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三章兵戈起 安南,順化城。
隨著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寵惠和安家軍總司令安毅的表態先后傳到安南臨時民族政府,原本孤立無援心中凄楚坐以待斃的一干首腦,頓時一片歡騰,但隨后又陷入對個人和民族前途的深切憂慮中。
保大帝于傍晚六點半召開御前會議,商議當前局勢并針對安家軍安毅的言辭做出最終的回應。臨時政府所有要員、各黨派代表及順化朝廷官員共一百二十九人出席會議。
武裝部隊司令胡學覽介紹了前線的艱難情況,隨后道:“如果沒有外援,隨著彈藥告罄,我們最多只能再堅持兩天時間。順化西面是茫茫大山,東面是大海,而南北兩邊的港口,已經被法軍牢牢堵住。我們軍人自然可以鉆山溝逃命,但陛下、朝廷官員和妃嬪如何逃?因此,當務之急是解順化之圍,安家軍在云南駐有大軍,只要從向,向法軍發起致命一擊,待軍隊進駐河內,則向南壓來的法軍不戰自亂,跟隨法國人作惡的朝廷軍隊,屆時也會發生動搖,那時候就全局皆活了”
“不可萬萬不可”
安南光復會副會長阮祥三站起來,一臉憤怒地看著胡學覽:
“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們京族好不容易由法國人驅逐了北方政權的勢力,以后一旦把法國人驅逐,便可組建以京族為主體的獨立民族國家。若是引狼入室,召來北方人,那我們京族的獨立,就成了一個夢想,再也無實現的可能。因此,我堅決反對投靠北方政權”
順化城防司令阮海臣斜視阮祥三,嗤之以鼻:“那么請問阮副會長,我們如何應付當前的困難?莫非阮副會長會變出天兵天將來,幫助我們擋住如狼似虎的法國人?嗯?”
阮祥三昂起頭:“陛下可以提前走,由專人護著逃入西面的長山,那些妃嬪全部扔給法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區區女子,將來獨立后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掛念?”
保大臉Sè微變,輕咳一聲,陰測測地問道:“阮卿家,那你置王室尊嚴于何在?我阮福永瑞受辱,你作為臣子的,覺得很光彩嗎?”
參與會議的蘭芳皇后阮友蘭更是怒目相向:“一場關系民族獨立的戰爭,最后卻要由女子來承擔責任,阮卿家,你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阮祥三一臉冷笑,坐回座位上不答話。
安南獨立黨副主席武文泰站起來,替自己多年老友代為解釋:“阮副會長不是這個意思,法國人吝于國際壓力,未必便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拿關系我安南尊嚴的宮室女子如何。我也贊同祥三兄的意思,此次民族獨立沒有取得成功,我們下次還可再來,但若是把安南交到北人手里,那么一切都完了”
“什么完了?”
越南獨立同盟委員黎國柱霍然站起,大聲詰問:“恐怕是擔心你的前途完了吧?中國西南敘府的經濟奇跡,世所周知,若是安南能夠復制敘府的成功經驗,要不了幾年,安南人民就可以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人活得有尊嚴,不用挨餓受窮,我京族也可以興旺發達下去。反之,經受了這次大起義的沖擊,殖民政府肯定會加大對我京族的清洗力度,六七年前遍布安南各地的大屠殺慘劇,又會重演。請問武副主席,難道為了你的個人前途,就可以置千千萬萬的安南人的利益而不顧了嗎?”
