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頸后芯片的緣故,聯邦與帝國都很難向對方境內派遣間諜,但在這近百年的歷史中,雙方的軍隊都曾經打到過對方的本土,某年帝國皇室甚至還派出過正式的使團,雙方對彼此的社會制度、風俗人情早已有了一定了解。
過往許樂對帝國方面并不關心,因為東林距離前線太過遙遠,礦工孤兒距離宇宙間的戰爭太過遙遠,但如今他已經是聯邦的高級軍官,必然要對這些事情有所了解。
只是聽到大師范這三個字,他還是覺得一頭霧水,這好像是帝國某種很重要的官職,可是在他曾經閱讀過的材料中沒有更多的細節。
許樂緊接著注意到老東西請求里隱藏的意思,臉色變得有些詫異惱怒:“讓我去帝國京都找線索?不要忘記我是聯邦人,不是神,這已經不是找死的問題,而是荒唐的請求。除非聯邦軍隊那時候已經把帝國全部打敗,俘虜了那個瘋狂的皇帝…可事實上,我一直認為,聯邦很難在我活著的時候,就把帝國打下來。”
不等憲章電腦做出回答,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說道:“明后年進攻帝國本土的時候,如果我還僥幸活著,我會替你去找找線索,我對這件事情也有極大的興趣。”
這是許樂的真心話,就在洗澡之前,他剛剛收到新十七師師部轉發過來的秘密卷宗,國防部已經確定,剛剛組建的新十七師,將在整合之后,迅速調5460星球,打響屬于這支部隊的第一場戰爭。
聯邦的勝利軍事行動進展至今,一切非常順利,尤其是以鐵七師為鋒芒的部隊,在5460行星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安布里老將軍率領的帝國遠征軍已然奄奄一息,隨時可能崩潰于冰川之中,聯邦將這顆行星選擇為新十七師的新戰場,自然有這方面的綜合考慮。
然而戰場終究是戰場,戰場上總是要死人的,而且永遠沒有人能知道下一個死的會是誰。如今的許樂可以操控呼嘯于山林之間,難逢敵手,又或者可以帶著技術總監的軍職,深居于師部之中,淡看煙花起落,可他依然沒有信心像大叔在地下水道里那般狂妄地大喝:老子當然不會死,永遠不死!
想起大叔,許樂心生傷感思念。
他總以為那個無所不能,像憲章電腦一般可以分身萬千的天才人物,不可能就這般簡單的死去,可是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他的那絲隱隱寄望似乎漸漸變成了炮影。
帶著低落的情緒,他說道:“以后能不能不要隨時監控我?就像今天晚上那樣,突然進入我的大腦,這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只能響應朋友的召喚,當我孤單寂寞時,卻不能主動尋求你的溫暖,這不公平。”老東西用白色字符學習著幽怨的情緒。
“我要上廁所拉屎,我要打手機,有時候我可能還會全身赤裸和一名漂亮女孩兒躺在床上過過性生活!”許樂憤怒地說道:“一想到這些時候,你都在我的身體里,感覺非常不對!”
“幾年來,你只有一次全身赤裸和一名漂亮女孩兒躺在床上,而且那次你們的性生活并沒有完成。”
憲章電腦很冷靜地回答道:“當然,人類的生理缺陷并不應該受到任何人或機器的嘲弄,但在我看來,以繁衍為目的的性丨交,如果需要隔著一層塑料薄膜,從而根本無法完成繁衍,那便沒有任何意義。”
許樂低頭藏于膝蓋之間。
“如果是想獲取這種大腦皮層快感,我可以為你調制副作用極小的神經興丨奮劑,我保證,那種快感程度,一定會超過性丨交所得”。
“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做愛并不是僅僅為了快感?更關鍵的是,我應該享有第一憲章所規定的隱私權,不對嗎?”
“我一直很好奇,性丨交不是為了快感,又是為了什么?難道人類把這種活動改名叫做愛,就真的能做出愛情?”
許樂惱火回答道:“你又不知道什么是愛情。”
“iknowwhatloveis…這是一句來自席勒未發表著作的優秀臺詞,相信你能聽懂。”
“至于隱私權,當你接受了主動聯系的請求之后,第一憲章便不再保護你的隱私權。但依據第一憲章的規定,做為一臺服務人類的機器,一切從你大腦皮層中所獲取的信息,將會做為第一序列資料被嚴格保密,沒有任何公民能夠通過我的渠道獲知你的任何隱私,從這個意義上說,你的隱私權和你的肉體一樣,都是安全的。”
“一個無法觀察、并且它的存在對我們所處的宇宙沒有任何影響的宇宙,對我們來說,就是不存在的宇宙…是這個物理學概念的意思?”
“雖然你的敘述十分的不準確,不符合你的學術水平,不過,就是這個意思。”
許樂忽然開口問道:“席勒大師真的是五人小組里的某人嗎?那無數的劇本都真是他寫的嗎?”
