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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二章 彌散人間光與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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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的傷已經給你包扎好了,你不要亂動,有些吃的要忌口,比如…傷口保持干凈,金瘡藥三日一換,如果要洗澡,不要讓臟水碰到,碰到了很麻煩,可能會死…說了,不要碰傷口…”

  下午的陽光還顯得有些耀眼,成都城北面主體尚未完工的大演武場附屬場館內,數百人正聚集在這里圍觀“天下第一比武大會”第一輪選拔。

  古往今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也決定社會面貌。雖然說起來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也有著不少令人津津樂道的大事、盛事,但從數千年前至于武朝,精英體制的本質不曾改變,人們說起一個社會如何,有著怎樣的成就,主要談論的是不到百分之五的上層人士的面貌,等而下之的底層,其實從來不存在意義。

  武朝的過往重文輕武,雖然三教九流、綠林走卒一直存在,但真要說起讓他們的存在具體化了的,許多的理由還是得歸于這些年來的竹記說書人——雖然他們實際上不可能覆蓋整個天下,但他們說的故事經典,其他的說書人也就紛紛模仿。

  這十余年的過程之后,有關于江湖、綠林的概念,才在一部分人的心中相對具體地確立了起來,甚至于不少原本的練武人士,對自己的自覺,也不過是跟人練個防身的“把式”,待到聽了說書故事之后,才大概明白天下有個“綠林”,有個“江湖”。

  這樣的稱呼,讓他們自覺有個身份。

  在二十年前的過往,所謂御拳館的周侗,在普通人眼中也不過是個把式打得好的拳師罷了,許多鄉下武者也不會聽說他的名字,只有當習武到了一定層次,才會漸漸地聽說什么圣公、什么云龍九現,這才漸漸進入綠林的圈子,而這個綠林,實際上,也是概念并不清晰的挺小的一圈人。

  是竹記令得周侗人人皆知,也是寧毅通過竹記將前來自殺自己的各種匪徒統一成了“綠林”。過去的綠林比武,最多是十幾、幾十人的見證,人們在小范圍內比武、廝殺、交流,更多時候的聚集只是為了殺人搶劫“做買賣”,這些比武也不會落入說書人的口中被各種流傳。

  對于習武者而言,過去官方認可的最大盛事是武舉,它幾年一次,民眾其實也并不關心,并且流傳后世的史料當中,絕大部分都不會記錄武舉狀元的名字。相對于人們對文狀元的追捧,武狀元基本都沒什么名氣與地位。

  成都的“天下第一比武大會”,如今算是史無前例的“綠林”盛會了,而在竹記說書的基礎上,不少人也對其產生了各種聯想——過去華夏軍對內開過這樣的大會,那都是軍方比武,這一次才終于對全天下開放。而在這段時間里,竹記的部分宣傳人員,也都像模像樣地整理出了這天下武林部分成名者的故事與外號,將成都城內的氣氛炒的龍爭虎斗一般,好事百姓有空時,便不免過來瞅上一眼。

  華夏軍擊潰西路軍是四月底,考慮到與天下各方路途遙遠,消息傳遞、人們趕過來還要耗時間,前期還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炒作。六月開始做初輪選拔,也就是讓先到、先報名的武者進行第一輪比試積累勝績,讓裁判驗驗他們的成色,竹記說書者多編點故事,等到七月里人來得差不多,再截止報名進入下一輪。

  到那個時候,天下眾人云集成都,文化精英可以去報紙上吵架,俗氣一點的可以看比武打斗、到運動會上嘶吼狂歡,還可以通過游行參觀女真戰俘、彰顯華夏軍武力,此時私下底各方第一輪的商業合作基本敲定,共同發財、皆大歡喜;而在這個氛圍里,人大成立,華夏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大家共同見證,合法有效,普天同慶——這是整個大局的基本邏輯。

  當然,由于來的人還不算多,這一開始的淘汰賽,觀眾在前幾日的熱度后,也算不得非常多。倒是如今貼在場館外長棚里,帶了名字、外號、戰績的各種高手畫像,每日里都要引得大量人群關注,而在附近酒樓茶肆中聚集的人們,往往也會繪聲繪色地說起某某高手的傳聞:

  “這XXX外號XXX,你們知道是怎樣得來的嗎…”

  “這XX與XXX三年前曾在XX比武,當時只有XX在場作為見證…”

  又或者是:

  “你們知道陸陀嗎?”

