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各位,你們說的神官大人,是這樣一位女士么?”
年輕人神色嚴肅,平伸出手掌,手心向下,眾人看到一團灰塵在他手掌與地面之間聚集起來,亮晶晶的碎屑旋轉著組成一幅圖景,正是希帕米拉的樣子。
“啊,神官姐姐。”小男孩驚訝得出了聲。
年輕人抬起頭來,看著眾人:“我叫布蘭多,是希帕米拉的朋友,請各位告訴我,她在什么地方?”
“你是她的領主大人?”
年輕人布蘭多點了點頭。
“你會去救她,對么?”粗眉毛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她眼中面前這個年輕男子雖然衣物磨損破舊得很厲害,但身上卻自有一種叫人形容不出的氣質,仿佛薩弗斯門外的那些宮廷騎士們,從容鎮定、談吐不俗。再說他的皮膚又白又細膩,一看便不像是平民。
“她怎么了?”
“希帕米拉女士為了保護我們,被怪物攔下來了。”大個子有些警惕地看著布蘭多,甕聲甕氣地答道。
“什么樣的怪物?”布蘭多又問道,“在什么地方?”
“先、先生,”一個聲音從眾人身后傳來,所有人都驚訝地向后看去,發現開口的正是那個↙長↙風↙文↙學,w※※wx身穿黑袍的年輕人。后者頭上滿是汗水,好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他舉起手來對布蘭多說道:“我帶你去。”
布蘭多看向對方,目光從那件黑袍的印紋與樣式上一掃而過,“黑火教徒?”他心想。不過他知道黑火教徒有很多底層教眾,大部分都是被蠱惑的盲目民眾,因此也不以為意,只答道:“不用。你告訴我那是什么樣的怪物?”
眾人心下一沉,心想這都什么時候了,這個年輕人還有心情在這里問這問那?
粗眉毛的少女更是蹙著眉頭,眼神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大約是把布蘭多看成了那些常見的貴族年輕人表面上風度翩翩,實際上貪生怕死。若是告訴他那怪物有多么可怕,他定然要找借口推脫了。
要不是一旁的老祖母輕輕按住她的手,少女就要忍不住心直口快地開口諷刺了。
布蘭多卻沒想那么多,作為一個合格的戰士,先了解敵人是基本功,否則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他知道在這座城市里能對希帕米拉產生威脅的怪物不多,而無論是魘蟲還是邪神弗德里奇亦或別的什么東西,同樣也能對他構成威脅。他必須謹慎行事。
布蘭多從這些人或多或少流露出心中懷疑的神態中,他還是明白了他們的想法,忍不住搖了搖頭,但也不作解釋,因為沒必要作解釋。
他等待著眾人的回答。
“我們沒看清那怪物的模樣,但看到很多像是章魚的觸須一樣的東西從地下升起來。”年輕的教徒回答道,在場的眾人中只有他一個人不認為布蘭多是在畏縮不前,他甚至有些恐懼。不久之前這張面孔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夢魘。
“觸須,怎么樣的觸須?”
“每一根都比兩層樓高的房子還高。一個人合抱粗細,上面有很多人臉。”年輕人想了一下才回答道。
“那是邪神弗德里奇。”布蘭多心中已然明了。
“他說什么,邪神弗德里奇?”人群中傳來幾聲低呼,天使愛若瑪的傳說在班克爾地區廣為流傳,作為這個傳說的另一半,邪神弗德里奇顯然在這一地區也是母親用來嚇唬熊孩子們的最佳手段。
或者換一個說法。在此地區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在這位大魔王的陰影之下長大的,弗德里奇先生動不動就要乘著夜色而來,擄走那些不聽話的孩子,或者是搶走他們的糖果、新衣服、枕頭之類瑣碎的物件,若論操勞程度。這位邪神大人指不定要超過圣座大人榮登帝都第一大忙人寶座的。
而它的名諱在人們心目中自然也根深蒂固。
“他們召來的竟然是邪神…”年輕的教徒臉色一白,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可見他心中早有猜疑,只是不敢確認而已。
“他說的是真的?”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
但粗眉毛的少女卻沒有看這邊,她心中想著:“邪神弗德里奇,這個借口可真好,他接下來肯定要想辦法推脫了,神官大人有這么一個領主真令人感到不值。”她一邊鄙夷地看著布蘭多,在眼中已經把后者看成了那些最沒用的二世祖。
布蘭多看著人群推擠起來眼看就要對那年輕人動武,連忙先打斷他們道:“那怪物在什么地方?我是說你們與希帕米拉在什么地方分開的?”
