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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〇章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熊貓書庫    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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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的院子里偶爾會傳來山下躁動的聲音,房間里,寧毅推門而入時,紅提已經站了起來。與老人在房間里談問題,原本是希望寧毅本著禮數的關系,靜靜地在外面聽完,誰知道他會直接敲門不請自入。瞪了紅提一眼,寧毅向梁秉夫說道:“梁爺爺,打擾了。”

  梁秉夫便笑著說道:“立恒啊,過來坐。”寧毅也就過去,在紅提旁邊的位子上坐下,紅提轉身走到桌子一側,目光復雜。

  雖然開口招呼了寧毅,老人此時看看寧毅,又看看紅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寧毅的坐姿謙遜,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朝向梁秉夫,開門見山。

  “不管怎么樣,梁爺爺,我跟紅提的師徒之份,只是個玩笑,這些事情,咱們自己心里知道,也就行了。”

  此時的社會上,倫理綱常的思想還是極為重要的,且不說梁秉夫乃是個儒生,哪怕是山里人,對于三綱五常,也是非常遵守。但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不懂變通。梁秉夫心中在意的就是兩人確實有師徒之實,但真正的師徒之論,說起來又是有些微妙的。寧毅能夠一開口就直接給事情定性,他也就笑著點了點頭,當做既定之事,緩緩開口。

  “事情當然是這個樣子的。凡事也不能由得那個林教主說什么就算什么。只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其中的厲害,許多大人物也避不過去,立恒不可不做心理準備啊。”

  “我現在過來。也就是想跟梁爺爺您說說這個。”寧毅瞥了紅提一眼,“不瞞梁爺爺說,謠言這種東西,我最清楚了。也像梁爺爺說的,不能由著那林惡禪說什么就算什么。老實說,他如果要造謠,對我來說也許會有些影響,但影響不會大,在真正愿意聽我解釋的那些人那里,這個師徒的說法是過不去的。沒有儀式,沒有任何權威的保人,他說有人聽到了紅提說的話,能找出誰來作證?而對于那些不愿意聽解釋的人來說,謠言是不用解釋的。越解釋反而越麻煩。”

  梁秉夫點了點頭:“那…總會有不愿意聽解釋的人,立恒怎么辦?”

  “捕風捉影終究是捕風捉影,就好像突然有人跳出來說當朝宰相夫妻乃是一對師徒,結果又會怎樣?”寧毅笑了起來,“當然放謠言是有技術的,假設林宗吾真的要煽動這個輿論,我們這邊是不怕他的,首先我沒有他那么出名。其次,大光明教那邊的輿論力量其實不如我,我的手下。現在有七十多個說書的。”

  “嗯?”梁秉夫皺了皺眉。

  “接下來,竹記還會擴大,這個人數還會增加。至少在京城附近,竹記的車隊每天去到一個市鎮、或者鄉下,說書都會有不少的人來聽,未來的幾個月。大家開始說武林高手的排行榜,還有以前…我跟紅提說過的一些武林故事。只要我下命令。關于大光明教主林宗吾每天強奸一頭母豬的事情,半個月內。京城附近方圓幾百里就會人盡皆知。”

  他說到這里,紅提在旁邊“噗”的笑了笑,但終究還是肅容起來,對寧毅保持著戒備。梁秉夫想了想,對竹記的這些事情感興趣起來,詢問了幾句,寧毅也就將整個構架詳細說了一下,特別是關于聚集人群、宣揚輿論方面的。

  “…只要假以時日,其實大部分的謠言,我都可以往外面去放,而林宗吾就算要惡心我,說寧毅這個名字,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會知道我是誰,相反,我可以把他的背景完全都抖出來…當然,在撕破臉之前,我也不想放這種小打小鬧的謠言,對于這中程度的高手,要么就是一下子打死,要么就不能輕易亂動。當然,要打死他們,紅提也得幫忙…”

  他看了紅提一眼,嘆了口氣:“你今天打成這樣,傷得這么重立刻就過來找梁爺爺,我知道你心里擔心的事情。現在該說的,我都當著梁爺爺的面跟你說了,這件事,你還有什么在想的,我都跟你說清楚,然后你去休息,好不好?”

