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舷窗外太空戰場慘烈的痕跡,許樂沉默不語,粗直的濃眉顫都沒有顫一絲,就連那雙瞇著的眼睛都緩松了下來——這就是死了?那頭老虎和他那些驍勇善戰的西林部屬們,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鐘夫人也死了?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心中的哀傷情緒消融的如此之快,就如同5460北方的那些冰雪,嘩的一下變成了流凌,沖割著厚實的平原大地,就像此時一道一道割著自己的心,不痛,只是有些空蕩的感覺,像是抓不住用力的地方。
在前線通過一次電話,吃過兩次飯,深入地交談過兩次,如果不算鐘夫人和小西瓜的緣故,他和這位隕落的西林統帥實在談不上有多么相熟,然而正因如此,許樂的心情在惘然空虛之余,才會覺得無比荒謬。
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還沒有來得及將人生最艷麗的光彩綻放于浩翰宇宙之中,我與你還來不及變得更熟悉,接觸更多你的了不起,你怎么就死了呢?
“接下來怎么辦?”簡水兒的眼眸里有淡淡霧氣,她微微抿唇,輕聲問道。
白玉蘭和隊員們看著許樂,他們的心情同樣沉重,在出發之前眾人就預料到了古鐘號覆滅的悲慘結局,但依然要前來,是因為他們需要證實,如今不幸得到了證實,他們又能做什么?
“追上他們。”
舷窗外無數戰艦殘骸飄浮著,許樂收回望向那處的目光,對眾人重復了一遍他已經重復了很多遍的話。
那支帝國人的獵殺艦隊這時候大概已經進入空間通道返回本土,可這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哪怕存著千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追上那支帝國艦隊。
不,哪怕是沒有什何希望,也不用考慮這艘輕型三翼艦追上那支帝國艦隊后能起什么作用,他都會堅持自己的決定,這不是孩子痛哭之后的賭氣舉動,而是基于石頭本能的執拗。
在這一刻,聯邦人都不甘心任由那支帝國艦隊在殺死鐘瘦虎后飄然離去,只是這種不甘心在許樂的身上表現的更加執著。
聯邦中央電腦從古鐘號遇襲太空區域為基點進行倒推計算,提供了一份帝國艦隊可能的撤離路徑,許樂將這份路徑數據輸入星圖之后,便任由簡水兒駕駛著飛船繼續在無人的宇宙中高速前進,自己卻躲進了房間中,幾個小時都沒有出來。
憲章局的三翼戰艦如一道流光劃過安靜的太空,沉默而有些落寞地高速飛行。
沒有任何人對追上帝國艦隊抱有希望,所以當三翼戰艦的監控系統,發現前方宇宙黑幕之中,有一支黑森若鬼魅的艦隊的身影正在逐漸消失的時候,戰艦上的隊員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帝國人!”
三翼艦內響起人們的呼喊聲,許樂沖到了控制室,看著光幕傳送回來的畫面,垂在腰畔的右手輕輕地抖了抖。
前方17萬公里外的的宇宙一片死寂空無,肉眼看不到任何異常,只有戰艦球狀星圖中清楚地標注出,那空間之中有一片上下方圓不知多少平方公里,極為曠遠遼闊的空間隔斷,正是晚蝎星云中域空間通道的入口。
而那支陰險獵殺古鐘號的帝國艦隊,此時正緩慢地消失在那個入口處。
七組隊員們表情嚴峻地看著光幕上遠方的太空畫面,誰都沒有想到,本應該早就退入空間通道的帝國艦隊,為什么比計算中要慢了這么久。
“追不上了。”簡水兒看著觸式光幕上的計算結果,聲音微顫說道,不知道為什么,她比別人都能感受到許樂的迫切與憤怒,知道他是真想追上帝國人的艦隊,雖然她無法想出,就算追上去,又能做些什么。
許樂的眼睛再次瞇了起來,在沉磐運輸艦上,在三翼輕型艦中,他已經聽到了太多次追不上了這四個字,那種空蕩無著落兼迷惘荒謬的情緒,在他的心中堆積的越來越沉。
“帝國人的艦隊傳來了通訊請求。”顧惜風摘掉監控耳機,吃驚地回頭大聲說道。
一位穿著帝國將軍制服的男人出現三翼輕型艦的光幕上,這位滿臉橫肉的帝國軍官,胸前掛滿了代表榮耀的勛章,微挑的粗眉中,毫不遮掩某種快意與輕蔑的意味。
“是卡頓。”白玉蘭在許樂身后眼瞳微縮,帶著濃郁的仇恨與殺意說道:“帝國最出名的屠夫將軍,上次大戰,這個人在蒼雷星親自下令,屠殺了四百名來不及轉移走的聯邦重傷員。”
許樂瞇著眼睛,看著光幕上那個驕傲而得意的帝國皇族,聽著對方嘰哩哇啦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忽然開口說道:“誰懂帝國話,替我翻譯一下。”
白玉蘭微一猶豫,站了出來,看著帝國艦隊傳送過來的通訊畫面,盡可能情緒平靜地做著同聲傳譯。
