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兄弟,你是哪兒的?跑這來干嘛呢?”
這次說話的不是那老外,而是后面的一個年輕人,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一二歲的樣子,聽口音似乎是個北方人。
“呃,我是從北…香港來的,是預防嬰幼兒先天心臟病基金會的工作人員,來這里考察統計高原出生嬰幼兒的患病率的…”
莊睿差點說出自己是從北京來的了,還好反應算是比較快,拿捏著粵語腔調,說出了一番廣式普通話來,至于那些人能否聽的習慣,就不在莊睿考慮之內了。
其實就算莊睿是說北京來的也沒什么,現在北京人在香港工作的多了去了。
“你們…是干什么的?”
見到有人和莊睿打招呼,索男馬上走了過來,一臉嚴肅的問道,他此行的任務可是保密的,見到這村子里有外人,尤其是有外國人的存在,馬上產生了強烈敵我觀念。
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活佛轉世的尋訪,是最怕國外一些別有用心的勢力參與進來的。
在這么個偏僻的小山村見到這么多人,不僅是索男,就是莊睿,也不明白對方幾人的來路,不知道這次是巧合,還是偶遇?
“哎,我說,哥幾個那么緊張干嘛?”
最先說話的那個年輕人對索男的敵視,有些莫名其妙,開口說道:“我們是華清大學的登山隊,此次是來征服茶瓦多吉志嘎山的!”
索男不為所動,伸出了手去,說道:“登山隊的?把你們的證明拿來看看…”
索男是政府的工作人員,曾經也接待過不少國內外著名的登山隊,知道像是學校組織的登山探險隊,一般都有學校的證明。
并且出于安全因素,所有前來西藏進行攀登探險的隊伍,必須要到當地政府報備,而且還需要配備當地的導游,否則是不允許進行探險活動的。
對那些有組織有經驗的專業登山隊,當地政府還是歡迎的,但是對于這些學生登山隊,就讓人有些頭疼了,這些人大多專業技術不怎么樣,卻是一腔熱血,很容易在登山過程中出問題的。
最起碼在有報道的拯救某些探險隊的新聞里,發生的基本上都是學校的學生被困山林,或者是爬上山下不來的事情。
“你是干嘛的啊?憑什么要看我們的證明?”
那小伙子滿腔熱情的迎過來,卻是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有些脾氣,一臉不善的直愣愣的反問起索男來。
他們的確是華清大學的登山隊不假,但卻不是主力隊員,曾經攀登過珠穆朗瑪峰的那批隊員早就畢業了,那已經是人類攀登的極限高度了。
后面的人雖然有志超越,奈何再也找不到一個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的高度了,再加上自知經驗技術都不怎么樣,所以才來挑戰海拔相對較低的茶瓦多吉志嘎山的。
“呃,我是西藏自治區政府工作人員,陪同莊先生來實地考察的,我有資格要求你們出具證明文件…”
索男拿出一個綠皮的證件,在莊睿都沒看清楚的情況下,飛快的在那幾個人面前晃了一下,緊接著就收了起來。
“政府的怎么啦?我們有過報備的…”那個年輕人還是有點不爽,憤憤不平的嘀咕著。
“哎,趙軍,你小子少說幾句…”
這時從屋里又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那個男的手里拿著張文件,走過來遞給了索男,說道:“這是我們學校的證明,還有在當地政府報備的文件…”
就在索男查看證明的時候,一個小個子的藏民擠了過來,用藏語和索男交流了起來,索男的臉色慢慢好轉過來,點了點頭,把那證明文件交還給了那個男人。
“小莊,這幾個人倒是沒什么問題,那個叫頓珠次仁的是他們的導游,不過你最好少說幾句話,你那香港話說的實在不怎么樣,別被人給拆穿了…”
誤會澄清了之后,索男把莊睿拉到一邊,小聲的交代了莊睿幾句,敢情莊睿引以為豪的港式普通話,在索男看來是漏洞百出。
“沒事,在香港的基金會工作,又不一定非要是香港人…”
莊睿笑了笑,回了索男一句之后,向那個登山隊的人迎了過去,這幾天除了和彭飛用普通話溝通之外,聽到的大多都是藏語,現在見到幾個內地人,莊睿感覺很是親切。
“嗨,大家好,我其實是內地人,在香港工作的,見到你們很高興…”
莊睿再怎么說,也是畢業四五年的人了,加上這兩年來東奔西走的,算得上是見多識廣,沒幾句話的功夫,就和這一幫年輕人聊了起來,連帶著把他們的來路都給套出來了。
這個登山隊的隊員,都是由京城華清大學的大三學生組成的,一共六個人,四男兩女,他們是趁著畢業前的這個暑假,來西藏進行攀登活動的。
