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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算無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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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算無遺策  汪大榮和范通一個是市舶司提督太監,一個是市舶司提舉,表面上還能打個哈哈,實際上卻是水火不容,因此,張越說居然要把那個奄奄一息的范家千金留在自己家,汪大榮不禁很有些想不通,而且更不樂意。然而,看到范通爭了兩句便唉聲嘆氣,他心中不由得一動,漸漸覺察到了今天這檔子事情的古怪。

  刺客總共死了七個,護衛之中各有死傷,但要說真正差點沒命的就只是范家那個丫頭——話說回來,范通怎么說也是讀書人,居然就放任女兒女扮男裝跟著張越逛街,這些讀書人不是最重禮教的么?再算下來,損失最大的就是張越。畢竟,據司禮監太監黃儼派人傳來的信說,那天子劍可是貨真價實的天子佩劍,皇帝從靖難到兩次北征都是帶著它。

  這樣心愛的物事若是折斷了…那后果他簡直不堪設想!當然,甭管張越此時口中說得如何好聽,總之他今天既然是在路上碰著了,那么誰也說不好人家究竟是沖著張越,還是根本沖著他來,總之第三倒霉的就是他自個了!

  于是,陪著范通去看范兮妍時,汪大榮不禁多留了一個心眼。見對方甚至伸手去試了試鼻息,那端詳臉色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古怪,他更是犯了嘀咕。不止是汪大榮,陸豐也是在宮中廝混了二十年的人,瞧著這情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目光便始終在無甚表情的張越身上打轉。等到張越送了怔怔的范通出去,這兩個身體殘缺心計卻不殘缺的家伙方才對視了一眼,然后便出了里屋到了外間,卻是一屁股就在左右太師椅上坐下了。

  由于張越并不是此間的主人,因此代為送客的他送到二門就打算止步。然而轉身還來不及走,他就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大人,這丫頭我就交托給您了!我的家人都在老家,唯有她跟在我身邊,這次她極有可能是代我受過。若是可以,大人能否把外頭兩個護衛借給我,那些東西我已經整理好了,只是不敢輕易帶出來…”

  二門里頭有兩個正在打掃庭院的粗使丫頭,外頭正好等著兩個小廝,此時聽到這位赫赫有名的飯桶大人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那兩個粗使丫頭躡手躡腳往后頭退出老遠,而兩個小廝則是一味低著頭。張越仿佛沒注意到這些人,絲毫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了。等到遠遠望著范通和那兩個小廝遠去,他方才轉過身來原路返回。進門之后,他卻只是對太師椅上坐著的那兩個大太監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徑直入了里間。

  靈犀琥珀和秋痕這會兒全都在這里,一見著張越進來,秋痕立刻從錦墩上跳了起來,一溜煙奔上前,一把拽住了張越的袖子,低聲將范兮妍那番話重復了一遍,隨即才緊張地問道:“范小姐剛剛喝了那服藥之后就吐了血,然后就一直昏睡不醒,難道真的救不回她么?”

  “就連大夫也束手無策,能否活下來就要看她自己了。”

  張越自忖對范兮妍的傷勢已經盡了全力,此時到床頭看了看之后,見她依舊昏迷不醒,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后便出了外間。當著汪大榮和陸豐的面,他直接把胡七叫了過來,語氣淡然地將事情交待了下去,一回頭就看見座上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陸豐是恍然大悟中帶著幸災樂禍,而汪大榮則是某種惱羞成怒的表情。此時屋子里只有他們這三個人,因此張越也不拐彎抹角,在左手邊第一張椅子上坐下,便直截了當地說:“今天的事情來得蹊蹺,我初來乍到,論理沒多少人知道,更不會莫名其妙引來刺客。汪公公應該是見到我的時候才知道我來了,陸公公顯然也是今天才知道,而且這次首當其沖受害的乃是范家小姐,若沒有那驚天一箭,大約所有人都會當成那撥刺客和范家有仇。”

  汪大榮此時面色鐵青,正在尋思所謂藏在大槐樹底下的箱子是不是有不利于自己的證據,聽張越這么一說,心思立刻收了回來。抬頭看了張越一眼,他便重重哼了一聲:“要是那家伙存心殺人,小張大人確實會沒命,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緣由,就以為是咱家做的。那個飯桶是和咱家不合,但咱家可沒必要沖著他的女兒下手,更沒必要沖著你的天子劍去。要知道天子劍斷了,咱家當時在場,一樣得連帶倒霉!”