他的問題令粗眉毛的少女微微怔了一下,她本來以為前者馬上就要離開了,但先入為主的厭惡立刻令她對自己解釋道:“看你能裝多久…”
衣衫不整的年輕人趕忙掙開責問他的眾人來到布蘭多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先生,我知道,就在這里往正南的方向,隔了不到三條街。”
布蘭多看了那邊一眼,在此之前他早就把魯施塔的地區地形研究了個通透,立刻就問道:“那是十二月廣場東邊,那里有一家矮人開的武器作坊,對么?”
眾人不禁驚異地看了布蘭多一眼,大約是沒想到一個外國人竟然對魯施塔這么了解,要不是大個子,他們中的好多人都不知道那里有一家武器店,而就算是大個子本人,也對那武器作坊的老板所知甚少。
“是、是的,”年輕的教徒連忙答道,同時又問道:“大人,你需要我帶路么,我不怕危險。”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心想你不怕危險,但我卻得提防你是黑火教徒。何況他也確實用不上。
他微微沉吟了片刻,在眾人眼中看來仿佛是在猶豫,粗眉毛少女眼中的鄙夷之色愈發明顯,就連一旁的年輕教徒心都沉了下去,心想這位領主大人莫非真打算逃走?
不過后者也微微有些認同,那畢竟是邪神弗德里奇。那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祇就像他們一樣,作為一個凡人過去又能有什么作為呢?
布蘭多根本沒心思去管這些人的看法,他閉上眼睛,對于空間的感知已經如水一般鋪開來,瞬間就蔓延過方圓幾千米的區域。這正是他的要素在晉升法則巔峰之后的新能力,時空掌控與時空感知。
若此刻在這附近的幾條街道中有黃金階或者要素階的強者存在,他們就會看到這樣一幕奇景,一條條法則之線仿佛具有了生命一般,正活了過來穿過大街小巷。而向它們的源頭追溯,會發現密集的銀線已經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繭,閃爍著光芒的信息流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歸納入布蘭多的腦海之中。
可惜此刻在場的都是普通人,看不到此刻環繞在布蘭多身邊壯觀的銀色法則之線,只有大個子騎士隱隱有些察覺,他還在左右環視,疑似自己產生了錯覺。
他從父親那里倒是學過一些關于要素方面的知識。不過那些東西太過高屋建瓴,據說他祖父的父親那一代才有先輩勉強摸到了要素顯化之境。對此他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也完全沒考慮過自己面前的年輕人會是個要素境的高手。
顯而易見的,這怎么可能?
眾人在疑慮中度過了漫長的幾秒鐘時光,其間粗眉毛的少女幾次想要開口,但都被老祖母攔了下來。
“歐吉斯祖母,這人…”她忍不住有些生氣。
老人家卻只對少女搖了搖頭。得罪貴族會給家里人惹來多大的麻煩,她活到這個歲數,見得也多了。她不能仍由這小姑娘犯傻,何況這也沒有必要,雖然心中也為那位平易近人的神官小姐感到可惜。
粗眉毛的少女看起來對這位老祖母頗為尊敬。只好閉上嘴生悶氣。
幾秒鐘之后,布蘭多終于重新睜開了眼睛,正當人們以為這位貴族少爺已經考慮好說一番體面的場面話撤退的時候,他卻只是抬起頭對天上說道:
“二千七百米左右,你也看到了吧。”
眾人抬起頭,頭頂上是一片漆黑的夜空,然而被城內的火光映得紅瑩瑩的,但除了滾滾濃煙與漫天飛舞的火星之外,并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虛空中也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布蘭多平淡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回響,仿佛理所當然似的。
所有人都不由得奇怪地看著他,心想莫不是這位貴族少爺臉皮太薄,找不出借口來腦殼已經燒壞掉了?
