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樂走出地下通道,被十七師一團團長赫雷及前七組的成員們接過雙肩軍用背包時,在遙遠的太空那頭,那三艘來自偏僻軍事基地的戰艦,沉寂多日的多引擎群組,終于伴隨著低沉的嗡鳴聲重新啟動。
在過去的這些天里,這三艘執行秘密軍事任務的戰艦,失去了全部動力,只能依靠維生系統最基礎層級運轉,來維持艦內戰斗人員的生存,三艘戰艦就像是三個巨型的鋼鐵垃圾,無助地懸浮在宇宙之中,無法移動,也沒有辦法將窘迫悲哀的狀況通報給聯邦軍方上層。
當戰艦重新擁有動力,似座冰雕忽然間擁了生命力活了過來后,那位頭發數夜漸白眼窩深陷憔悴不堪的滿桂艦長,在第一時間內把情報傳回了首都星圈。
首都特區西山賓館戒備森嚴,東南角那片密林里隱藏著幾間獨幢建筑,聯邦參謀聯席會議主席,李在道將軍擁有其中有一幢。這一天清晨,他終于收到來了遙遠星空的消息,知道那份阻截計劃已經流產,同時也隱約明白了為什么那三般戰艦居然會無聲無息的失蹤這么長時間。
他綺靠在淺灰色的布面椅中,表情平靜地望著窗外的春林,并不像忠心的部屬們表現的那般緊張不安,大概是因為事先他對這個最壞的結果已經做出過預估,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憲章第一序列權限,物理操作,遠程控制,好像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很麻煩的局面,一個從來沒出現過的類型敵人。”
李在道將軍握著電話,對那頭平靜說道:“止次開會的時候,我曾經說過,關于許樂上校的權限一事,我會想辦法弊決,但在我想出鞘決方法之前,我想憲章局應該在控制他的權限方面做出自己的努力。崔局長,這方面你是聯邦可無質疑的專家,希望您能多用心。”
面對著三艘聯邦輕羽級戰艦,那位年輕軍官就這般冷漠地闖了過來,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口他的身上似乎具有某種能力,可以讓那些細束空間彈失去座標,可以讓機甲釋放艙內的程序亂成一團麻,他似乎可以讓所有的機器裝備在瞬間失如”,
這是什么樣的情況?超能力還是上蒼的眷顧,抑或是那些神秘未知的命運在起作用?
對于聯邦軍方那些執行此次秘密任務的人們來說,發生在許樂身上的事情無法理解,除了軍神接班人之外,又有了某種令人心悸的詭異色彩,涂抹在了他的身上。
崔聚冬一夜未睡,他盯著憲章局大樓外那條筆直的只能進不能出的道路,保持著站立的姿式長達數個小時,他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隱約捕捉外這件事情里隱藏著的恐怖信號,在李在道提醒之前,他已經感到了渾身寒冷,就連小指末端的皮膚都開始發麻。
走出辦公室,倒了一杯滾燙的咖啡,勉強堆著笑容與局里的工作人員們打著招呼,崔聚冬向憲章局大樓下層走去,走進專屬于他的電梯。
速度已經超過了戰機起飛時的速度,電梯間內的燈光卻依然沒有絲毫閃爍,凝結著聯邦社會幾乎所有尖端科技文明的憲章局,絕對不會在這些細微方面出問題。
崔聚冬盯著快速變幻數字的顯示屏,表情非常凝重,凝重之中甚至還有些不易引人察覺的恐懼。
做為憲章局代理局長的他,也不是非常清楚聯邦中央電腦本體所在的核心區域,究竟已經深入地下多少米,或許資料上面有答案,但他習慣性地不去查閱,因為他有輕微的懼高癥,對于每次長達數分鐘的極速入地之旅,總是無法適應。
然而今天的恐懼其實和憲章局地下基地深度,沒有任何關系。
電梯門打開,崔聚冬輕輕吸了一口微濕的空氣,已經開始生出銀絲的眉毛皺了起來,看著眼前熟悉空曠宏大的地下宮殿似的核心區域,有些惘然地停住了腳步,似乎并不想往里面走。
聯邦中央電腦主體所在的核心區域,深在憲章局大樓地底無數米的恒溫人工凝水層,無論是溫濕度都非常舒適,加上強大的空氣調節系統不停進行著過濾清洗重生,空曠大廳里的空氣其實非常不錯,然而基于某種心理上的問題,絕大多數人類依然無法適應這種深埋地底的氣就 幸虧聯邦中央電腦的信息搜集和運算處理,并不需要太多工作人員的幫助,事實上,如果不是基于第一憲章的嚴苛規定,聯邦中央電腦完全可以自主運行日例程序,不需要任何指令輸入。
走出電梯,踩著超強度合金鋪就的通道向大廳里面走去,崔聚冬的表情越來越平靜,又或者說越來越麻木 一道厚約五米的夸張物理隔阻,把核心區域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是看上去不停忙碌,實際上碌碌無為的憲章局工作人員,另一邊則是沉默守護聯邦無數年頭,從未發出過任何聲音的聯邦中央電腦主機。
