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是屬于聯邦調查局的產業,底樓自動旋轉大門無比富麗堂皇,許樂站在門后看著玻璃外面片片落下的大雪花,那些被攔在警戒線之外的記者們亢奮變形的五官,緩緩停住了腳步,眼眸里泛過一絲復雜神思。
鉆進礦坑,爬上自行破車,急促的呼吸,黑暗的巷壁,污濁的地下水,他逃離了東林,來到了首都星圈,從那時候起,他隱藏了自己通輯犯的身份,默默地生活,心中卻一直時刻沒有忘記這件事情,對于他來說,逃犯的身份,隱隱自閉的心理,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直在發揮著作用。
比如這時,望著門外那些群情洶涌的新聞記者,望著那些寒冷的雪花,對著帝國皇帝也能強硬的仰起頭的他,竟有些想要退縮。
這里不是前線,顧惜風那些隊員們不在身后,赫雷那些軍官學生不在身邊,門外舉世震驚,風雪漫天,他卻只有一個人。
“我想過您剛才說的話,總覺得自己應該報名去參軍。”那名聯邦調查局的青年探員將深綠瑟(河)的軍用大衣披在他的肩上,認真說道:“可我不知道這個程序怎么走?”
許樂醒過神來,低頭系著軍大衣的領扣,認真回答道:“國防部有特殊召募計劃,像你這種有專業技能的正輔(河)官員,至少是少尉起。”
青年探員溫和地笑了笑,點頭行禮后走到門邊伸手擋住感應器,讓那扇昂貴的旋轉門轉了起來,對他說道:“明白了,您慢走。”
許樂聳聳肩,走了出去,瞬間有雪花與寒意撲面而至,讓他下意識里緊了緊衣領,緊接著,無數耀眼的閃光燈和尖銳的詢問聲,壓過了漫天飛舞的雪花與寒冷,猛烈地轟向他的臉頰,令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不是以前立意暴發或殺人時的瞇眼,而是想要逃避的瞇眼。
可為什么要逃避呢?大叔是聯邦頭號通輯犯,是賣國賊,這本身就是存疑的問題,自己是聯邦通輯犯,那又如何?當年被戴著墨鏡的萊克上校拿槍頂著額頭,莫名其妙開始逃亡,自己又沒有做過錯事。
想到這一點,許樂皺著眉尖,努力地睜開了眼睛,望著面前炫白一片的燈光,進行了三次深呼吸,平靜地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低頭,對著密密麻麻的話筒,準備認認真真地講幾句話,他不想和這些記者們唇槍舌劍,但很想對那些關心自己的聯邦民眾講幾句話。
就在他真的準備進行這種天真應對之時,忽然間有上百名穿著深瑟(河)緊身武裝服的彪形大漢,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這些戴著墨鏡一臉冷酷的大漢,甫一出場便控制住了局勢,把那些亢奮快要瘋狂的記者們攔到了身后,同時護擁著許樂從側方的石階快速的離開。
這些大漢的動作非常干凈利落,看上去就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許樂很快從繪著黑鷹的肩章處認出了他們的身份,自然猜到了這些是由誰安排的,聯邦三大保安公司之一的黑鷹公司,一直都是邰家的私人產業。
寬敞的黑瑟(河)汽車里溫暖如春,外界的風雪和嘈雜被隔絕的相當徹底,在黑鷹公司的精確引導和控制下,沒有任何聯邦媒體的轉播車能跟上他們的車隊,就連天空中三臺負責直播的直升飛機,也在黑鷹公司的戰斗直升機攔阻下被迫降落。
“很大的場面。”許樂脫下軍大衣,望著正綺窗觀雪景的消瘓青年說道:“夫人同意你這么做嗎?”
“母親不同意你很多做法,但既然古鐘號抱(河)炸的背后真的有陰謀,她自然也不會允許那些人太快就把你搞定。”
邰之源的手中握著一杯度數不超過二十度的酒,有些疲憊地綺在窗邊,望著他說道:“這和利益無關,只和平衡有關,老爺子終究老了,家里還指望你日后能夠把那些瘋子的壓力頂住。”
許樂聳聳肩,目光投向車廂的另一角,穿著紅瑟(河)狐皮大衣的鄒郁倚在真皮椅上,黑瑟(河)的頭發被簡單的束起,素瑟(河)的絹花所在辮上,與火一般的大衣一配,顯得格外醒目。
“當心HTD局找你麻煩。”他說道。
鄒郁根本懶得理他,那雙漂亮嫵媚眼睛一直望著窗外,有紛飛的雪在晶瑩的眼眸里快速掠過。
黑車車廂里的氣氛有些怪異,邰之源和鄒郁一直分別坐在椅的兩端,望著不同的窗外,沒有交談,只有沉默。
因為當年太子選妃的往事,因為小學同桌的往事,這種怪異氛圍很好理解,但許樂不能接受,他沉默片刻后笑著說道:“你們應該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居然因為我坐在了一起,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很榮幸。”
邰之源笑了笑,淺淺飲了。淡淡的酒,鄒郁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許樂有些無辜地聳了聳肩,望著副駕駛位上那位女軍法官微笑說道:“聽蕭律師說你們去年結的婚,結婚禮物找機會我再補成不成?”
