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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一章 命運奔流 紛亂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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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朝,景翰十年東,山東東路,魚營縣。レ♠レ

  冬ri已深,紛紛揚揚的大雪在下,將小小的縣城內外,披上一片銀裝素裹。只是在眼下的魚營,沒有多少人會對這樣的雪景感興趣。

  除去一些大城市里的富貴人家,又或是沒心沒肺的小孩子,這樣的大雪天對于普通的民眾來說,總是最難捱的。特別是過了秦嶺淮河一線,每至冬ri,人們積好柴薪,往往在被褥中裹上一月兩月,過著不愿意下床的ri子,并不出奇。一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冬ri又沒什么事情,二來則是因為此時家家戶戶未必能都有冬衣,許多地方的鄉野農戶,或許連基本的保暖衣物都沒有,冬ri到來時,也只能一家人裹著被子,瑟瑟苦捱,每一次的下床,都是一次煎熬。

  而也有的家境窘迫的貧窮人家,秋末冬初砍了柴禾到處售賣,到得冬ri自家卻無柴取暖。賣炭翁心憂炭賤愿天寒的事情,在此時的武朝,也并非是什么奇聞。如此這般,冬ri一來,大城市的附近沒有人們大面積凍死,便算得上太平年景,至于體弱的老人,過不了三九寒天,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當然,魚營算不上什么大縣,但終究在黃河岸邊有一個碼頭,有些富戶聚居,在這樣的雪天里,會出門的人,終究還是有的。縣城之中,幾處最好的酒樓、茶肆因為寒冷的天氣,生意都有減退,倒是青樓的生意,雖然有所影響,但影響卻并不大。不少的豪客、富戶愿意在這些地方享受溫暖的、如同回家一般的感覺,一些因雪天滯留魚營的商戶,在無所事事中,也只能來到這些地方盤桓消遣,將短期的生意,做成了長期。

  魚營最好的青樓c魂香閣,每ri里便是燈火通明。青樓大門、四周掛了厚厚的棉布簾子,內里燒起最好的碳條,歌女歌喉婉轉、點心可口,作陪的青樓女子貼心可人,若要洗浴,四時也都有熱水。盡管花費不菲,縣城上的富戶又或是滯留魚營的商旅也都愿意來此消遣。

  當然,偶爾也會有些熱鬧可看。

  如同此時,c魂香閣中,熱鬧的一幕便在發生著。一名身著棉襖的女子領了幾名大漢,將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自樓中某個女子的房間拖出來。那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不肯走,雙方幾乎在樓中對罵起來。

  類似這種“捉奸”的戲碼在青樓之中并不少見。但老實說,真要鬧起來,說明女子本身也要有些背景,而且在兩人的對話當中,旁人也能聽出雙方并非夫妻。大廳里的人都饒有興致地看戲,議論紛紛。

  喝醉了的年輕人拖著下樓的扶手,掙扎得激烈:“我不是你的相公!我又不是你相公!你只是我的妹妹!憑什么管我的事!你憑什么關我的事!放開我,我要回去喝酒!”

  男子撒潑耍賴,每個章法的亂喊,走在前方的女子身著棉襖,臃腫得看不出太多的身形,但只看面容還是不錯的,此時被氣得目光發抖。對著后方卻只道:“拖他出去!”兩名隨行的大漢便拖了男子一路掙扎著下樓。

  男子一面抓住每一個可以抓的東西,又或是干脆往地上躺,掙扎呼喊著:“我不走!你憑什么這樣!我是你哥哥!長兄為父!現在家里我最大!你這個賠錢貨,你遲早不是樓家人,你干嘛管我的事!我要把你嫁掉!我要把你嫁掉——各位兄弟,這是我妹妹,我要把她嫁掉!今天誰給我付酒錢,我就把她嫁給誰!不要拖我——”

  這番話語令得樓中眾人一陣哄笑,一時間便有人接話調笑,但看起來這女子的后臺倒也不簡單。樓中有人交頭接耳,說道這女子是外地來做生意的,與魚營這邊黑白兩道通吃的陳老虎有些關系,已經滯留了好幾天了。山東一地本就是黑白兩道混雜,也是因為那陳老虎的背景,這女子才有可能在這c魂香閣里如此抓人。

