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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帶你看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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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帶你看煙火  尚未消弭的天光,遠處混亂城市間升起的煙柱,屋檐下微微晃動的大紅燈籠,四散的血腥氣與那走到屋檐下的書生背影混合在一起,天漸黑了,燈籠的光芒愈發的明亮起來,在此時的樓家主宅中凝成一股近乎妖異的氛圍,沉默和壓力襲來,令人幾欲窒息。

  正廳外的院子上,持刀持槍或是手持弓箭者在冷漠的走動間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樓家的后方家宅早已被銳鋒營的數百士兵統統控制住,但在此時,仍舊偶爾傳來一兩聲哭泣與慘叫,隨即就被打斷了。

  沒有人知道事件會發展成什么樣子,甚至連認識這忽然進來殺人的書生的人都不多,樓書望已經成為一具尸體,但血還在流;樓近臨坐在那兒看著書生,沉默得可怕;被菜湯澆了的人發際掛著滴落的油漬,漸漸的有些干了,只是偶爾滴下一滴。

  相對于此時跪倒兄長身邊哭泣的樓舒婉,人群中的樓書恒像是已經失了魂魄,目睹了長兄的死,父親的無能為力,在他精神深處的某地,有些東西已經無法再轉動起來。他想著自己恐怕也是要死了,但從頭到尾,寧毅并沒有看過他一眼——或許是看過的,只是他沒有注意。

  寧毅此時站在屋檐下,皺眉眺望著遠處那道煙柱,隨后,陳凡倒是走了過來,跟他一起看:“白鹿觀動手了。”

  “其它地方應該也一起動手了…”寧毅想了想,嘆了口氣,“我們這邊錯過了。”原本與聞人不二商量好,這邊有個相對關鍵的位置,今天如果霸刀營動手順利,是可以到手得十拿九穩的。

  陳凡自然不清楚這些:“關系不大。你不擔心一下弟妹的情況?”

  “應該沒事。”樓家后宅那邊已經被控制住,更何況有陸紅提在,寧毅本就不怎么擔心。陳凡笑了笑:“這個樓家…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誰知道…60xs青年歡樂多,精神病人精神好…”

  “…對聯?”

  “對聯。”

  寧毅點頭。

  雖然局面早已控制,但要將蘇檀兒等人帶出來必須還是要一段時間。寧毅與陳凡在屋檐下說話,方書常隨后也去聊了幾句。他們語調不高,旁人聽不清楚,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初時壓抑的氛圍總會漸漸減少,給人以思考的空間。

  也是因為寧毅進門的那一系列作為實在太過驚人了,挽了袖子步伐輕快地上臺階,舉手就殺掉樓書望。然后走過去掀桌。坐到樓近臨的面前,在當場殺了人家兒子之后說出殺人全家的話來,這種干凈利落毫不留情的做法任誰都會被嚇到。然而一旦有了緩沖的時間。一些人也終究會想到,他說的話是過來接人,有人說個不字就殺光整個樓家。但這種話語的潛臺詞或許就是。他并非是為了殺人全家而來的。

  其他的一些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要接誰,只能祈禱著他能將人順利接到。之后樓家怎樣,這人能不能惹得起,并不是他們這些旁觀者需要考慮的事情。

  無論如何,以樓家如今的地位,這人過來直接殺了樓書望,恐怕也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趕盡殺絕。一幫人或許不敢亂動。但隨著時間過去,都下意識地這樣想著,或是將目光望向正中央的樓近臨,老人一生英雄,一拼將樓家推上這樣的位置,就算是兵兇戰危,也未有讓樓家倒下。是可以與方七佛說得上話的人。這樣的一個家族,要說被眼前不知來頭的書生直接殺光了,也實在是不太可能。

  屋檐下的三個人,看起來也已經在商量其它的事情了。如此過得片刻,側面傳來一些聲音。有人過來報告要接的人已經接來。正廳朝大門,旁邊通往后宅的門口情況自然還看不到。但腳步聲也已經傳過來,屋檐之下,正在手中隨意擺弄一樣器物的書生與方書常低聲說了幾句話,方書常點頭,朝著正廳前的小廣場上揮了揮手,眾人開始收刀,轉身開始走向外面。