武文泰氣得身體亂顫,指著黎國柱:“簡直不知羞恥不知道北方人給你灌了什么迷湯,竟然讓你如此賣力地替他們說好話我只知道一個道理,若是安南還在法國人手里,我京族之獨立還有希望,若是落入華人之手,則永無出頭之日”
外交大臣徐子良霍然站起:“武副主席,你這番話置我華京混血族群于何地啊?如今安南全境一千九百二十三萬人口,其中大半都有華族的血統,而我們境內的瑤族、僮族、苗族等族群,也都是華族的一員你不要忙著駁斥我,華族統治安南數千年,就連順化王室也屢次與中原朝廷通婚,后代基本都是華族的血脈,你這話把大多數人排斥在外,是何等用意?難道你想造成我們的內部分裂,好讓法國人各個擊破?真是居心叵測”
武文泰臉Sè鐵青:“若是我有此等心思,叫我不得好死總之,我獨立黨決不贊成請北面那個大國出兵。”說完“砰”的一聲坐下。
安南國民黨交趾支部主任謝文瑜推開椅子站起來,肅容道:“雖然我不知道反對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只知道一個道理,如果我們不盡快解決徐徐逼近的法隊,我等遲早都要淪為法國人屠刀下的冤魂。鉆山溝打游擊那是陛下和朝廷的干臣們能過的日子嗎?擔驚受怕不說,食宿都成問題,屆時只要法國人派出軍隊把關隘一圍,連吃點兒鹽都困難,更不要說那滿山的瘴氣了,到時候耐不住饑餓和病痛折磨,只能出來投降,最后的結局可想而知。所以,那種以為還有退路的人,好好想想其中可怕的后果吧,既然我等在順化舉事,便再無退路了。”
在朝廷擔任內政部長的立憲黨人阮文春坐在位置上,囁嚅地問道:“可否在戰場上給法國人傳個話,我等愿意和談”
臨時政府首相潘佩珠眉頭緊皺,打斷了他的話:“法國政府和安南殖民政府今天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們還重點提到了陛下,言辭間諸多威脅之意,大有殺雞駭猴之心難道身為臣子,你要把陛下交給法國人,受盡而死?”
“不不不”
阮文春慌忙搖手:“阮某絕無此意,我只是在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脫身之計,如何敢害陛下?”其實這會兒他心里早已罵開了,若不是你們這些亂黨招惹法國人,哪里來的此等殺身之禍?
經濟大臣吳庭艷神Sè嚴肅:“即便想和談也沒辦法,你們沒去前線不知道,那里槍林彈雨,炮聲不絕,雙方交火五百米范圍內,絕對是生命的禁區,那密集的槍彈,足以把一切試圖靠近的人打成篩子,因此這一條退路就不要想了。
“我的意見是只要能確保安南人民過上好日子,誰來統治都無所謂,但法國人已經用事實告訴我們,他們只是把安南當成工業品的傾銷地,然后無恥地掠奪安南的一切資源,絕無發展安南改善民生的意思。大家可以按照這個思路來想問題。”
大多數抱著至不濟也可以與法國人和談心思的與會人員,面如土Sè,一臉沮喪。想想法國人割下的一個個高懸于城門上的者的頭顱,就不寒而栗,這一部分親法人士,突然都轉變立場,傾向于請中國政府出兵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管誰來當權,只要能夠活下去,就一切都有希望。
立憲黨人裴光紹強忍心中的懼意,迅速開動腦筋,很快便組織起一篇冠冕堂皇的錦繡文章,起身恭敬地道:
“陛下,首相大人,我贊成歸附中國。原因有五:其一,數千年來,北方中央政府就以仁義為懷,從來沒有虧待過安南人,屢屢賜予通婚與財富,與法國人的豺狼本性迥然有異;其二,至今為止,北方官話依然是安南的母語之一,儒家文化盛行,而中國一向又是安南的母國,我等毅然回歸,猶如前清時土爾扈特部不遠萬里回歸,必將得到千古傳頌,我等也可借此青史留名;其三,強敵當前,唯有中國才能替我政府解憂,其他列強皆與法國人一丘之貉,暹羅政府也視英法馬首是瞻,不足采信;其四,當前之危局,只能中隊出面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從中國的云南發兵,數日即可兵臨河內城下,而其他任何國家出面調停,均非旦夕之功;其五,我等留下有用之身,若中國人治理安南得力,自然全力輔助,若是與法國人一樣只是單純地奴役我安南大眾,既然今日我等可反世界第一陸軍大國法國,將來自然也可以遵循此例。依據以上總總,我認為中國才是當前唯一的選擇。”
另一個立憲黨人范瓊大為贊同,站起來道:“光強兄言之有理,不過我的意見更進一步。現在中國財力物力兵力最雄厚者,非安家軍統帥安毅莫屬,新近他剛剛統兵在中國的上海、浙江等地,打敗了列強之一的日本,若他來當政,列強皆不敢輕視于我安南。