“他說:你們比我想像的到的更晚一些,聯邦…只來得及派出你們這些小爬蟲?我對殺死你們毫無興趣,因為…殺死那個西林司令的感覺很好,我已經吃的很飽。”
白玉蘭微微一頓,繼續翻譯道:“我很樂意與你們共同分享這種快樂,如果你們愿意,我可以提供古鐘號爆炸時的美麗畫面…”
他看了許樂一眼,說道:“后面都是他在自吹自擂,還有…講述鐘司令死時的場景。”
“照他的話翻譯。”
許樂微微偏頭看著光幕上那個擁有一張可憎面目的帝國屠夫將軍,眼眸里沒有一絲情緒,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一個字都別落下。”
“他最后說:向你們的總統閣下問好,以后我們會經常到聯邦來度假,當然也歡迎你們來度假,只要不怕死的話。”
到了此刻,三翼輕型艦上的人們才明白為什么帝國艦隊一直到此時才進入空間通道,那是因為對方要向聯邦赤裸裸地宣告自己的勝利,炫耀那種血腥的得意,毫不忌憚地表現輕蔑不屑,以滿足那名郡王的畸形心理。
通訊中斷,帝國艦隊最后三艘戰艦悄無聲息地向著空間通道里面前進,畫面看上去有些詭異,就像是三顆鋒利而巨大的黑色釘子,刺入了一層無形的薄膜,沒有激起任何波動。
帝國艦隊進入了空間通道,回到了自己的本土,此刻就算聯邦派出大量戰艦過來,也無法開展攻擊,只能目送對方離開。
自從李匹夫暴刺帝國皇帝于機甲營后,聯邦與帝國雙方在戰場上對于核心人物的保護嚴密到了極點,數十年來,鐘瘦虎是隕落在戰場或者說隕落在陰謀之中最重要的人物。
對方的指揮官是帝國皇族高高在上的郡王,一旦讓對方回到帝國本土,即便日后聯邦大舉進攻帝國,想在戰場上殺死他也將非常困難,一旦帝國艦隊囂張得意地返回本土,再想替老虎復仇,都極有可能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他們能做什么?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帝國戰艦最后的陰影逐漸消失在空間之中,徒勞的憤怒悲傷無助。
強烈的不甘情緒在聯邦三翼艦內彌漫,許樂透過光幕看著十幾萬公里之外的帝國戰艦的黑色尾巴,瞇著的眼睛有些怪異地明亮起來,開始低著頭不停地輕聲說臟話。
“我操,我操,我操。”
他的人生每當情緒將至某臨界點時,就會開始不受控制地罵臟話,罵的格外低沉輕柔干凈,就如此時。
低著頭的他忽然想到在西林落日州食肆紅鍋畔與鐘司令的那番長談。
在那次談話中,西林猛虎何等樣的意氣風發,胸懷壯闊,談及聯邦內部的傾軋和那些陰影間的陰謀,曾不屑冷笑說道:要殺我,除非聯邦派一支軍隊來…誰能想到,事隔不久,是一支帝國人的軍隊結束了他的生命。
許樂抬起頭來,表情漸漸回復了平靜,看著光幕上已經空無一物的空間通道入口處,忽然開口問道:“誰去過那邊?”
那邊是哪邊?在這時候不是問題,白玉蘭被黑絲遮掩的眼眸里隱隱有寒芒掠過,他和熊臨泉還有另外兩名老隊員同時點了點頭。
帝國沒有掌握空間通道技術前,都敢于冒極大風險將那些特種兵送入聯邦境內,掌握了這扇宇宙大門的聯邦,自然不會放棄這種嘗試,在過往相對和平的歲月中,不知道有多少軍方精銳曾經進行過危險的潛入行動。
“告訴我那邊的情況。”許樂瞇著眼睛說道。
戰艦內部忽然間變得死寂一片,隊員們聽到這兩句話,馬上想到他準備要做什么,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你想做什么?”簡水兒震驚地看著他,急忙站起身來說道:“冷靜一些!”
在眾人看來,許樂想要做的事情已經不能用亢奮來形容,而應該是瘋狂,即便是像白玉蘭這種沉默將命賣于他的忠誠伙伴,都沒有開口說話,可偏生他此時的表情竟是那樣的平靜。
“我所要做的事情,看上去似乎確實不夠理智,可是仔細分析了一下,這應該是最好的方法。”
“就連你們都不敢想像,那些囂張得意的帝國人更加想不到,所以這個計劃表現上的瘋狂,掩蓋的只是絕對的出其不意。”
“聯邦人,帝國人,電影里,似乎都把血海深仇和漫長歲月聯系在一起,可在我看來,復仇也許并不需要等太多年。”
“聯邦有句諺語:大人物報仇,隱忍十年也不算晚,小人物的復仇,卻是從早到晚。”
許樂轉過身來,望著隊員們誠懇說道:“我想試試…用沒有人想過的速度,用最短的時間,或許就是從早到晚一天的時間,來做完這件事情。”
(寫到這段最有力的情節段落了,有些微微惶恐,明天或許會寫的少些,怕寫出來的不如今天這章,而且是大情節開幕,要格外重視。
今天的章節名和內容契合比較滿意,就是這點兒事,不一樣的味兒。
從點到線,順暢合理無遺漏無突陡地把故事或者事故里的各方面連起來,最近的內容自我感覺非常滿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希望以后能夠把這八個字修練的更好,
最末誠懇召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