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操控的機甲是什么風格?”許樂抽完了最后一口煙,好奇地問道。
“沒有風格。”白玉蘭靠著平臺上的墻壁,輕聲回答道:“可能就是比較準確。”
許樂聳聳肩,雖然不滿意這個回答,但也沒有辦法,真正的王牌機師作戰風格,必然是要在真正的戰場上才能表現出來,只用言語確實很難形容,他只是有些好奇,像位姑娘家的白玉蘭真正將機甲操控到自身極致時,會不會也有對鏡梳妝一般的寧靜秀美自然。
隨著夕陽的不斷下沉,院墻那邊的聯邦農場也開始從火海之中安靜地擺脫,變成一片幽靜的青色油畫,漸漸黯淡,快要看不清楚。許樂從白玉蘭的手中拿了一把車鑰匙,帶著那個沉重的黑色皮箱,抓緊時間離開了白水公司,逕直去往了與沈秘書約好的地點。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快餐店,許樂將工作臺里藏著的那個附件,傳到了沈秘書的隨身電腦中,皺了皺眉頭,說道:“以前我和邰之源有個約定,他答應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不讓那個人當選聯邦副總統,但那小子卻無聲無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不用說些什么,我不會問你的,只是他既然不負責任地跑了,我總要做些事情,這個附件里的東西,應該對你們有些用處,希望你有善用。”
沈秘書輕輕地攪攔著身前的速溶咖啡,微笑著沉默不語,心情卻有些怪異,他不知道太子爺以前居然和許樂達成過這種協議。他抬起頭來,很敏銳地查覺到許樂正在用余光打量著什么,不由笑容加深,說道:“不用找了,我出門辦事的時候,身邊沒有帶人的習慣。”
許樂確實是在找沈大秘書的保鏢。沈離如今是邰夫人的大秘書,站在前臺負責處理邰家與外部世界的溝通交流,邰之源遠赴2而沉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秘書便等若是邰家在聯邦中的代言人,他的安全,對于邰家來說,自然是重中之重。
聽到沈離的解釋,許樂笑了笑,開始專心致志地消滅面前盤子里的四個酸鹽大面包。沒有帶人的習慣,一方面是說明這位與施清海一樣,出身一院的人物對自己的實力極為自信,另一方面說的是,既然整個聯邦都知道沈秘書是邰家的代言人,誰會敢不長眼睛來招惹他?
邰家七代單傳,邰之源的生死,或許有些膽大包天之輩敢于動些心思,但對沈秘書起殺心,除了能激怒邰家之外,沒有任何好處。沈秘書的這句解釋,雖淡然,卻充滿著對邰家恐怖實力的無窮信心,許樂啃食著面包,心頭也不禁有些震動,這大概便是來自于實力的氣度。
沈秘書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讓許樂想了這么多,他只是真有些吃驚這個年輕人的飯量,已經吃了四個大酸鹽面包,喝了三杯豆漿,許樂居然還沒有停止的意思。
許樂低著頭將面包撕成幾塊,感受到盯著自己的目光,含著面包屑含糊不清解釋道:“我這個人容易餓,特別是干活兒之后。”
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許樂便將操作桿上那十七個靈敏觸鍵的方位作用牢記于心,又花了不長的時間,他便熟悉了操作桿替借數據指令的方式,左手開始極為流暢地進行操作。畢竟是自幼便沉浸在機械的設計中,這兩年里對聯邦系列機甲進行了認真、甚至稱得上入神的研究,熟悉軍用機甲的操控方式,對于他來說并不是很難。
左手控制操作桿,右手順著符合人體工程學的滑槽放在觸式光屏上,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頭盔中,高速滾動的信息分析畫面出現在他眼前的光屏中。
37機甲頭部的紅外線感應儀與視野,準確地傳遞到許樂的眼前。許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推操作桿,右手的五根手指像閃電一般快速地在觸屏上輸入了幾道數據指令。在密閉的操作艙中,他沒有聽到機甲腰后部引擎所傳來的強勁轟鳴聲,但很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推動力從身后臀下的附著墊上直接穿透進他的身軀,就像是從地面乘坐太空轉接艙往太空里去那一剎那的感覺,只是這種推動力來的更為兇猛,震動更是大到一般人難以承受。
許樂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在梨花大學1區里,他曾經操控著原型機甲做了很多次機甲六級的測試,還和邰之源做過很多次對戰,所以隔了大半年之后,他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便習慣了這種感覺,更隱隱有些愛上了這種感覺。