  直到這一刻,眾人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寧毅此時還背對著大廳這邊,雙手垂在身邊斜斜地望向側門,人群之中,一直渾渾噩噩沒敢亂動,擔心著會死的樓書恒也知道是蘇檀兒已經從那邊過來了。他將蘇檀兒擄來才不過一個時辰,從方才軍隊忽然的殺入,寧毅進門的雷霆般的手段,到此后沉默中造成的壓抑,幾乎已經超出了他一輩子所能經受的恐懼的總和,但終于,到得這一刻,一切還是要過去了,一切終究是要過去了…

  那邊,方書常走下臺階,陳凡望著遠處天際的煙柱,寧毅斜望側門。樓近臨咬了咬牙,參差的白發飄舞著,像是根根豎起,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就這樣!?”

  那聲音低沉如獅虎,不怒而威,飽含著老人心情中的壓抑與血性。仿佛是被他提醒了一下,寧毅回過頭來,舉起了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的火銃,隨意地對準了他:“當然不止。”

  就像是在要離開之前隨手做完本就要做的事情。

  時間凝固了一瞬。

  他舉起槍,隨意搖頭,一面說話,一面扣動了扳機。

  砰——

  黑色的頭發、白色的頭發、紅色的血、肉、骨骼,黑色的子彈、鐵砂,飛起在天空中,朝后方掀了出去…

  “不要——”

  樓舒婉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這一槍掀飛了老人的頭骨。寧毅方才只是簡單地回答“當然不止”,舉槍扣扳機,看著那尸體倒了下去之后,轉身走開。樓舒婉奔向父親的尸體,半途之中身體晃了晃,暈倒在地下。

  蘇檀兒過來了,陸紅提也混雜在人群中,朝寧毅點頭示意。蘇檀兒身邊自然不只有陸紅提,幾名同行的護院也在朝正廳中看,寧毅拉著蘇檀兒準備離開。屋檐下陳凡倒是說了一句:“喂。他家還有個兒子,找你報仇怎么辦?我幫你干掉他吧。”說著朝樓書恒走了過去。

  寧毅回頭看了一眼:“只要肯把全家豁出去,你總得給人一個機會,隨便他。走了,還有正事。”

  陳凡聳了聳肩,小跑趕上去,又低聲道:“剛才那女人說了個不字,現在不殺光她全家就走。以后說出去會很沒面子啊。”寧毅以好笑的目光看著他:“你怎么這么殘忍。我開玩笑的。做人要豁達,你不能老是想著報仇跟殺人全家。”

  陳凡也笑起來,隨后朝蘇檀兒拱手:“是弟妹吧。我叫陳凡,以后在杭州城被人欺負,可以報我的名字。”

  一行人離開樓家。又在方書常的指揮中開始飛速地散去,有的卻還跟著寧毅這邊進行護送。銳鋒營的頭目也過來,與寧毅聊了幾句。不一會兒,寧毅、蘇檀兒、陳凡等人都上了馬車,看看城里的情況,開始讓馬車往白鹿觀那邊趕:“也許還能湊個熱鬧。”陳凡這樣說著,馬車奔馳中,也朝樓家的方向看了看,雖然只死了兩個人。但樓家已經完了。

  “說真的,為什么不把那小子殺掉,別告訴我你真的悲天憫人啊。”到得此時,陳凡才認真地朝寧毅問出這個問題來,寧毅笑道:“人殺光了,樓家一垮,跟你老師怎么交代?”

  “留下一個姓樓的就可以了。”

  “女人比男人狠。留下一個女人,她真豁出去了過來報仇怎么辦?家里還有個哥哥,她就豁不出去。樓家真正厲害的只是樓近臨跟樓書望。樓書恒,有小聰明沒大擔當,他敢豁出命過來報仇。頭摘給你。”

  其實還有個理由寧毅倒是沒說,樓書恒能圍住蘇檀兒。終究是因為有心算無心,如今托庇霸刀營,又有了提防,幾個月內樓書恒就算真能豁出去也干不成任何事。而在這之后,一旦杭州城破,樓家就是亂黨了,他沒有父親兄長的能力,到那時候或者也是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他那一箭一槍,看似隨意,實際上是完全針對要害而去的致命手段,樓近臨樓書望一倒,整個樓家也已經完全崩塌了,只是方七佛要求樓家的存在和在商業上的維持,因此還保留著這個軀殼而已。當然,這對寧毅來說,也確實是件隨意的事情,今夜要做的事情原本也是太多了,如果沒有樓家這樣的跳梁小丑出來,他寧愿從頭到尾都不需要做這件事情。

