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白霧點了點頭。“這個約定的內容我們雖然無從知曉,但從今天艾爾蘭塔的表現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不斷削弱秩序力量的層次應當是真理議會定下的計劃,這也是凡人時代的來由。但真理會包括奧丁本人卻鐘情于蒼之詩上的那個傳說,如果凡人中將誕生一位像是天青的騎士那樣的英雄,說不定他可以決定世界命運的走向,直到最后一刻,他們依舊希望回到過去那個‘父母們’仍舊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時代。”
“那個選中的人就是白銀女王?”布蘭多問道。
白霧又看了他一眼。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無論如何,康斯坦絲被灰燼之環玩弄于股掌之間都代表著真理議會重開的最后希望破滅,七位至圣見證了這一切之后,就要著手于糾正歷史了。”
“糾正歷史?”這個命題太大了,布蘭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簡單的說來,奧丁當初給這個殘破的世界留下了一線希望,否則敏爾人與四賢的戰爭非把沃恩德打個四五分裂不可,事實上他甚至沒有調回在元素壁障之外與黃昏種激戰的大地軍團。在最后的戰場上,他應該與四位賢者各退了一步,他許了一個為期一千年的愿望,希望證明自己是對的,七位至圣為他作見證,但事實證明他仍舊錯了,就是如此——”
白霧答道:“當然,這也可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很兒戲?”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其實不是不能理解,我想艾爾蘭塔大人他們也沒辦法判斷對錯,他們只是想要推翻敏爾人的統治而已。對抗黃昏這個命題對于他們——不,甚至是對于整個凡人的世界來說都太大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前方,他們停在一扇緊閉的木門前,外面就是船的頂層甲板,單薄的門無法掩住外面的風聲雨聲,海水淅淅瀝瀝從門縫中涌出。順著階梯流淌而下,仿佛垂掛的瀑布一般。
慘白的電光偶爾滲進木頭與木頭之間的縫隙之內,在漆黑的過道中印下幾條長長的光帶。
“一千年聽起來很長,但對于這場戰爭來說還是太短了,認真地說,我不確認這個世界能不能對抗黃昏之龍,不要說奧丁他們會這么認為,就是我自己,也認為或許重回神祇還在大地之上的時代更好一些。”他輕聲說道:“凡人的力量太過羸弱了。怎么可能能夠對抗黃昏…”
“可我們回不去了,眾神早已離開,”白霧的眸子里倒映出凱卜長老將手放到門上,吃力推開門的樣子:“而留給我們的時間又是如此的短暫,如果艾爾蘭塔她們無法封印黃昏,整個世界都會直面這場災難。”
她停了一下,似乎可以聽到門吱吱嘎嘎被推開,狂風驟雨從外面涌進來的聲音。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戰,甚至站得遠遠的安德莎也不例外。
“而即使成功。”白霧的聲音被風吹散了,顯得有些斷斷續續的:“也只不過延遲幾十年的命運而已,未來這個世界終究要面臨那一切,元素壁障之外的戰爭持續了上千年,大地軍團究竟是否還存在,對于我們這個世界的態度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但無論如何,”她答道:“未來至少是交到凡人自己手中了。”
“這是瑪莎的屬意么?”布蘭多喃喃問道。
“這正是瑪莎的屬意。”
暴風雨已經完全侵入到船艙之內,淹沒了兩人的對話。
狂風將狹窄的艙道變成了一條呼嘯的走廊,海水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仿佛凱卜長老打開的不是一扇破破爛爛的木艙門。而是蓄水池底部的閥門,海水連成一浪百練,形同瀑布一般洶涌而入。
被布蘭多拎在手上的小妖精尖叫著用手去遮自己的臉,當然這基本上無濟于事,很快她就成了個落湯雞。
不過其他人卻基本不受影響,海水還沒波及到他們身上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擋開,銀色的法則之線微微閃爍了幾下之后,海水就碎裂開來,落在木板上形成一圈圈白色的泡沫。
凱卜長老更是屹立于風雨之中,長袍早已浸濕,但這個矮矮胖胖的提爾摩斯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堅毅得像是一尊雕像。這就是海民的本色,守望海洋,征服海洋,這點風浪在他們看來與夏日午后的陣雨也沒什么區別。