登山隊的隊長也就是最后出來的那個學生,叫做朱偉,說話有些沖的那個小伙叫趙軍,另外一個是他的同學魏正,至于那老外,則是比他們要低一個年級的學弟,來自英國的大衛。
兩個女孩一個叫文秋倩,一個叫文秋雨,居然是雙胞胎姐妹,只是姐姐文秋倩來到這里之后就有高原反應,一直呆在木屋里沒有出來。
文秋雨長的很漂亮,剪了一頭的短發,顯得很有英氣,一直沒有說話,偎依在朱偉的旁邊,兩人有點像是情侶關系。
這些人之所以選擇茶瓦多吉志嘎山,是因為茶瓦多吉志嘎山雖然沒有梅里雪山出名,但是最高峰也達到了海拔5600米左右,并且要比梅里雪山更加險峻,更加富有挑戰性。
莊睿搞明白情況之后,不由暗地里搖了搖頭,這些年輕人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5600米的山峰,別說是業余登山隊了,就是專業登山隊,都會極為重視,并且制定攀登方案的。
而這幾個年輕人,一副初出茅廬不怕虎的樣子,他們只看到了大自然瑰麗秀美的風光,但是完全不知道大自然的險惡,莊睿還是希望他們攀登到一定高度后力不繼的時候,能懂得知難而退的道理。
“莊大哥,您這邊有醫生,能不能幫小倩看下病啊…”
年輕人很容易相熟,加上莊睿年齡比他們大,見識比他們多,一會兒的功夫,幾個年輕學生,已經是一口一個大哥的喊著了。
朱偉他們昨天就到了這個小山村,本來決定今天早上開始登山的,但是文秋倩病倒了,他們準備的也不充分,根本就沒有帶對癥的藥物,這會正在商量是繼續登山還是先把病人送出山呢。
現在見到莊睿等人里面有醫生,無疑是雪中送炭,讓他們看到又可以繼續登山的希望了。
“拉巴次仁院長,這邊有個病人,能不能先給她看下啊…”莊睿答應了朱偉之后,走到醫院人員那邊。
“行,等等,我拿下測血壓的工具…”
由于大家走了一天的路,都坐在村子里休息,現在對村里小孩的身體檢查還沒有開始,拉巴次仁聽到莊睿的話后,馬上站起身答應了下來。
莊睿跟隨拉巴次仁走進那個木屋之后,看到在屋里的竹床上,躺著個女孩,長的和文秋雨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是面色十分蒼白,雙唇發紫,見到眾人進來,卻是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小莊,她這是急性高原病的癥狀,是因為由平原地帶突然進入到高原引起的,需要靜養兩到三天,我給你的那些藥,都是對癥的,可以先給她服用…”
拉巴次仁在測量了文秋雨的血壓和心跳之后,給出了診斷結果,這種病因在剛進入西藏的游客身上,是很常見的,患者一般都是體質相對較弱,或者平時活動不多的人。
“醫生,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文秋雨著急的問道,這次可是她把姐姐給拉來的,剛才在屋里都急哭了,正商量著讓人給抬出山去呢。
“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吃過藥觀察一晚上,明天再看看…”
拉巴次仁的話讓幾個年輕人都松了一口氣,如果文秋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們回到學校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為了不影響眾人休息,一行人退出了木屋,莊睿和他們聊了幾句之后,回到了嘉措那邊,他身上可是有著雙重任務的,既要假扮基金會的工作人員,還要尋訪這里是否有轉世靈童。
“小莊,這個村子一共有六個一年內出生的嬰兒,其中有三個要早于活佛圓寂的時間,只有三個符合條件的,等會開始會診的時候,你和巴桑喇嘛多關注一下…”
索男見到莊睿過來之后,把他和巴桑拉到遠處,小聲的交代了起來。
莊睿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那三個嬰兒都是多大?”
“一個是兩個月大,另外兩個都是四五個月的樣子吧…”
索男也沒有見到小孩,只是聽村子里的人說,這幾個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沒有去醫院,雖然剛出生不久,糊涂的父母都記不清是那一天了,剛才索男追問了好久才搞明白。
“兩個月大…”
莊睿有些無語,看來此行真的是只能做一下統計工作了,他根本無法想象兩個月大的孩子,如何能去辨認東西?