  “這個榜單,華夏軍故意的,要說當今的天下第一,大概有五個人可以參與爭奪,當中可能最厲害的一個,你們知道那寧先生血手人屠的名聲從何得來…”

  “卻說那林宗吾在華夏軍這里都稱他為‘穿林北腿’,為何啊?此人身形高瘦,腿功了得…”

  各種各樣的消息、討論匯成熱烈的氣氛,豐富著人們的業余文化生活。而在場館內,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大夫每日便只是慣例般的為一幫名叫XXX的綠林豪杰止血、治傷、叮囑他們注意衛生。

  坦白說,真要說比武,倒真是沒什么好看的,他早幾天還全神貫注、興致盎然地看著那些打斗,到得最近,就完全變成了一副例行公事目光憊懶的大餅臉。

  真正的武林高手,各有各的強項,而武林低手,大都菜得一塌糊涂。對于見多了紅提、西瓜、杜殺這個級別出手、又在戰陣之上磨礪了一兩年的寧忌而言,眼前的擂臺比武看多了,委實有點別扭難受。

  無法標準地出手,便只能復習標準的醫學知識來平衡這點難受了,眼見著一身臭汗的壯漢要伸手動綁好的繃帶,他便伸過手去拍打一下。

  “…說了,不要碰傷口,你這汗出得也多,接下來幾天盡量不要鍛煉才好…”

  “哎!”壯漢不太樂意了,“你這小娃娃就是話多,我輩習武之人,當然會出汗,當然會受這樣那樣的傷!些許刀傷算得了什么,你看這道疤、還有這道…隨便包扎一下,還不是自己就好了。看你這小大夫長得細皮嫩肉,沒有吃過苦!告訴你,真正的男人,要多鍛煉,吃得多,受一點傷,有什么關系,還說得要死要活的…咱們習武之人,放心,耐操!”

  寧忌面無表情看了一眼他的傷疤:“你這疤就是沒處理好才變成這樣…也是你以前運氣好,沒有出事,我們的周圍,隨時隨地都有各種你看不到的小細菌,越臟的地方這種細菌越多,它進了你的傷口,你就可能生病,傷口變壞。你們這些繃帶都是開水煮過的…給你這點繃帶你不要打開,換藥時再打開!”

  “細、細什么?”

  “細菌。”寧忌反正無聊,看著上方在清理擂臺場地,也就陪著壯漢多說幾句,“是活的小動物,但是很小很小,我們看都看不到,進了傷口就開始吃你的血肉,也就是外邪入侵。你剛才用手擋刀,對面那把刀也不太干凈。如果將來有事,你可能會發熱,也可能發著發著就死了。”

  “很小很小那你怎么看到的?你都說了看不到…算了不跟你這小娃娃爭,你這包得還挺好…說到用手擋刀,我剛才那一招的妙處,小娃娃你懂不懂?”壯漢轉開話題,眼睛開始發光,“算了你肯定看不出來,我跟你說啊,他這一刀過來,我是能躲得開,但是我跟他以傷換傷,他立時就怕了,我這一刀換了他一刀,所以我贏了,這就叫狹路相逢勇者勝。而且小娃娃我跟你說,擂臺比武,他劈過來我劈過去就是那一剎那的事,沒有時間想的,這一剎那,我就決定了要跟他換傷,這種應對啊,那需要莫大的勇氣,我就是今天,我說我一定要贏…”

  “…確實需要莫大的勇氣…恭喜。”

  寧忌面無表情地復述了一遍,提著醫藥箱走到擂臺另一邊,找了個位置坐下。只見那位包扎好的壯漢也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繃帶,起來了。他先是環顧四周似乎找了一會兒人,隨后無聊地在場地里溜達起來,然后還是走到了寧忌這邊。

  “哎,我說你這小娃娃,年紀這么小就當大夫了?”

  寧忌目視前方:“年紀大的上戰場殺敵,年紀小的當大夫,不應該嗎?”

  “說得也是,你也是黑旗的人,黑旗軍是真的英雄,我這話孟浪了。”那壯漢樣貌粗野,話語之中倒是偶爾就冒出文縐縐的詞來,此時還朝寧忌拱手行了一禮,隨即又在旁邊坐下,“黑旗軍的軍人是真英雄,不過啊,你們這上面的人,有問題,遲早要出事的…”

  寧忌的目光挪到眼角上,撇他一眼,然后恢復原位。那壯漢似乎也覺得不該說這些,坐在那兒無聊了一陣,又看看寧忌普通到極致的大夫打扮:“我看你這年紀輕輕就要出來做事,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家庭,我也是敬重你們黑旗軍人確實是條漢子,在這里說一說,我家主人學富五車,說的事情無有不中的,他可不是瞎說,是私下里曾經說起來,怕你們黑旗啊,一場繁華成了空…”

  “你家主人是誰?”

