舉起手道:
“精靈們,我的姐妹們”
“每個人仔細檢查好箭矢上的灰水晶是否穩固,每一支箭上都必須附魔,記住單純的投射攻擊對晶簇沒有作用,不要浪費你們的力氣!”
“傳令官報出讀數!”這時一個人類騎士適機喊了出來。
“目標四號地區至七號地區,距離七百,標高四十七,風速順風四十,拋射!”
銀精靈指揮官點了點頭:“張弓”
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們的射手,齊齊舉起手中的長弓。
城頭上閃過一片反光。
許多人都回過了頭但他們最先看到的不是密密麻麻升起的箭矢,而是云層之中突然出現的艦隊。天空中陰陰沉沉的烏云忽然分開,一支銀色的艦隊從云層之上直降而下,就像是一片銀色的光點,當這些浮空飛船才剛剛出現時,它們的左右兩舷便已經噴射出怒吼的炮火。
就像是一場鋼鐵之雨從天而降,數不清的金線連天接地。鐵與火的光芒在晶簇大軍的進攻鋒矢之中直犁而過,一片爆炸的轟鳴聲中,沖在最前面的晶簇先鋒直接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托尼格爾人到了。
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戰場中央,巨大的根須向四方橫掃卷曲,重重落在地面之上。那一瞬間便有數以萬計的晶簇化為飛灰,進攻的鋒矢更是幾乎全滅,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抬頭仰視著這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的巨樹它遮天蔽日,蒼翠如夢 “瓦爾哈拉,”莫妮卡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抵達!”
那名銀精靈女士也仰頭看著這一幕,然后用力地一揮手。
“放!”風中傳來隱隱的聲音。
一片閃耀的光斑迎風升起,那是附魔之后的箭矢,這場風暴在戰場上空劃過一條優雅的弧線,如同一場暴雨降下落入晶簇大軍之中。頃刻之間高原上耀出一片連續不斷的閃光,劇烈的爆炸將那些較為弱小的晶簇撕扯得支離破碎,進攻的勢頭便為之一阻。
但人們還未來得及歡呼,硝煙散盡之后,彌漫的濃霧后面便顯露出了晶簇大軍的主力重型晶蜂。對于這些后排的重型晶簇來說,它們的數量是如此的驚人,這點兒灰水晶的爆炸根本沒有什么沖擊,前面堆積如山的殘骸為后面的同類推開,竟像是海浪一般一浪浪繼續向前。
在一聲尖嘯中,這些巨大的怪物已經開始加速狂奔,正面撞向人類的聯軍。地面震動得厲害,一里之外都能看到干涸的塵土浮起一層薄薄的煙霧。
聯軍的陣形下意識地起了波瀾,有些地方竟在開始后退,令指揮官們大為火光。
布尼德也皺起了眉頭。
天空中,曼里克面沉似水地下達了第二次齊射的命令,魔法與火炮再一次發出怒吼,不時有閃光與火球從晶簇的海洋中升起。但無濟于事,只不過眨眼的瞬間,晶簇的大軍便與人類的聯軍重重地撞在一起甫一接觸,人類的陣線便開始后退,區區十分鐘的戰斗之后,兩座衛城便已經暴露在了晶簇大軍的攻擊鋒矢正面。
高塔法師也加入了戰斗。
但他們也難以阻擋晶簇領主的力量,一頭幾乎小山一樣高的晶簇爬上了城墻,它舉起雙足,重重地落下。轟一聲巨響,衛城的一側城墻便土崩瓦解,紫色的海洋一擁而入,這座衛城就像是洶涌海面上的浮木,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在金城方向。
一位滿面風霜的銀精靈領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身后,城頭之上,精靈們正在集結,一頭頭銀色的龍獸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諾恩領主,”一位頭戴尖頂銀盔、身披銀色鱗甲的精靈騎士來到他身邊,滿是尊敬地行了一禮,答道:“騎士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擊。”
前者點了點頭,解下披風向后走去,一邊從自己的侍從手上接過一頂金色的頭盔。他戴上頭盔,拉下金屬面甲,在外只留一雙銳利的雙目頭盔之上,金龍張開雙翼的雕塑昂首而立。
諾恩抬起頭來,輕描淡寫地說道:“集合,龍王騎兵!”
一聲悠揚的號角長音。
數不清的龍獸鋪天蓋地地飛起。
在一座衛城的城墻之上,芙蕾雅正久久地注視著戰場的那個方向。她看到銀色的龍群像是利刃一樣切開了晶簇大軍的陣形,尤其是那個指揮官,他獨自一人便誅殺了先前那頭如山般大小的晶簇領主,而對方的近衛騎士也個個不凡。
戰場上的局勢因為龍王騎兵的加入而開始逆轉。
“那是諾恩領主,銀精靈們這一千年以來的傳奇英雄,”白葭學姐的聲音在她身后說道:“他也參加過圣者之戰,以龍王騎兵的身份,他曾經是梅蒂莎的屬下。”
“我在想,”芙蕾雅輕聲答道:“他們這一千年來一直在與黃昏戰斗嗎?”
白葭點了點頭:“或許是吧。”
“那就是白銀之民,他們每一個都比我們強如此之多,”芙蕾雅感嘆道:“還有巨龍們,連他們也在黃昏面前連連失敗,而今黃昏之龍已經蘇醒在即,我們真能擊敗它么?”
“你相信布蘭多嗎?”
“你呢?”芙蕾雅有些奇怪地看著對方,布蘭多已經和她們說過白葭的來歷,但對布蘭多本身那光怪陸離的經歷相比,似乎這也不算什么了。但她一想到在布蘭多過去的記憶中,與這個女人的糾葛,心中難免會有一些好奇:“白葭,你應當更了解布蘭多,不是嗎?”
“我了解的是蘇菲,”白葭笑了:“我可是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芙蕾雅臉紅了紅,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的戒指:“我是相信布蘭多,可我不知道我們會為此付出多大代價…”
白葭搖了搖頭,也一言不發。
芙蕾雅也解開了披風上的扣子,走下了城頭。“你去哪里?”白葭好奇地看著她。芙蕾雅回過頭,認真地答道:“但無論如何,任何代價總是值得的,晶簇的攻勢已經被遏制了,下面輪到我們反攻了”
仿佛是與銀精靈的長號聲呼應,人類的聯軍中也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那是反擊的號角。
一支白獅騎士出現在了聯軍的中央。
那正是反擊的矛頭。
芙蕾雅一身銀甲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白獅的戰袍披掛在她身上,她也沒有騎馬白獅衛隊本身就是這個大陸之上一等一精銳的步行騎士。更不用說在布蘭多、塔瑪、安蒂緹娜與云巨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這支軍隊的實力早已脫胎換骨,甚至遠勝于先君埃克的時代。
聯軍中一時竟有些安靜,每一個人都回過頭注視著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
雖然可能還有一些青澀,但在過去的戰爭之中,她早已為自己正名。連克魯茲人的女劍圣,青之軍團的軍團長也對她贊不絕口,而今她非但本身已是一位劍圣,在軍事上的造詣也遠超過了她的老師。
在許多人心中,她就是這個時代埃魯因的達魯斯。
芙蕾雅并沒有多說一句話,因為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每個人心中都激昂澎湃,熱血沸騰,每個人都應當明白,這是一場怎樣的戰爭。
她錚一聲拔出佩劍,雪亮的劍尖直指向前方。
白獅騎士們便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向前進攻,突破敵人的主陣,他們的目標正是晶簇大軍之中的共鳴水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