  原本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這會兒陸豐漸漸品出了一些滋味來。刺客看著像是倭人,但倘若是倭人,那這回開海禁的反對聲音就要更大了,他這個欽差下來徒勞無功,回程的時候少不得就會灰頭土臉,到頭來只怕那鐵板釘釘的新職務也會化成泡影。而倘若不是倭人,就得好好追查了,說不定還有別樣好處。

  想到這兒,原本翹足而坐閑適自如的他立刻換了一個正襟危坐的姿勢,笑嘻嘻地沖著張越問道:“看小張大人你這胸有成竹的勢頭,仿佛是心里有底了。汪公公那句話咱家可是不認同,萬一你是聽了司禮監黃公公的話,成心想要陷害小張大人一遭呢?”

  “你…陸公公,你不要血口噴人!別忘了我手里有…”

  汪大榮霍地站了起來,陸豐也絲毫不客氣,一拍那黃花梨大案也索性站起,皮笑肉不笑地說:“就算你拿著那字據又有什么用?咱家乃是暗訪,那字據就是嚴家罪證,只要咱家往皇上手里頭一遞,咱家不但無過而且還有功!”

  “兩位不要爭了!”

  看見這兩位你眼瞪我眼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張越哪里還不知道原以為的兩相勾結卻原來是彼此提防,當下便輕喝了一聲。正想開口說什么,他卻看到旁邊門里的蔥綠撒花簾子一掀,隨即竟是秋痕探出頭來:“少爺,范家小姐醒了,想見見少爺和汪公公陸公公!”

  “人都醒了,汪公公請吧,咱們一起進去聽聽這位范家小姐怎么說。”

  搶在張越前頭,陸豐卻是似笑非笑地撂下了一句話,旋即自顧自地第一個彎腰進了門里頭。此時此刻,汪大榮心里轉了無數念頭,從殺人滅口到死不承認再到毀滅證據,最后他猛然想起陸豐原本就打算把自己趕出市舶司,這多一個把柄少一個把柄無甚區別,而即便這當口找借口溜走,頂多也就是倉皇逃亡海外,到頭來天子一怒之下,說不定他死得更慘。于是,想到張越剛才說話的口氣仿佛大有余地,他索性把心一橫跟了進去。

  張越最后一個進屋,發現范兮妍已經半坐了起來,身上捂著厚厚的被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頓時明白她這不過是強撐著而已。

  “這撥刺客應該是我爹派的。”范兮妍并不理會屋子里眾人此時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是用沙啞的嗓子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說,“那些不是倭人,是中原人,什么八方手里劍之類的東西都是他通過倭寇從倭國弄來的…嚴家背后是富陽侯沒錯,但他們和富陽侯中間還有一個我爹,富陽侯則是事事聽永平公主的…這次的倭寇是我爹傳遞的訊息,他和沿海各島上的倭寇海盜都有聯絡,所以聽說皇上突然派船派兵沿海掃蕩,方才亂了方寸…”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范兮妍只覺胸口一陣陣煩悶,那股難言的暈眩感又來勢洶洶地襲來。狠狠咬了一記舌尖,她掙扎著又說出了一句話。

  “要是沿海各島乃至于東番不掃除干凈,這海禁就是開了,以后也會禍患連連!”

  當天傍晚,兩個護衛從范家拉回了一個大箱子,緊跟著,胡七和田文又從啟圣街拉回來了另一個木箱子,所有這些都徑直送到了市舶司。即便是提督市舶司多年的汪大榮,面對忽然出現在這里的五百精銳軍士和二十名服色鮮亮的錦衣衛,也不由得瞠目結舌。盡管兩個箱子中的證據大相徑庭甚至彼此矛盾,但是,當自打離開北京就不見蹤影的趙虎三人也將整整一箱東西和幾個人證送到這兒的時候,縱使是陸豐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小張大人,你這是…”

  “別人給的證據自然不如自己的,但若是單單靠我收集的那些,自然也需要一些佐證。”張越意味深長地看著陸豐,頓了一頓方才繼續說,“陸公公,開海禁最大的攔路虎無異于倭寇。若是能除了里通倭寇的害群之馬以儆效尤,以后應該就不會有再敢向倭寇通風報信的人了。這張名單還請陸公公過目,若是認為可以,我眼下便派兵出去抓人。”

  雖然心里別有打算,但此時看到張越這笑吟吟的模樣,原本打算攛掇張越把汪大榮一同拿下問罪的陸豐忽然有些猶疑了起來,到最后干脆打了個哈哈一概點頭,決定作壁上觀——當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種場面話他不會吝嗇。到了這份上,他心里已經有了準數。

  要說張越已經算無遺策,倘若不是忽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一箭射斷了天子劍,這趟事情必定是辦得滴水不漏。只可惜,這一招被人所趁,就有可能滿盤皆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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