  “你這娃娃別生氣,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家主人也是為你們好,沒說你們什么壞話,我覺得他也說得對啊,若是你們這樣能長長久久,武朝諸公,許多文曲下凡一般的人物為什么不像你們一樣呢?說是你們這邊的辦法,只能持續三五十年,又要大亂,武朝用儒家,講什么中、中、中…”

  “…中庸?”

  “對,你這小娃娃讀過書嘛,中庸,才能兩三百年…你看這也有道理啊。金國強了三五十年,被黑旗打敗了,你們三五十年,說不得又會被打敗…有沒有三五十年都難講的,主要就是這么說一說,有沒有道理你記得就好…我覺得有道理。哎,小娃娃你這黑旗軍中,真正能打的那些,你有沒有見過啊?有哪些英雄,說來聽聽啊,我聽說他們下個月才出場…我倒也不是為自己打聽,我家頭兒,武藝比我可厲害多了,這次準備拿下個名次的,他說拿不到第一認了,至少拿個頭幾名吧…也不知道他跟你們黑旗軍的英雄打起來會怎樣,其實戰場上的法子不一定單對單就厲害…哎你有沒有上過戰場你這小娃娃應該沒有不過…”

  兩人坐在那兒望著擂臺,寧忌的肩膀已經在話語聲中垮下來了,他一時無聊多說了幾句,料不到這人比他更無聊。最近華夏軍敞開大門迎接外人,報紙上也允許爭論,因此內部也曾經做過三令五申,不許軍方人士因為對方的些許話語就打人。

  當下也只能提著醫藥箱再換一邊地方,那壯漢也知道小朋友生了氣,坐在那兒沒有再追過來,過得不久,似乎是有人從場外出現,沖那壯漢招手,那壯漢才因為等到了同伴從場內出去。寧忌看了一眼,過來找他那人步伐沉穩,大概有些內家功夫,但把頭發練沒了一半,這是經脈積累了暗傷,算不得上乘。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那準備拿下名次的老大。

  臺上愚蠢的擂臺一場場的決出勝負,外頭圍觀的席位上時而傳出叫喊聲,偶爾有些小傷出現,寧忌跑過去處理,其余的時間只是松垮垮的坐著,幻想自己在第幾招上撂倒一個人。這日臨近黃昏,擂臺賽散場,兄長坐在一輛看起來寒酸的馬車里,在外頭等著他,大概有事。

  “找到一家烤鴨店,面皮做得極好,醬也好,今天帶你去探探,吃點好吃的。”

  寧曦最近找到寧忌,十次有八次是去找好吃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整天在成都城內尋找美食。實際上寧忌倒是知道這位兄長的忙碌,雖然才滿十八歲,但肩上的事情眾多,他只是喜歡跟人打聽美食,打聽到了存在心里,跟家人聚會時才一塊去探,若然真好吃,往往贊不絕口,不好吃也會默默填飽肚子。

  兩人在車上閑聊一番,寧曦問起寧忌在比武場里的見聞,有沒有什么出名的大高手出現,出現了又是哪個級別的,又問他最近在會場里累不累。寧忌在兄長面前倒是活潑了一些,垮著張臉把幾天都想吐的槽吐了一路。

  如此到了烤鴨店,兄弟倆在樓上叫了個單間,單間臨街,能看到道路、行人、陽光、樹木與遠處的在金黃夕陽中波光粼粼的河道與湖泊。鴨子上來之前,寧曦便從隨身帶著的包里取出了一疊卷宗,另外還有墨與毛筆。

  “這里一共十份,你在后頭簽字畫押。”

  “什么啊?”

  “你不用管了,簽字畫押就行。”

  “我看看…”

  寧曦撇了撇嘴,寧忌看了幾眼,卷宗都差不多,皆是鄭七命等一幫人對寧忌戰場表現的講述,后頭各人也已經簽押完畢:“這個是…”

  “當然是有用的,跟我現在的事情有關系,你不用管了,簽字畫押,就表示是對的…我本來都不想找你,但是得有個步驟。你先簽押,鴨子得上來了。”

  “什么事啊?”寧忌皺眉。

  “那我能跟你說嗎?軍事機密。”

  “是不是我三等功的事情?”