“另外,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這幾年我安南最大的財稅收入來源,便是轉口貿易,由海防港到云南的鐵路以及河內到滇南的公路,可以說是日進斗金,可見安毅治理地方能力之杰出。我等請安家軍出兵,若是將來安南也如中國之敘府與滇南一般,一躍而進入發達國家行列,自然衷心擁戴,反之,若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則可向南京中央政府申訴,在其內部挑起矛盾,由于牽扯多方利益,肯定會大起兵戈,我等也好伺機舉事,恢復安南舊貌。”
徐子良大為震驚,心里琢磨著我沒有安排這些保守的立憲黨人為黨主席安毅說好話啊,怎么他們主動跳出來了?他用征詢地目光,瞟了一眼胡學覽、黎國柱、阮海臣、謝文瑜等人,看到的都是驚訝的神情,仔細一想頓時了然于胸,知道這是大勢所趨,于是站起大聲道:“陛下,首相大人,當斷不斷必生后患,還是請您們示下吧”
身為中山先生的老朋友,自身也在中國寓居多年,對中國有著無限好感的潘佩珠在面臨生死抉擇關頭,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偏向于中國,尤其是這幾年在軟禁之地,研究了多年敘府神奇崛起的契機,越研究越覺得腦子犯糊涂,對主持這一切的安毅有著無限的好奇,當即表態:
“如今看來,唯有從重兵囤積的中國滇南邊境出兵,才是我臨時政府唯一之出路。陛下,您的意思呢?”
保大帝早就與敘府方面達成一致,當即毫不含糊地說:“首相言之有理,為了我等的安危,以及安南人民的長遠考慮,請安家軍出兵是上上之策。只要安南真的能夠崛起于世界的,安南人民能夠擺脫殖民者的奴役,我等稍微做些犧牲又有何妨?關鍵時刻,我甚至可以不做這個國王”
“反對請中國出兵”
“請一個中閥頭子來領導我們?此事決不可行”
“我安南同盟強烈抗議”
反對者紛紛跳了起來,徐子良看了一下,足足有二十二人,心說正好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免得我以后一一調查替主席拔釘子麻煩,立馬就想給胡學覽、阮海臣遞眼Sè抓人,誰知道潘佩珠卻先站了起來,大喝一聲:
“來人,把這些法國人的奸細抓起來,拖出去立即槍斃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把我等的頭顱交給你們的法國主子邀功嗎?癡心妄想”
擔任皇宮守衛任務的順化城防司令阮海臣立即帶著人,把二十二個各黨派人士抓了起來,不管對方如何掙扎喊冤,就是一通拳打腳踢,然后直接拎了出去,不一會兒,槍聲傳來,心中還存有別樣心思的人頓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出言反對。
潘佩珠站在主持位上,一臉的凝重:“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能再行更改,否則,只會導致我們內部加速分裂。如今,我們必須團結一致,既要應對法國人的進攻,還要冷靜觀察安家軍的舉措,諸位任重道遠啊”
保大帝招過徐子良,囑咐他起草通電事宜,宣布自即日起安南正式回歸中國的懷抱,邀請安家軍進入安南,幫助消滅殘暴不仁的法國殖民政府。
敘府,安家軍司令部作戰指揮中心。
正在調兵遣將的安毅,看到劉卿一臉笑意而來,便知道大事已成。
仔細看完安南臨時民族政府的通電,安毅如釋重負,臉上也不由堆滿笑容,不再遲疑,立即把副總參謀長楊飛和穆追憶叫到身邊,小聲囑咐。
兩人連連點頭,很快領命而去。
一切行動計劃,早已制定好,現在正值安南的旱季,正是方便機械化部隊進攻的時候,即便未來幾天遇到極端天氣也不怕,針對各種各種的困難,總參的參謀們都拿出了應對預案,備選的方案也各有兩套,如果這么嚴密的組織依然會出問題,那就不是安家軍而是廢柴軍。
身為一個統帥,戰前殫精極慮,運籌帷幄,但真正打起仗來,安毅反倒感覺整個人輕松許多。
安毅不是那種喜歡插手前線具體指揮的人,那樣只會束縛一線將領的主觀能動性,制約其進一步發展提高。他現在唯一能保證的,便是前線的將士能夠第一時間得到各種各樣的補給,及時了解各種最新情報信息,替各部相互協調,其他的就要靠前線將領自行判斷和臨場發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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