布蘭多聽到前前后后傳來號子的聲音,那倒不是像人類水手的那種船號,更像是一連串在大雨中顯得急促的哨聲,然后他又聽到一聲悠遠的號角長音,一道光柱直穿透瓢潑的雨幕,從對面照了過來。
這道光柱與船團射出的光柱鏈接在一起,在昏暗的海面上一條明亮的光路便由此形成,他站在甲板上,看著波濤洶涌的海面之上數十條龍頭戰船正沿著這條光路破浪而行,心中不禁也升起了一股豪邁的氣概。
他已經看到了風暴中隱約出現的另外一支船團的輪廓,白霧大聲對他說道:“它們用燈光傳遞信息,互相通知附近的暗流與漩渦,那應當是最近的一支船團,這附近可能還有好幾個這樣規模的船團。”
“是這樣么,凱卜長老?”布蘭多詢問前面的提爾摩斯人長老道。
后者點了點頭,一個來自心靈中的聲音便在幾人腦海中響起:“那是迷霧氏族的船隊,它們剛剛從法雷薩回來,它們獵到了一只銳海豹,不錯的收獲——”
“法雷薩是冰海,那里是水晶牡鹿的故鄉。”白霧立刻說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瑪洛查不在這條船上,神圣的生物天生能夠引人走出迷途,水晶牡鹿更是風暴中最優秀的向導,他們這一行之所以這么受尊敬,旅法師的身份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瑪洛查的存在也功不可沒。
后者此刻應該在最前面的龍頭戰船上,為整個船團引路。
“我們距離交易的地方還有多遠?”他又問道。
凱卜長老豎起一根圓圓胖胖的手指。“還有不到一光鏈的距離,只要穿過骸骨海峽,風暴就會止息。”他的聲音在眾人心靈中說道,布蘭多不明白一光鏈到底是多遠,白霧顯然也不清楚,因此這一次她沒有開口說話。
不過布蘭多有些不理解的是這茫茫大海之上怎么會出現海峽,他左右環視,在風暴之中能見度雖然極差,但仍舊可以看到海平面遠在天邊,與昏暗的云層連成一線,附近根本看不到陸地的影子,更不用說什么海峽。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位提爾摩斯人長老的意思。
一道海峽從海面之下憑空升了起來,確切的說那像是一對怪獸的獠牙,兩道黑漆漆的海崖就那么無根無憑地矗立在茫茫海面之上。
它們不知有多高,僅僅是兩道海崖之間的海面,布蘭多目測就有十幾海里寬廣,提爾摩斯人龐大的船團從之間穿過,渺小得好像一群浮過水面的螞蟻一般。
而就像凱卜長老所預言的,海峽一過,海面上的風暴就漸漸平息了下去,仿佛之前還狂風驟雨、怒濤洶涌,而片刻之后便天清云靜、平風浪靜起來。
白練似的波浪平復了下去,淺海又恢復了它本來的面貌,波平如鏡的海面,一望無際海天一色的風景,唯一令人不快的是四周仍舊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布蘭多可以看到霧氣之中有許多礁石柱子,這些巨大的石柱廣布在海面上,上面布滿了各式各樣巨大的骨骸,這些骨骸有的看起來生前像是某種體格龐大的海獸或者鯨類,但有的卻呈現人形,無疑是某種巨人的遺骸。
布蘭多看到這些骸骨的同時,心中便明白他們已經抵達了骸骨海域。
這里就是風暴的中心。
先前他看到的那個船團這個時候遠遠地靠了過來,那個提爾摩斯人的船隊看起來比永冬港的船團規模小很多,它雖然也有幾艘這樣的大船,但外圍的龍頭戰船卻少得多,而且旗艦也遠沒有奧貝武夫這么壯觀。
凱卜長老口中的迷霧氏族的船團在距離船隊幾海里遠的地方減慢了速度,保持與永冬港船團幾乎平行的速度,但很快,布蘭多看到一條龍頭戰艦從船團中開了出來,靠近了他們。
等到那條龍頭戰艦靠近一些之后,他才看清上面的乘員——和永冬港的船團船員組成有很大的不同,那船上很少看到妖精或者是別的什么淺海原生種,上面是清一色的提爾摩斯人,不過它們的著裝與永冬港的提爾摩斯人稍有差別,除了一人身著長袍之外,其他人幾乎都是穿著厚厚的毛皮大衣,身上的紋身也各有不同。
凱卜長老指著那個身穿長袍的提爾摩斯人說道:“那是迷霧長者,它們和我們的關系很近,塔塔小姐年輕時曾經在迷霧氏族求學,迷霧長者可以說是她半個老師。”
布蘭多點了點頭,有些知識是必須走出家門才能夠了解的,所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便是這個道理。妖精小姐對于淺海如此了解,知識又如此淵博,除了至圣者的身份之外,想必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卻過很多地方。
而學生的能力超過老師,這對于天才來說是不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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