黑色的37機甲高速地運轉了起來,戴著頭盔的許樂瞇著眼睛,享受著機甲大尺度縱躍給自己帶來的快感。
身處合金機身之中,感受不到勁風撲面,所以沒有太強烈的高速感,但劇烈的震動和頭盔視界里比真實世界多了一抹淡綠色的畫面——那些快速閃過的畫面,卻讓許樂很輕易地便捕捉到了機械力與人類意志合而為一的感覺,這大概是一種能夠摧毀一切,保護一切的威嚴感。
說威嚴或許也不大合適,許樂盯著淡綠畫面上的那些數據回饋,快速地通過操作桿與右手的數據指令,調整著機甲的趨避姿式,旋轉,跳躍,他沒有閉眼,卻有些走神,想到了被大叔逼著在河西州大學看過一本美學著作,那本著作中,一位聯邦十七憲歷最出名的美學專家提出一個論點,人世間最極致,最震撼人心的美麗,就是——靜穆。
就是靜穆。
雖然人類機甲的瞬移無比迅捷,在小空間內的機動力強悍到了極點,可是因為機甲金屬本質所帶來的莊重感,與身處操控艙中機師相對的靜止,卻能產生一種靜穆的美感,這或許有些矛盾,卻又是那樣的渾然天成。
一個人操控著高達六米的沉重機甲,感受著操控艙里的機械及電元淡淡氣息,四周只有監聽器里的細微電流雜嘈和機甲透過操作艙傳來的沉重腳步聲,極動之中有著極靜…
許樂忽然之間有一種錯覺,操控機甲的自己,只要平靜下來,便是大海中的那團黑色礁石,只要自己動起來,便是劃過大氣層的暴烈流星,隨時可以將這湛藍的青天燒出一片焦糊的傷疤。他心頭一動,再也難以控制心頭的那份渴望,將腦海中那些聯邦軍方標準動作全部拋開,左手猛地一轉操作桿,右手在觸屏上一掃,在一秒鐘內連續輸入了四條數據指令,37機甲腰后的引擎猛然倒車…
“你瘋了!不要做這種動作!”
頭盔里忽然傳出了一個極為暴怒的聲音,往常那個聲音的主人,總是習慣輕聲細語地說話,然后此刻,竟是如此地憤怒。許樂微微一怔,清醒了過來,卻已經無法阻止37機甲在猛地一挫身之后,右機械腿猛地上踢,沉重的機身頓時向著上方掠去,畫出了一道漂亮的線條。
白玉蘭端著一杯清茶,沉默地觀看著機戰室里的動靜,內心卻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靜。
許樂如此風輕云淡地扔了兩千萬給他,他便已經做好了賣命的準備,只是和這個看似平凡的年輕人接觸越多,卻越能感覺到對方的不平凡。至少他很肯定,如果自己身邊沒有槍械,絕對不愿意和許樂正面近身作戰,既然如此,他怎么賣命?更令他有些吃驚的是,許樂此時操控機甲的表現。
他從來沒有想像過,一個第一次真正接觸軍用機甲的人,竟然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機甲操控到如此程度。
他知道許樂是個怪胎,是個機修方面的天才,在梨花大學里也接觸過原型機,可他依然無法理解許樂如何做到的這一點。機戰室中那臺37雖然做的動作有些遲緩和僵硬,但從數據反饋的結果來看,許樂完成軍方標準動作的質量并不差,而且趨避反應更是高的令人吃驚。
這樣的表現太過驚人,除非許樂這個人天生神經粗,對于未知的事物根本沒有什么畏懼。白玉蘭不知道,許樂操控機甲時的反應基本上是通過身體里那些熱流,神經確實比一般人要粗很多。
白玉蘭很滿意甚至有些吃驚那臺37的初次表現,他端著茶杯想到,許樂這個怪物現在所欠缺的只是與機甲之間的熟悉,和在無數次真實對戰之中所培養出來的經驗。
當然經驗這種東西,也正是最關鍵的東西,就像開車一樣,新手上路也能把汽車開動,像許樂這種神經粗的新手,甚至能把汽車開到二百碼,但卻無法像真正的賽車手那樣,在高速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完美地躲避障礙,保護自己。
“如果他能上前線鍛煉個六七年,說不定還真的可以開著機甲與李瘋子對抗一下。”
白玉蘭如此想著,眼角的余光卻注意到高速的37機甲,卻在光滑的地面上,做出了一個難度極大的極剎車動作。
他霍然抬首。
堅硬的合金機甲機械腿,在作戰作態下將履帶內附,用合金趾用來完成抓地,在高速下進行急剎車,憑借著引擎的作用,可以完成這個動作,但那種巨大的重力負荷卻無法被機甲操控艙的自主變形所吸收,基本上要全部賦加到機師的身上。
光滑堅硬的地板上被沉重的機甲剎車,帶出了一長道火花青煙,白玉蘭眼瞳微縮,不明白許樂為什么要突然做這個動作,緊接著他卻發現黑色機甲在重挫之后,機身微微下沉,右機械腿卻是抬了起來。
機甲格斗技!自殺式躍起攻擊!
白玉蘭猛地站起,對著通話器吼道:“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