  “這位兄臺,令妹要嫁,我們可管不住啊…”

  “不過妹妹管哥哥的風流事,也確實有些不好,哈哈…”

  一般的女子受了這類調笑,難免羞惱,眼前的女子雖然看來見識過大場面,此時咬著牙關也是眼眶微紅,一路下樓往老鴇手里放了一張銀票,說聲告罪。后方男子的喊聲,反倒是越發激烈起來。

  “我不要走…聽到了沒有!樓舒婉!你已經瘋了——我才是最聰明的!讓我回去喝酒!我不跟你一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個瘋子!你以為你殺了…就很厲害了是嗎!你還沒看懂…”

  “你再說大聲一點啊!”男子口中說出來的似乎是“殺了人”之類的事情,女子才陡然回頭,喝了一聲。眾人聽得這類事情,雖然微微一愣,但也并不出奇,先不說男子沒說清楚,就算真說清楚了,以山東一地黑白混雜的情況,能與陳老虎搭上關系的,又哪會是什么善茬。只是在聽得這句之后,便沒什么人再開口調笑了而已,這一片地方商旅來去,有武林大俠,也有綠林重犯,聚聚散散的,過幾ri便會被拋諸腦后。

  走出c魂香閣后,風雪撲面而來,女子擦了擦臉上的淚,走在前面。后方的男子,掙扎一路,口中說著她不是樓家人。待來到路邊兩輛馬車停靠的地方,女子才陡然回頭。

  “是啊!我不是樓家人!可你是!你現在看看你這個樓家人像是什么樣子!樓書恒!你是樓家最后的男人了,你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眼下在這里的,便是杭州城破后,流離四處的樓家兄妹。

  “我?”妹妹的斥責嚴厲,搖搖晃晃的樓書恒努力站穩了,揮開旁邊拉著他也攙扶著他的漢子,瘋瘋癲癲地笑著,“我是聰明人啊!我就是這個樣子,因為我是聰明人啊!要…要好好過,及時行樂!你…你才是瘋子!樓舒婉,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風雪之中,樓舒婉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在讓樓家站起來!我…在為爹爹和大哥報仇做準備…”

  “哈哈哈哈,報仇。”樓書恒搖晃著在笑,然后搖頭,“你要報仇,我不要啊!你這個瘋子…你還沒看清楚,你根本報不了仇,就算杭州的時候你沒看清楚,到了這邊也該看清楚了!報什么仇啊!一個梁山都死光了!你要報仇,憑什么…你以為你殺了自己的相公就很厲害了,你…你只是殺了自己的相公而已,而且你根本就不在乎他,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不殺了我…”

  樓書恒語聲漸低,樓舒婉站在那兒盯著他,目光中也充起血來,咬牙切齒地說道:“若非你是我哥哥,我早也殺了你了…”

  “哈哈,是啊。我對不起你,我跟他都對不住你,當初在逃難當中,我是被迷了心竅了,快要餓死了,我被迷了心竅了,不該拿你去換糧…”

  “你閉嘴!”

  “哦。”樓書恒神經質地笑,“你不喜歡,我不說了。可是…我看得清楚,樓舒婉,你報不了這個仇,我也不要跟你報仇,因為你心里根本…”

  “閉嘴!”

  “你心里根本就…”

  “閉嘴——”

  啪的一個耳光,響起在樓書恒的臉上,樓書恒踉踉蹌蹌地往旁邊走了兩步,在馬車的輪子邊坐到了地上,他哈哈的笑,從衣袖里拿出藏著的一個酒壺來,打開要喝,樓舒婉沖過去,照著他心坎踢了一腳,然后又一腳踢在他手上。

  “不許喝了,哥哥——”

  她沖上去對著樓書恒一陣拳打腳踢,冬ri里穿得本身就厚,樓舒婉也算不得有多大的力氣,對著樓書恒打了一陣,也只是將他的酒壺踢飛,將他的衣帽打亂而已。樓書恒眼下根本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挨了一陣打,滿身酒氣的在那兒嘲笑。樓舒婉站在那兒與他對望片刻,終于吩咐旁邊的人道:“帶他回客棧。”