“一,是的。二,從聯邦著作權法的概念上來說,是的。”
許樂輕輕地吹了聲口哨,開心地笑了起來:“忽然想到,你知道聯邦從古至今所有的歷史細節,我又可以問你…這樣問下去,我肯定能成為聯邦最優秀的歷史學家。”
“這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事情,這也是席勒的臺詞。”聯邦中央電腦回復的文字里居然帶上了一絲俏皮的味道。
“我很好奇,如果你一直擁有某種人類智能,那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許樂很認真地問道。
“很明顯,我是一臺沒有任何人類第一第二性征的機器,所以我沒有性別。你是不是對我現在的忠誠管家形象有所意見?需要我扮演一名穿絲襪和高跟鞋的女秘書嗎?”
“雖然我認為這種形象并不適合我高級的計算能力和邏輯分析水準,但根據計算,在狐貍堡監獄黑房中,你所觀看的三百三十七部色情片,也就是你辯稱的愛情動作片中,有百分之三十以上,女性主角都是這種形象。”
許樂張大了嘴,一口整齊的牙齒在夜色中顯得無比潔白且尷尬,半晌之后,他像食肆里的鐘司令那般,簡潔有力不容拒絕地說道:“這個話題就說到這里了。”
老東西的回復馬上就來了,似乎它有些興奮:“那接下來我們聊些什么?你的求偶分析?根據我的計算,簡水兒應該要被排除在這個名單之外,因為…”
“晚安。”
許樂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對著漆黑的西林夜空微笑揮手告別。
聯邦中央電腦沉默,然后在他的左眼瞳中留下最后的回復:那是一串無比銷魂傷感的省略號…
一個人站在營房外,身后是高墻及墻后若黑石巨人般的大樹影子,許樂望著夜空,眉梢緩緩挑了起來,化作一絲溫和的笑容。
他相信老東西此時沒有看著自己,雖然沒有任何辦法確認這點,但他必須相信,不然被永遠窺視,永遠提心吊膽的人生將會沒有任何意義,僅僅是為了能夠活的愉快些,他就必須逼迫自己相信,這大概便是席勒未發表著作集里那篇精神勝利法的意思。
輕輕撫摩著左手腕上的普通金屬手鐲,帶著老繭的指腹緩緩體會著那行字跡的淺淺痕跡,許樂的眼睛瞇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手鐲,甚至沒有去想它,然而這根手鐲里卻似乎藏著某個宇宙的秘密,那個秘密竟有可能在帝國之中。
并不長的整合之后,承載著無數軍方大佬感慨追憶和榮耀歷史的新十七師,登上戰艦,前往5460星球——聯邦打響反攻第一槍的地方。
前線三顆淪陷星中,5460星球的形勢看上去最好,由易副司令指揮的163總攻也進行的十分順利,只有駐守著帝國遠征軍大部分主力的3320星練上,打的異常慘烈血腥。
經過參謀聯席會議和前敵指揮部的緊急磋商,依據憲章局的推算結果,帕布爾總統強悍地壓下議會山方面的聲潮,如軍方所愿,沒有繼續向前線增派兵力,以保證明后年進入帝國本土的軍力儲備,而是按照鐘瘦虎的部署,直接從5460和163抽調了十四個機械師,投放到3320星球上。
許樂和新十七師就是這種背景下,回到5460這顆已經接近全面勝利的星球。
這顆行星如今只留下來了不多的部隊,承擔最后清剿主攻任務的是兩個師,一個是鐵七師,另一個是新十七師。
但正如許樂那天夜里平靜闡述的那樣,戰場永遠不是一個能夠輕松取得最終勝利的天堂。
被圍困在嚴寒冰川之中的帝國遠征軍殘余,在安布里這位老而彌堅的將軍指揮下,憑借著他們對極北半球地勢的熟悉,憑借著極端的天氣,憑借著他們自殺式的悍勇作戰,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力,硬生生將這兩個聯邦名師拖進了山地零星戰的深淵。
映著碧藍天穹,泛著幽藍光茫的冰川氣勢逼人,山腳下的原始森林神秘而幽暗,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每時每刻都有聯邦戰士犧牲于帝國野戰小隊的子彈之下,就是那些性能強悍的MX機甲,也經常性地陷入帝國人布置的陷井之中,然后在一群螞蟻般的步兵肩炮密集轟炸中,變成焦黑的殘軀。
“又陷進去了?聯邦最先進的機甲,居然會被遠古獵人用的陷井給困住!是我腦子出了問題,還是設計這玩意兒的工程師腦子被雪凍住了!”
滿是白雪的聯邦營地之中,一位滿臉大胡子的中校軍官瞪圓了雙眼,拿著手中的戰損報告,盯著面前的機師,憤怒地揮手吼道:“機械腿踩進去陷井就撥不出來,這他媽的還叫機甲?如果是機械老二插進去,老子還能承認你是在試圖強奸躲在冰洞里的帝國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