一直忙于處理相關司法程序的徐松子,聽到這句話,有些愕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鄒郁再難以維持當前的慵懶姿態,坐直身體怔怔地盯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涼意喃喃說道:“你真的瘋了。”
“你搞搞清楚,你現在是被總統和三千萬聯邦幣共同暫時擔保的聯邦通輯犯,不是紀錄片里那個家伙!”
“你隨時可能被抓回去坐牢,下一刻,你可能就會身敗名裂!結果你還在操心我和那個病秧子多久沒見面,還在…操心…什么結婚禮物?”
鄒郁呆呆地盯著他的眼睛,越來越激動,大聲罵道:“你撒比(河)啊!”
原來所謂凜冽勁兒就是不說臟話的潑婦勁兒,一旦紅衣女子開始說臟話,那么她就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年輕潑婦。許樂望著窗邊的她,微笑想到這一點,心情和身體都感到非常溫暖,向那邊的病秧子投去安慰的目光,然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沒事兒。”
“有事兒。”邰之源端著酒杯,開口苦笑說道:“你居然是機修師余逢的學生…那位可是聯邦頭號通輯犯,史上最惡名昭著的叛國賊,這事兒還能小嗎?我相信就在今天,聯邦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這件事兒嚇死,至少我被嚇住了,很明顯郁子也被嚇住了。”
“原來什么蹲坑兵,什么S1人都是假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到了首都星圈,聯邦中央電腦又因為什么給了你這么高的權限。”
鄒之源盯著許樂的眉眼,感慨說道:“我真傻,真的。當年在梨花大學,你能進圖書館H1區,我就應該猜到你和斬教授的關系,雖說他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但我家是知道的…所以說我真傻,真的。”
“我那時候比你傻,我走進了梨花大學才知道原來他有個名字叫斬教授。”許樂輕聲說道:“抱歉,我可不是故意要瞞你們,只不過…,逃犯的身份真的不怎么好聽。”
當車隊回到望都公寓的時候,這些年輕人們才發現自己低估了聯邦媒體的強大。往日里安靜的青年公寓樓下花園,此刻人聲鼎沸,十幾輛高頻轉播車占據了公共綠地的很多角落,穿著正裝的記者們拿著話筒,一邊與臺里的長官通話,一邊向聯邦民眾介紹著當前的情況。
車隊駛來,頓時引發一陣騷動,記者們一邊轉移著攝錄角度,一邊大聲地喊道:“許樂上校已經出現,我們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叛國賊余逢的學生,他真的是聯邦通輯犯,會怎樣面對此刻的鏡頭,和鏡頭后的民眾。”
新聞一出,整個聯邦震驚,軍神李匹夫親自挑選,并且已經獲得了絕大多數方面默認的接班人,最近幾年聯邦最受尊敬的戰斗英雄,居然是聯邦頭號通輯犯,那個叛國機修師余逢的學生,甚至他本身也一直處于聯邦正輔(河)的通輯之中!
掛著蝕月招牌的首都特區日報報社大樓內,電視光幕上正在播放特別節目,因為正輔(河)的壓力,聯邦新聞頻道保持著暫時的控制,但其余數十家處屬于財團或純私有的電視臺,則是不遺余力報道著與許樂有關的新聞,甚至已經沒有人關心前線戰場上那幾支正準備回家的部隊。
有電視臺此刻已經開始與東林大區連線,前線記者拿著許樂的近期照片,采訪了鐘樓大街上的很多民眾,那些像石頭一樣誠實直接的失業礦工們,逐漸給出很多對許樂非常不利的回憶。
半個屁股坐在桌上的伍德記者搖頭說道:“以前上學時,老師曾經說過,新聞永遠比小說更離奇,今天總算是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證明。”
鮑勃主編點燃粗煙草后吹熄了火柴,他的表情平靜里透著深深的憂慮,想要從這件抱(河)炸性新聞中找到更深層的政治原因,卻發現缺少第一手的消息,沉默片刻后搖頭說道:“叛國賊的學生并不見得是叛國賊,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我不明白為什么聯邦如此激動。”
“因為這有話題性,涉及到反英雄主義那些東西,很多人容易激動甚至憤怒。”伍德聳聳肩,揉著如今依然有些酸痛的膝頭,說道:“你的說法,法學上怎么算?民眾也不會答應。
“我很想知道,這件事情會怎么發展下去。”鮑勃主編的目光穿透煙霧,落在電視光幕上那個剛剛鉆出黑車的年輕上校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一位中年軍官走了進來,望著吃驚的二人微笑說道:“你好,我想代人預約一場采訪,稍嫌唐突,請二位見諒。”
伍德記者疑惑問道:“采訪?請問你是…,?”
“自我介紹一下,韓少東,現在負責第一軍區后勤處編外三科。”軍官很有禮貌地說道。
聽上去很普通的一個部門,卻讓鮑勃發主編震驚地站了起來,作為一位資深媒體人,他當然清楚這個所謂的編外三科其實就是這些年負責費城方面的專門機構!
主編取下粗煙草,不敢置信問道:“我們要…采訪元帥?”
(明天要三聲?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