  樓書恒被帶上一輛馬車,馬車要行駛時,樓舒婉仰著臉說道:“哥,我們回去再談。”

  樓書恒的腦袋耷拉在馬車車窗那兒,恍惚低聲道:“我還要去c魂香閣…”

  那輛馬車走了,樓舒婉站了好一會兒,然后伸手按了按額頭,轉身時,看見被打飛在雪里的酒壺,就這樣走過去撿起來。里面的酒已經灑了不少,但終究還有,她站了站,舉起酒壺咕嘟咕嘟地給自己灌了幾口,臉上透出一絲紅暈。與身邊剩下的隨從說道:“走…咱們要把虎王的事情辦好…辦好以后,就好了…”

  一行人走向剩下的那輛馬車,馬車開動時,魚營縣外不遠的一個小村莊。昏暗的柴房里,一雙眼睛仰起來,望著窗口飄下的雪花,眼睛屬于一名身材骨架寬大的男子,他此時身上邋遢,顯得異常消瘦,躺在一片雜亂的柴堆之中,半邊臉上傷痕累累,已經被毀去一半的容貌,也因此,沒有人再能看見…曾經在那片臉頰上刺下的罪人烙印。

  不遠處的爐灶邊,一名衣著不算厚的農家婦人一邊哄著手中兩歲大的孩子,一邊往灶里加柴,添些溫度。

  她在絮絮叨叨的說話:“…當初把你撿回來哦,就是看你身材高大,就算不是什么綠林強人,身體好了也能幫忙做些事情。哪個知道費那么大力氣把你治好了,你倒是變成了傻子,唉…賠錢貨,你再這樣明年開c魂我就把你趕走了…你做什么總是看窗戶,我知道,你冷是吧,等下我幫你拿東西堵一下…”

  她是這村莊里的一名寡婦,有些姿se,夫家在的時候,家境倒也算得上殷實,但是自從夫家去世,一切就急轉直下了。

  幾個月前她救下一名被水沖在岸邊的漢子,看起來都是刀槍的傷。她心里打了小心思,與其讓夫家遺下來的那些東西被其余親族分走,不如傍個強人,便費心費力地將對方治好,誰知道治好后這人整ri里沉默,不發一言,被打罵也不知反抗,讓她覺得這買賣實在是不劃算,但天氣漸漸冷起來,她也不好就這樣將一個傻子趕出去,只得將他安頓在這柴房里,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讓他自生自滅了。

  不過這樣的事情其實也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夫家的東西終究是夫家的,往ri里一些親族想要占去,總得遮遮掩掩,此時她收留了一個男人,這些ri子上門說閑話的人便多了起來,也理直氣壯起來,每每令得她與對方爭吵一番。

  爭吵之時,男子便在柴房里,這樣靜靜地聽著。這寡婦吵完了回來,每每也得將他抱怨數落一陣:“若不是天氣太冷,我早把你趕出去了…”

  到來年開c魂的時候,村莊里就多了一個傷了半邊臉的沉默農夫,由于他身材高大,身上又有不少刀疤傷痕,村中人雖然漸漸知道他很好欺負,卻也沒有人真做得過分,不少人都覺得他或許是有些來頭的——或許是某某山上的山大王。這類事情在這邊都是無所謂的,倒是沒什么人有因此報官的心思。

  他下田種地的時候,帶著孩子的寡婦會送東西過來,有時候在田邊看。村子里風言風語很多,她也不怕丑,性格潑辣,偶爾還會跟人吵起來。待到她夫家留下的東西逐漸被瓜分完,兩人便睡到一張床上了,那是第二年秋天的事情…

  命運的軌跡猶如無數的亂弦,有時候會產生交集,分開之后,便不知何時、甚至是有沒有可能再交匯。景翰十年十二月初,蘇文昱與王山月離開山東,回去汴梁。幾個月管理那營地的經歷,令得蘇文昱遭受了一番難言的洗禮,此時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變化。至于王山月,他最近與祝家莊發生了些許摩擦,甚至于令得祝彪將他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

  原因在于,他在扈三娘與祝彪的親事中,成為了第三者…

  而在揍過了他之后,祝彪托他向寧毅帶話:“過完年后,我便去京師。”

  此時的京城當中,臨近年關,一片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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