第七百三十八章福相 “白獅,過來…”
莊睿坐在一家村民的門前,喝著青稞茶,看到一群七八個孩子,在圍著白獅起哄,連忙招呼了一聲,以白獅的體型,即使沖撞一下,也不是那些小孩能禁受得了的。
“嗚嗚…”
白獅沖著跟在它身后的那些藏獒低吼了一聲,幾只藏獒沒有敢再跟上來,但是那些小孩子不害怕,他們從出生,就整天和莊睿玩耍的。
藏獒對于西藏人來說,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忠誠的伙伴,就是一個吃奶的孩子,也不會害怕藏獒的。
“你們不上學嗎?”
被一群小孩圍在中間的莊睿,有些好奇,他看這些孩子小的有七八歲,大的已經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了,一個個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藏袍,頭發亂的像個小野人似地。
這些小孩應該是不會普通話,聽到莊睿的話后,只是歪著頭看著莊睿,領頭的一個小孩嘰里呱啦的說了起來,可是莊睿一句都聽不懂。
“他們沒錢上學…”
拉巴次仁安排好醫生們組裝完檢測儀器后,走到了莊睿的身邊,指著周圍的梯田,說道:“這里村子只有這么一點地,每年的收成僅夠他們生活和換一些油鹽醬醋用的,哪里還有錢讓孩子們上學啊…”
拉巴次仁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小山村,對于村子很熟悉,這個在雪山腳下的山村,連電燈都沒有,七八歲大的孩子,就要去放牧了。
“國家不是有九年制義務教育嗎?”莊睿不解的問道,他記得自己以前聽說過,在西藏這里上學,很多費用都是減免的。
“這些孩子六七歲就要幫大人干活,去放牧牛羊了,再說即使上學不要錢,在外面吃飯還是要錢的啊…”
拉巴次仁搖頭嘆了口氣,像這樣的小山村不是只有一個,很多住在山腳下的孩子,都是上不了學的,僅僅是每個學期百十塊錢的食宿費用,這些村民們都掏不出來。
“拉巴次仁院長,您問問他們,愿意上學嗎?”
看著這些臉蛋通紅的藏族孩子,莊睿心里的一根弦被撥動了。
莊睿早年喪父,原本感覺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但是自己最起碼受到過良好的教育,而不是像這些孩子們一樣,剛懂事就要去做成年人干的事情。
七八歲?那時候莊睿恐怕只懂得調皮搗蛋堵別人家煙囪,哪里知道生活的艱辛啊?
拉巴次仁聽到莊睿的話后,用藏語問了孩子們一句,莊睿看到,這些小孩們的眼睛,頓時亮了,圍著拉巴次仁嚷嚷了起來,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
有一個孩子一邊說話,還一邊拿了個木棍,在地上寫畫了一陣,然后很自豪的抬起頭,指著地上的藏文,大聲的對拉巴次仁說著什么。
“他說,這是他的名字…”
拉巴次仁心里也有些感慨,看向莊睿說道:“孩子們都想上學,但是知道家里很窮,這個孩子的外婆家是山外的,所以會寫自己的名字…
在這個村莊里,幾乎所有人都不識字,他們尊敬有文化的人,也想讓自己的孩子做個有文化的人,但是實在是拿不出上學的費用…”
“索男大哥,您過來一下…”
莊睿聽到拉巴次仁的話,抬頭招呼了一聲索男,他想幫助這些孩子上學,不過這種事情,讓作為醫生的拉巴次仁去說,有點不太合適。
“索男大哥,您幫我統計一下村里有多少年齡夠上學的孩子,我想要資助他們從小學到大學的所有費用…”
“小學到大學?小莊,這筆費用可不少啊…”
索男聞言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莊睿這冒牌基金會的人,真的要做慈善了。
雖然西藏有各種政策,上學費用很低,但是從小學到大學,沒有個二三萬塊錢,也是辦不到的,這村子里最少有十幾個失學孩子,算下來就要好幾十萬呢。
索男并不知道莊睿的身家,反正對于他自己而言,幾十萬已經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莊睿擺了擺手,說道:“先不要提錢,索男大哥,您先去統計,然后把名單給我,等咱們出山之后,再找當地的教育部門來安排…”
資助這些孩子們上學,對于莊睿來講,從經濟上是一點負擔都沒有的,但是他怕有些部門和家長做表面工作,拿了錢后去用到別的地方,所以想出去以后直接和倫珠縣長談這事。
“好吧,我現在就去辦,對了,那幾個要做檢查的孩子馬上都要出來了,你和巴桑注意點…”
索男深深的看了莊睿一眼,轉身去找村長了,在這樣封閉的小山村里,村長絕對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只要他同意讓娃們上學,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莊居士,咱們怎么才能看出這孩子是老師的轉世啊?”