  梁秉夫拄著拐杖,也在看著她,紅提的眼睛眨了眨,目光頗為復雜。寧毅伸手過去拉她時,她退后一步避開了。

  “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你的能力,我還知道…你總是很會說話。這件事情,我還沒想清楚,我總覺得…”

  事情終究關系到寧毅的立身之本,紅提分得出輕重。她猶豫一下,寧毅已經皺著眉頭站起來:“想你妹啊想…”兩步過去,伸手便抓紅提的手,紅提想要后退,終究因為梁秉夫在房間,她也不好掉頭跑,最后被寧毅抓住了纏滿繃帶的左臂,由于疼痛,還微微蹙了蹙眉。

  “知道痛了。”寧毅伸出手指,往她的繃帶上戳了兩下,由于是在梁秉夫的面前,紅提尷尬得不行,寧毅就拉著她:“那…梁爺爺,我先帶她去休息,還有什么事,我會跟她說清楚,梁爺爺你有事,也可以叫我。”

  梁秉夫笑著,頻頻點著頭,帶著兩人走到門口,方才道:“哎,你別欺負她啊。”

  寧毅咧著嘴,拉了紅提一路回房,待到跨進門檻,他用腳將門踢上。然后轉過身來,將一只手伸下紅提的腿彎,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對于這忽如其來的公主抱,紅提掙扎了一下,目光混亂,但在寧毅身邊,她終究沒有使出武功來:“立恒…你、你…你不能…”

  “放心,只是讓你休息。”寧毅說完這句,紅提才稍稍安靜下來,隨后又聽他道,“不過,你昨天騙我的事情,忘了怎么答應我的了?”

  “我沒有騙你…”

  說話聲中,寧毅將她在床上放了下來,伸手便拉住了她長裙的系帶。感覺到寧毅似乎要脫她的裙子,紅提終究還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攔,然后“啪”的一聲響起來,寧毅一巴掌打在了她身后最為害羞的部位上。早幾天寧毅跟她擁抱親吻時,手自然也碰到過后臀、胸部之類的地方。但那是情侶間的親密,在講究禮法、規矩的現在,心中又還盤旋著“師父”這一身份,對于寧毅的這一下放肆,紅提的身子陡然間縮了縮,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床上的女子身材本就高挑。此時躺下,雙腿著長裙,身形也顯得修長。她此時將身體翻過來后,寧毅的身形也俯了下來,兩人相距不遠。寧毅幾乎是要壓在她的身上,但終究還是停了下來,紅提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弋著,從臉頰、頸項,到下方的胸部。但他的目光復雜,并不輕佻,反而顯得有些煩惱。

  “好吧…”他輕聲說了一句,“既然你今天不讓我脫。反正我們成親的時候,我也有機會找回來的。”

  “你…我…”

  紅提嘴唇張了張。寧毅垂下頭來,閉上了眼睛:“你知道…你心里有事情沒關系。要多想想,也沒關系。你不要一個人跑來跑去,你也別一時腦熱就跑去拿重傷換林宗吾的一條命,你知道…我也會擔心你的。”

  “我…”紅提想要伸手去抱他,但終于,兩只手也只是抬了抬。用極低的聲音辯解,“我沒有啊…”

  “呵。”寧毅沉默半晌。睜開眼睛,笑了起來。他從旁邊拉了薄毯子過來。蓋住紅提,自己則在紅提身邊倚靠著坐下了。紅提躺在被子里,思緒還有些紊亂,寧毅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房間里燈燭搖晃,在兩人的沉默中變得安靜下來。

  “其實我覺得,世界上的事情,只要能開口說的,都不會太大。”過得一陣,寧毅輕聲說道,“但是你不跟我說,事情藏在心里,有些事情,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所以我也很擔心,你什么時候想不通了,就忽然跑掉,或者跑過去找林惡禪拼命。”