  但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選擇了。將這話說完,陳凡跳下車去,將空間留給蘇檀兒與寧毅當二人世界。蘇檀兒對整個局勢還不能算是太了解的,本來將選擇權交給寧毅,是希望還能保留出城的可能性,但事到如今,這可能性終于是沒有了。與劉西瓜在這件事上攤了牌,從今往后的一段時間里,夫妻倆恐怕都要在霸刀營中住下,蘇檀兒要在杭州安胎,甚至于在亂軍中等待著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了。

  寧毅將這些跟她簡單地交待了一番,蘇檀兒沉默片刻,終于嫣然一笑,握住夫君的手:“相公在的地方,妾身原本就是不想走的。那…我們現在是去哪里呢?”

  “湊個熱鬧。”寧毅想了想,掀開了車簾,遠處煙柱升騰,街景飛馳而過,“…帶你看煙火。”

  白鹿觀,火焰燃燒,刀兵掠地。

  乒的一聲,少女手中的霸刀巨刃將一名敵人斬入熊熊火焰當中。

  周圍皆是打斗,但整個局勢只是霸刀營這邊一面倒的順利狀況,有一名武功較高的中年男子在前方喊:“劉大彪,你霸刀營背信棄義,竟敢內訌…”

  “太過分了。”劉西瓜一面往前走,一面對身邊的霸刀營成員說話,“你去告訴他,他們白鹿觀著火了,我們霸刀營出手幫忙救火,他們卻不分青紅皂白拔刀相向,沒有禮貌!”她一面說話,一面將手中的火把扔進旁邊并未著火的房子。那話音未落,也有一道人影出現在前方那中年男子的身后,袍袖飄飄,砰的一掌打在那人后腦上,將那人打得腦漿迸裂,正是飛速奔來的劉天南。

  “沒必要去說了。”劉西瓜偏頭說了一句,劉天南過來之后,她問道:“那些女人怎么樣了?”

  “救出大半了。”

  “包道乙估計在往回趕,不過時間也來不及了。”

  周圍的戰局其實大都定了下來,兩人開始朝撤離的路線過去,途中聊了會兒戰局,又說起之前的一個話題:“莊主真覺得,寧公子是想留在這里的?”

  “他是想送走妻子丫鬟的,這個肯定是。他自己走不掉他也知道,不過我現在覺得,真給他機會,他也會選擇留下來。”

  “因為…胸中抱負?”

  “嗯,因為抱負。”劉西瓜笑了笑,說起寧毅,表情中居然還有幾分感慨,“我一開始在想,這樣的人,要入贅一商賈之家,真是奇怪,后來才慢慢想到原因。南叔,他不比常人,他滿腦子都是離經叛道的想法。他說的那些東西,若不是心中真的一直在想,怎么可能說到那個程度?我覺得他才是真心想做那些事情的。真心想,又害怕,若是身在太平時節,他忍不住將心中所想表露出來,就只能死路一條了。想清楚之后,他就只能去入贅了。”

  觸目所及,漫山遍野都是鮮血與火焰,少女頓了一頓。

  “我們抓他過來,他一開始跟我說那些東西的時候,還有戒心,沒有戒心了說得就越來越多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想法,越來越具體,我比不上他想得透徹,但要到這么透徹的程度,他必然是五年十年一直都在心中想著的。最后能不能做到,他也不知道,但想了這么多,他心中一定想要試試,而想要試試,想要看到結果,只有我這里能讓他做這些。”

  “他不看好永樂朝,是的,但送走了妻子和丫鬟,他自己也打算留下來,今晚他原本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說著寧毅,少女撫了撫頭發,在火光中燦爛地笑了起來,“南叔,我跟你打賭,事到如今,就算我放他走,他也未必肯走的。我們是一道的人,永樂朝有一天也許會輸會敗,但寧立恒還是會跟我們霸刀營在一起,若不是這樣,他怎么有可能實現那樣瘋狂的抱負。”

  夜風嗚咽,搖擺著火焰,仿佛因為少女的自信,發出光來。這個熱鬧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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