“很好,既然看到了,”片刻,布蘭多又開口道:“從這里往南三條街,瞄準老薩丁的武器鋪,先給我轟一發!”
眾人還沒來得及問轟什么,忽然之間,他們的眼睛里便倒映出一條細細的金線。
所有人都呆住了 甚至連正要開口質疑的粗眉毛的少女也忍不住下意識地住了口。
那條金線從云層之上降下,縱貫夜空,云層在它的起始點緩慢旋轉著形成漩渦,金線一垂直下,直落向魯施塔城中的某個位置。
若是他們沒看錯的話,那正是向南三條街區之外,他們來的地方。
正在冷笑的弗德里奇忽然僵住了。
遠處的安德莎同樣仰頭看著這從天宇之上垂下的金線,她不認識天使愛若瑪,但卻認識這樣的手段。
這條金線之上連接著戰爭之龍提亞馬特和白金龍神巴哈姆特的星座,有人正在直接調動它們的力量。
這絕非凡人之力。
除非是兩頭世界之龍親臨,否則只有最高權限才能調集這樣的一擊,是瑪莎?還是圣槍蒼穹?
但都不是 安德森眼中倒映出一把金色的圣劍的徽記,它閃閃發光,孤懸于群山眾峰之上。
這位牧樹人的十二牧首之一竟下意識地向后退去。
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籠罩住了弗德里奇,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熟悉了,不知道是多少時光之前,同樣恐怖的氣息一擊之下差點將他徹底灰飛煙滅。
“愛若瑪!”
它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龐大的身體瞬間向下一縮,無數觸手仿佛要立刻重新鉆回地面之下似的。
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就在希帕米拉的面前,少女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團金光沿著金線落下,在她微笑著的目光中,金光直注入地下,轟一聲巨響,連續不斷的閃光沿著整條街道向前蔓延了出去。
無數泥土和石板被從地上掀起,地面之下弗德里奇的觸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后退,但還是被爆炸的閃光追上。觸須好像膨脹起來,接著整個兒炸開,頓時血肉橫飛,接著越來越多的觸須被炸斷飛上天空,而閃光繼續向前移動,像是一柄尖刀剖開地面,很快弗德里奇的本體就暴露在了露天之下。
那是一個團極為丑陋的,扭曲的肉團,像是無數人體糅合在一起,彼此交纏形成。所幸這令人作嘔的一幕才剛剛展露出來就被一團金光正面擊中,在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之中,那肉團徹底炸裂開來,化作漫天的血沫與碎肉,然后才紛紛揚揚的落下。
猶如下了一場血雨。
“你竟然偷襲我,愛若瑪!”弗德里奇的聲音虛弱了不知多少,它恨恨地喊道:“你跟著,我很快就會復仇的!”
然后那嚶嚶嗡嗡的聲音徹底消失不見。
幾千米之外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眾人已經徹底驚呆了,他們脖子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著這個年輕人,若先前還以為對方只是一個沒什么能力的二世祖,現在就忍不住開始猜測前者究竟是誰了。
還有剛才那恐怖的‘法術’究竟是什么?
但布蘭多卻根本沒有管他們,一邊拔出了劍,一邊對虛空中說道:“你的老對手看起來還沒死,你去追擊他,我來對付安德莎。”
“弗德里奇是從蓋亞母親的血中生出的怪物,它很難對付,只要在與泥土巖石相接觸幾乎就是永生不滅的,它沒有那么容易死是正常的。不過這些人召喚它的方法不太對,它現在很虛弱,更不是目前的我的對手。”
虛空中一個略顯冷漠的中性聲音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