索男離開之后,巴桑撓著頭向莊睿問道,雖然他是尋訪活佛轉世的最重要的組成人員,但是巴桑本身還是個大孩子,對于這種事情并不了解。
“這個…”
莊睿也有些撓頭,想了一下之后,說道:“這樣吧,回頭他們在檢測的時候,咱們拿出活佛曾經用過的東西,去逗弄他們,看看這些孩子有什么反應…”
這事莊睿也很無奈,總不能指望那些吃奶的孩子們,見到他們就撲過來吧?
巴桑點了點頭,跟在莊睿身后,向已經準備好的醫院工作組走去,那幾戶有孩子的牧民,在見到巴桑后,都是很恭敬的行了個禮。
在西藏這地方,就是自治區主席和一個喇嘛在一起,保證這些藏民會先向喇嘛行禮的。
雖然巴桑看上去很年幼,卻依然能得到藏民們的尊敬,如果不是手上抱著孩子,恐怕他們都要行跪禮的。
最先開始檢測的,是那幾個兩三歲的孩子,高原先天性心臟病雖然多發于移居高原的人,但是原住民也是有很大幾率患上這種病的。
按照拉巴次仁院長的話說,他們現在的設備不是很先進,對于一些心率的檢測不怎么到位,只能做一些比較普通的檢查。
不過即使是這樣,對于常年生活在山里的藏民們來說,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把孩子給領出來了,在小村的曬谷場上,到處都洋溢著歡笑聲。
“莊大哥,這條大白狗是您的吧?”
華清大學的登山隊員們,除了兩個女孩不在之外,其余幾個人都圍過來看熱鬧了,最先和莊睿打招呼的那個叫趙軍的學生,此刻正一臉羨慕的看著白獅。
“那是藏獒,懂不懂啊?去,一邊去,莊大哥,能不能讓我們和它照張相?”
登山隊長也沉不住氣了,用職權把趙軍趕到一邊之后,眼巴巴的望著莊睿。
“我是沒意見,你們問問白獅愿意嗎?”
莊睿呵呵的笑了起來,身邊的白獅很配合的抬起頭,嘴中發出“嗚嗚”的低吼聲,嚇得那幫子學生連忙向后退去,白獅的體型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試想一只獅子站在身前,能有幾人不發憷的?
“小莊…”
看到馬上就該幾個一歲以下的孩子檢測了,正和村長說著話的索男,連忙喊了莊睿一句。
“得,給你們個錄像看,別打擾我工作…”
莊睿把白獅捕食的DV機遞給了幾個學生,自己湊到了檢測人群的中間。
“這小孩子真可愛,來,叔叔抱抱…”
莊睿把手腕的天珠拿在手上,逗著一個七八個月大的男孩,或許是和平時聽到的語言不一樣的原因吧,那孩子居然哇哇大哭了起來,一雙小手拼命撥打著面前的天珠。
“我靠,這樣也行啊?”
正當莊睿收回手的時候,忽然感覺胸前有點熱乎乎的,低頭一看,那小娃娃已然是化悲憤為力量,正用另外一種方式向莊睿提著抗議。
“不要擦,童子尿是很吉利的事情…”
正當莊睿拿出紙巾,準備擦拭下衣服的時候,被嘉措給攔住了,旁邊人也是看的哈哈大笑,搞的莊睿有些悻悻然。
在那個孩子檢測完之后,巴桑上前給他灌頂賜福,然后下一個小孩又被抱了過來,這是那個年紀最少的嬰兒。
雖然不想再做怪叔叔,莊睿還是拿著天珠項鏈湊了過去,他的這種行為看在那些村民和醫生的眼里,是有愛心的舉動,自然也沒有人制止。
“嗯?有點古怪…”
這個孩子雖然很少,臉上的皺紋剛剛舒展開,但是一雙小眼睛,特別的明亮,最讓莊睿吃驚的是,這孩子的耳朵尤其是耳垂,非常的大,單單是耳垂,幾乎和整個小耳朵,差不多大小了。
按照古人的話說,雙手過膝,大耳垂肩,這可就是福兮福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