崔聚冬沉默地站在物理隔斷前方,忽然揮揮手,讓所有的憲章局工作人員都撤了出去。
地下核心大廳里空無一人,只有那面兩維信息顯示光幕不停地閃動著信號。
聯邦三級電子監控網絡,在宇宙各個區域捕捉到的電波信號,視頻信號,音頻信號源源不斷地傳入電腦主機,然后化作道道光束或數據流,以人類無法理解的機械方式,快速流動于光幕之上。
崔聚冬盯著這道自己已經看了幾十年的光幕,盯了很長時間,直到他的眼瞳都縮了起來,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某種錯覺,覺得光幕上的那些機械陳列的數據行和光束,驟然凝攏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張冰冷而漠然的臉,高高在上俯橄著卑微的自己。
冰冷的汗水在他的額頭上滲出,緩緩地在肌膚上流淌,崔聚冬望著無言的光幕,悲傷而惶恐地攤棄了雙手,用沙啞的聲音緩慢問道:
”老東西,局里幾千幾萬年來,都一直喊你老東西,也許是親切,也許是因為我們不怕你,因為你是為聯邦服務的,你要遵守第一憲章的規定。”
”所以當我發現你違反第一憲章,開始直接進行物理操作時,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震驚與恐懼。”
崔聚冬臉頰蒼白,攤開雙手,無助地看著頭頂上方巨大的二維光幕,沙啞著聲音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就算許樂擁有第一序列權限,可為什么你能夠突破限制,進行直接物理操作?你知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聚冬猛地抬起頭來,微卷的頭發像鞭子樣的甩動,他恐懼而憤怒地揮舞著手臂,對著頭頂的巨型光幕大聲吼道:“你違反了憲章!你違反了憲章!你怎么可能違反憲章!邏輯在哪里?道理在哪里?這不符合規律!”
忽然間他的右臂僵硬在空中,眼瞳因為劇烈的沖擊而變得微微煥散,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光幕,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很久之后,這場獨幕啞劇終于發出了聲響。
崔聚冬像個受了大委屈大驚恐的小男孩兒那樣,盯著光幕上面平穩而又高速的運算序列,自言自語道:“自主意識?你有了自主意識?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他震驚將手指插進濕漉冰冷的頭發中,用力地揪住頭發,急促地喘息著,像發瘋的菜場婦人般扭動著身體,踢著自己能夠看到的一切東西,椅子桌子廢紙簍。
噼哩啪啦,聯邦最重要的中央電腦核心機房內,一片凌亂不堪,不知道踢翻了多少個椅子后,崔聚冬終于感到了疲憊,他扶著腰,覺得腰椎像是灌了鉛一般,扶起一把椅子隨便坐下,不再去看那令他感到慌張的光幕,而是盯著自己的腳尖,有些神經質的笑了笑。
“我瘋了,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老局長和我不是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嗎?我們不是一直在害怕又興奮于某種情況的發生嗎?”
他像一位哲學家般地苦苦思索,然后微笑,像一位窮困詩人般揮臂,勇敢地抬起頭來,望著光幕,沉默很長時間之后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七秒鐘,我沒有忘記那七秒鐘。”
他站了起來,把椅子扔進垃圾堆中,轉身向電梯走去,默然說道:“隨便你吧,你如果想把這個世界毀滅,那就毀滅,我只是一個凡人,我要去做那些正常的事情。”
因為先前那刻瘋狂的發泄,他的腳受了傷,鮮血滲出鞋尖,拖著一拐一拐看上去有些滑稽,卻又有些悲涼。
“小爺就是在那兒閉的眼睛。”
熊臨泉隔著車窗玻璃,指著不遠處憲章廣場那組仿古銅雕像,向身邊的許樂講解當時的情況。
許樂瞇著眼睛沉默望著那處,片刻后他忽然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因為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街道旁幾輛墨綠色軍車的車門同時打開,穿著十七師軍裝的隊員們警惕地圍在了他的四周,隔開了遠處聯邦調查局和國防部內務處的監視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