  “…我說不過你。”紅提捏了捏他的掌心,輕聲道。

  “所以你聽我說就好了,我覺得,我說的這些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寧毅笑笑,“我到呂梁山來,就是為你來的,不是為的別人。過來找你,娶你,順便把呂梁山弄好一點,讓你開心一點,這些都是后續,有你在,所有東西都在,你沒有了,我又何必跑來呂梁呢。我想要這世界好一點,但本質上來說,我可以是個很冷血的人,就算壞一點,我也是能過下去的,不認識的人,死了成千上萬,我也能吃得下飯…這只跟以前說的一樣東西有關,有什么是可以讓你覺得開心的,你告訴我,我把它拿到手,打上蝴蝶結送到你面前,這就行了。”

  他將紅提的手掌打開,然后輕輕地,握起來,房間里燈光平靜,只偶爾發出細微的聲音。紅提側過身子,將目光放進陰影里。

  “糾結師徒的事情,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知道什么更重要,你心里想想沒有關系,如果說,為了我好,就跑掉了,或者躲起來,那就真的中了林宗吾的下懷了,我做的很多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就好像你們宗師之間交手,分勝負可以很慢,也可以很快,今天晚上覺得變化會很快的時候,我真的是很擔心的。”

  紅提吸了口氣,在陰影里低聲道:“我只是想…我們成親,別大張旗鼓了…”

  “…好,那就小一點。”寧毅頓了頓,微微笑起來,“吃一頓飯,就請周邊的幾個人,你覺得這樣好,我們就這樣辦,反正…成親的是我們,認識的人聚一聚。其實說起來,我說過了吧…我反而還喜歡你是師父的這種感覺。”

  “我不要當你師父。”

  “以前找你學武功的時候,我給你磕過三個頭,拜的是你的武藝,像你說的,我也教過你東西。你是我的師父,也不是師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亦師亦友…這個該叫伴侶…”

  紅提低聲重復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那句話。兩人的手指楔在一起,握起來,寧毅道:“你今天受了傷,還不睡嗎?”

  紅提道:“快睡了…”

  “記得以前在江寧,我給你講的故事嗎?武林的故事。”

  “天龍八部。”

  “再給你講個…有師徒的吧,也是師徒的故事,不過你要快點睡,我們可以慢慢講…”

  紅提握了握他的手。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不過故事的開始,總是要有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的…我們的主人公…”

  燈燭上的光點躍動,猶如耳語般的故事,溫暖而安謐,房間里,故事才開頭,紅提靜靜地睡去了。寧毅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看她睡去后側臉的輪廓。她靠近他,身體像是在確定他的存在,感受他的溫暖一般。那張側臉上,其實有風霜、有辛苦的痕跡,無論武藝有多么的高強,對外有多么的兇狠,在這具身體里的,始終還是單一的一具靈魂。

  只是看著這張沉睡的側臉,寧毅便能看出很多的東西來,他知道,她餓過肚子、經歷過寒風、面臨過生死的挑戰,在生與死的分界線上經歷刀槍的洗禮,承受苦難與傷心的打磨,見過所愛者的死,也曾一次一次的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這二十余年來,女子所經歷的、看到的,是寧毅所能知曉的,最為殘酷的世界,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她身上看到福端云。但也只有在這最殘酷的世界里,能夠誕生出如此溫暖的、令人眷戀的睡臉吧…

  不存在比美麗的靈魂更寶貴的東西…

  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直到燈燭燒完了,有隱約的星光從窗外滲進來,讓他能夠看見女子睡著的輪廓。待到夜漸深、山下的喧鬧愈發厲害時,他才俯下身去,擁抱了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起身出門。

  有喧囂的聲音朝這邊過來,仗大概打完了,回來的人們開始上山,寧毅走出去,看著下方蔓延上來的火把,山里的上上下下,大概也都在關注著這場大戰,令得山谷中的房舍間也是燈火點點。只是這乍看之下,山下的谷地間,回來的陣型松散混亂,看不清陣容,小頭目們奔走期間,叫喊之聲氣急敗壞,似乎很多人都脫了隊,找不到了。遠遠的,三寨主曹千勇似乎也在破口大罵,一切都顯得耐人尋味。

  那這到底是打勝了還是打敗了…由于兩者看起來都不像,寧毅的心頭,一瞬間也糾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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