  寧忌看著寧曦,寧曦扶住額頭:“…”

  “…哥,我聽說爹不肯給我那個三等功,他也是想保護我,不給我就算了吧,我也沒想要。”

  “…你先簽字,他們說的不是假話吧。不是假話這個功就該給,你拿命拼的。”寧曦這樣說著,眼見寧忌仍然猶豫,道,“而且是爹讓我幫你申訴的,說明他也愿意把這個功給你,我知道你視功名如糞土,但這關系到我的面子,我們倆的面子,我非得申訴成功不可…這幾天跑死我了,都不是這些供詞就能搞定,不過你不用管,其他的我來。”

  寧忌嘆了口氣,一份份地畫押:“我真的不太想要這個三等功,而且,這樣子申訴上去,最后不還是送到爹那邊,他一個打回,哥你就白忙了,我覺得還是不要浪費時間…”

  “你不懂,走了程序以后,爹反而會認的,他很重視這個步驟。”寧曦道,“你雖然最近在當醫生,但是知道成都主要要辦什么事吧?”

  “成立代表大會,昭告天下?”

  寧忌如此回答,寧曦才要說話,外頭小二送烤鴨進來了,便暫時停住。寧忌在那邊畫押完畢,交還給兄長。

  寧曦收好卷宗,待房間門關上后方才開口:“開代表大會是一個目的,另外,還要改組竹記、蘇氏,把所有的東西,都在華夏人民政府這個牌子里揉成一塊。其實各方面的大頭頭都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怎么改、怎么揉,人員怎么調動,所有的計劃其實就已經在做了。但是呢,等到代表大會開了以后,會通過這個代表大會提出改組的建議,然后通過這個建議,再然后揉成政府,就好像這個想法是由代表大會想到的,所有的人也是在代表大會的指揮下做的事情。”

  店里的烤鴨送上來之前已經片好,寧曦動手給弟弟包了一份:“代表大會提意見,專家做解法,人民政府負責執行,這是爹一直強調的事情,他是希望往后的絕大部分事情,都按照這個步驟來,如此才能在將來成為常例。所以申訴的事情也是這樣,申訴起來很麻煩,但只要步驟到了,爹會愿意讓它通過…嗯,好吃…反正你不用管了…這個醬味道確實不錯啊…”

  寧曦開始談美食,吃的滋滋有味,黃昏的風從窗戶外頭吹進來,帶來街道上這樣那樣的食物香氣。

  寧曦間中詢問一句:“小忌,你真不參加這次的比武大會嗎?”

  寧忌道:“也沒什么厲害的。我要是參加少年場的,就更加沒得打了。”

  寧曦便不再問。事實上,家里人對于寧忌不參加這次比武的決定一直都有些疑問,不少人擔心的是寧忌自從與母親探望過那些戰友遺孀后情緒一直不曾緩和過來,因而對比武提不起興趣,但事實上,在這方面寧忌已經有了更為開闊的計劃。

  他早已做了決定,等到時間合適了,自己再長大一些,更強一些,能夠從成都離開,游離天下,見識見識整個天下的武林高手,因此在這之前,他并不愿意在成都比武大會這樣的場面上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往后去到其他地方,寧忌這個身份終究會給他帶來比一般人更多的危險。他雖然仍舊年少,但在戰場上見過了許多生死,便不會盲目地自大。相對于武者或是什么衣著光鮮的公子哥身份,一個游歷天下的大夫,能夠走得更遠也更安全——畢竟誰也不至于隨便殺大夫——這也是他近來不斷練習醫術、為人療傷治病的原因。

  當然,他心中的這些想法,暫時也不會與兄長提起——與家里的任何人都不會透露,否則將來就沒有走的可能了。

  他想到這里,岔開話題道:“哥,最近有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接近你啊?”

  “什么?”寧曦想了想,“什么樣的人算奇奇怪怪的?”

  “嗯,譬如說…什么漂亮的女孩子啊。你是咱們家的老大,有時候要拋頭露面,說不定就會有這樣那樣的女孩子來勾引你,我聽陳爺爺他們說過的,美人計…你可不要辜負了初一姐。”

  他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人,說起美人計這種事情來,委實有點強作成熟,寧曦聽到最后,一巴掌朝他腦門上呼了過去,寧忌腦袋一晃,這巴掌從頭上掠過:“哎呀,頭發亂了。”

  他整理頭發,寧曦哭笑不得:“什么美人計…”隨后警覺,“你坦白說,最近看到還是聽到什么事了。”

  “也沒什么啊,我只是在猜有沒有。而且上次爹和瓜姨去我那邊,吃飯的時候提起來了,說最近就該給你和初一姐操辦婚事,可以生孩子了,也免得有這樣那樣的壞女人接近你。爹跟瓜姨還說,怕你跟初一姐還沒成親,就懷上了孩子…”

  寧忌原本隨口說話,說得自然,到得這一刻,才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微微一愣,對面的寧曦面上閃過一絲紅色,又是一巴掌呼了過來,這一下結結實實打在寧忌腦門上。寧忌捧著腦袋,眼睛緩緩地轉,然后望向寧曦:“哥,你跟初一姐不會真的…”

  寧曦一腳踹了過來,寧忌雙腿一彈,連人連椅子一塊滑出兩米開外,直接到了墻角,紅著臉道:“哥,我又不會說出去…”

  “你你你、你懂個什么你就瞎說,我和你初一姐…你給我過來,算了我不打你…我們清清白白的我告訴你…”

  “我學的是醫術,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寧忌梗著脖子揚著紅臉,對于成人話題強作熟練,想要多問幾句,終于還是不太敢,搬了椅子靠過來,“算了我不說了。我吃東西你別打我了啊。”

  “吃鴨子。”寧曦便也豁達地轉開了話題。

  兄弟倆隨后說著些瑣碎事情,吃完了一整只烤鴨和各種配菜——他們自小都修習內家功,消耗大飯量也大——寧忌偶爾瞅兄長一眼,對于某個禁忌的事情倒是好奇起來,決定下次與初一姐見面,要偷偷給她把個脈。可惜他往日跟著下鄉時只當拎包助手,后來長期在軍中治外傷,喜脈倒是從未真正號過,也不知道能不能號出來。要是號出來了可得警告他們快點成親…

  不過該怎么說呢?要是在初一姐面前說,免不了又挨一頓打,尤其是她要是有了寶寶,自己還沒法還手…

  兄弟倆此時各懷鬼胎,飯局結束之后便干脆利落地分道揚鑣。寧忌背著醫藥箱回到那仍舊一個人居住的院子。

  這時候夕陽已經沉下西面的城墻,成都城內各色的燈火亮起來,寧忌在房間里換了一身衣服,拿著一個小小的防水包裹又從房間里出來,隨后翻過側面的院墻,在黑暗中一面舒展身體一面朝附近的小河走去。

  成都城內河水眾多,與他居住的院落相隔不遠的這條河叫做什么名字他也沒打聽過,如今還是夏天,前一段時間他常來這邊游泳,今日則有其他的目的。他到了河邊無人處,換上防水的水靠,又包了頭發,整個人都變成黑色,直接走進河里。

  遠遠的有亮著燈光的花船在水上游弋,寧忌劃著狗刨從水中流暢地過去,過得一陣又變成躺尸,再過得不久,他在一處相對偏僻的河床邊上了岸。

  脫掉水靠放開頭發,抖掉身上的水,他穿著單薄的黑衣、蒙了面,靠向不遠處的一個院子。

  熟練地翻墻而入,寧忌在后院的陰影里走,不多時,又沿著墻壁、爬上屋頂,四處巡查了一番。這是一處三進的富人宅邸,居住在這里的人看來還并不多,最后方的院落是一處繡樓,有丫鬟與下人嘿咻嘿咻地將熱水提上二樓的房間,寧忌在樓頂上看了片刻。

  “這么早就洗澡…”

  他心下嘀咕,隨后想起今天與兄長說的生孩子之類的事情,便從樓頂上爬下去,在二樓的外墻上找了一處落腳點,探頭往窗戶里看。

  這個觀察的位置很好,不光能看見窗戶里,而且也能看見院子前方的許多事情。

  房間里洗澡的熱水已經放好了——寧忌是很奇怪女人夏天洗澡還要熱水這回事的,但想起這繡樓中的女子總是一副郁郁不歡的樣子,身體必然很差,也就能從醫學上解釋得過去。

  不多時,一名肌膚如雪、眉如遠黛的少女到這邊房間里來了,她的年紀約莫比寧忌大個兩歲,雖然看來漂亮,但總有一股憂郁的氣質在眼中郁結不去。這也難怪,壞人跑到成都來,總是會死的,她大概知道自己難免會死在這,因此整天都在害怕。

  由于早已將這女子當成死人看待,寧忌好奇心起,便在窗戶外偷偷地看了一陣…

  然后,前方的院落間,有數人在說笑之中,相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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