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半個多小時的大風逐漸將漫天靂雨吹散。雨霧裊裊廁殿去,滇西的千山萬壑漸顯蔥郁碧綠的容顏小雨完全停止之時,天邊幾抹紅霞透過深灰色的云層間隙一閃即逝,灰茫茫的夜幕緩緩降臨。
路西戰場槍聲漸稀,濃烈的硝煙在勁風吹拂下翻卷彌漫,潮濕的空氣混雜著嗆鼻的火藥味和血腥味,顯得格外的辛辣厚重,全身已成泥人辨不清面目的雙方官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從天亮到現在沒有片刻歇息的高強度作戰,已經令絕大多數人的體力消耗到了極限,因此,滇軍連續三個小時的攻勢減弱之后,英緬聯軍官兵也橫七豎八地躺在環城一圈的泥濘戰壕里,或者趴在殘垣斷壁和大樹之下,無力地喘息著。
城西的芒市機場寬大的機庫里,電波繁雜,腳步匆匆,英緬聯軍前線總指揮肯特準將腰部以下全都濕透了,碎草和爛泥沾滿他的行軍軟皮靴,因不停走動而散發出的體熱,將他濃郁的臭汗味充斥整個空間,唯有他那發紅的高鼻粱上的金邊眼鏡,一塵不染,鏡片后的一雙栗色眼睛,仍然閃爍鎮定自如的神采。
其實,此玄的肯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邊沿,根據三路人馬發回的偵察報告顯示,肯特指揮的聯軍已經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中國軍隊死死堵住了南面和西面的退路。最令肯特意外的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突襲唬町的中國軍隊兵力竟然高達兩個旅近萬人,而且其中的四個團已經從皖町高速開進到路西城西南十二公里的帕當至東瓜村一線,在與奮勇迎敵的緬軍兩個團預備隊接觸之前,再快占領公路兩旁的各個制高點,擺出一副原地阻擊的頑固態勢,直到數分鐘前雙方仍在相互射擊,僵持不下,緬軍兩個團根本無力發起進攻,截斷西去退路的中國軍隊四個團也沒有發起任何進攻。
肯特清楚地知道,西面的中國軍隊四個團之所以沒有即刻發起進攻。完全是因為他們高速奔跑而來,已經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態,只要讓他們休息一個小時并飽餐一頓后,兩個團的緬軍根本就抵擋不住這股悄然運動到自己主力部隊身后的精銳部隊的猛攻,肯特甚至敢斷言,已經士氣全無的緬軍兩個。后備團,很可能無法頂住比自己多一倍的中國軍隊的一次沖鋒,只要西面這四個團的中國軍隊擊潰緬軍阻攔,就能在一個,半小時之內攻到肯特的指揮部前沿陣地,從背后給苦苦支撐的英緬聯軍最為致命的一擊。
身材單薄的參謀長蓋瑞匆匆而來,攔住肯特不斷移動的步子,嚴肅地匯報:“將軍,西路軍接到臘戌指揮部的急令,已于一個半小時前與松油嶺方向的阻擊敵軍脫離,一個師又一個團不得不扔掉重裝備,輕裝撤離,正在沿著通往八莫的崎嶇公路撤回邊境線,我們已經不能獲得西路軍的支援了。”肯特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已經推測到了這個結果,就算中國軍隊不在盈江東南方向的松油嶺一線阻擊,弗蘭西斯上校指揮的西路軍也無法越過大雨后的八十公里山路,何況自他們進駐盈江之后,軍中突然爆發了可怕的府疾,他的部下很可能沒有什么戰斗力了,如果要他們強行向我們靠攏,恐怕需要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在如此復雜的地形里,我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過神出鬼沒的云南猴子,說不定不用打,就被敵人和野蠻的土著不斷襲擊,一萬多人就會被生生拖死在遍地是毒蛇螞蝗的崇山峻嶺之中“將軍,我們怎么辦?短暫的平靜正是暴風雨再次猛烈襲來的前奏,如果熟悉地形的敵人橫下一條心發起夜間進攻的話,我們根本無法抵抗,各旅各團官兵已經非常疲憊了,緬軍的減員很嚴重,昨夜的一場大雨,讓緬軍原本就很糟糕的體格更加贏弱,再加上今天不停的戰斗和急行軍,很多人連槍都舉不起來了 蓋瑞擔憂地匯報,望向肯特的眼神極為復雜。
肯特準將知道自弓的參謀長聯想到了腕町指揮部里被敵軍突襲劫走的三十四名同僚,神色一黯,把蓋瑞拉到墻邊:
“蓋瑞,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無論如何,具有光榮歷史的英聯邦帝國陸軍十七師從未有過指揮官被俘的恥辱記錄,沒想到縱橫東方殖民地多年的榮譽之師,會出現今天這樣的窘迫處境,這是戰前各層指揮系統都無法預測的。原先我們把希望寄托在臘戌方向的三個師主力部隊身上,但是狡猾的中國人識破了我們的計謀,滇南方向的三萬余敵人死死拖住了我們的三個主力師,致使我們只能孤軍奮戰。蓋瑞,我要求你沉著冷靜地指揮各條戰線的戰斗,特別是要指揮好護衛指揮部的主力團,再次把突圍線路復核一遍,不到最后一刻,我們決不能輕言放棄!”
蓋瑞痛苦地點了點頭:“是的,將軍,我知道該怎么做。不過將軍,要是最后無法突圍的話,”
“放心吧,親愛的蓋瑞,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一玄,我將會和你在一起,勇敢地面對一切。”
肯特準將緊緊握住蓋瑞的手,擠出一個笑容,
入夜時分,滇軍密集的炮火突然響起,東南兩面的滇軍將士再次開始了沖鋒的準備。
與此同時,西面十二公里處的劉義芳和焦廣緒再時接到前敵指揮部的命令,立即返回各自崗位,指揮部隊發起最猛烈的進攻,力圖在半小時之內擊潰擋在前進道路上的兩個團緬軍,以最快速度增援路西戰場,從背后給予敵人迅猛一擊。
路西戰場炮聲轟隆,火光不絕,保安司令部直屬特務團一千五百將士成功繞過雷秀山,突然出現在敵軍指揮部正北兩公里的芒市河北岸,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擊潰護衛指揮部側翼的一個營英軍,沿河岸架起了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對機場所有建筑物展開瘋狂的打擊。
城東和城南的槍炮聲越來越近,肯特準將的指揮班子下達完最后一道拼死抵抗的命令,紛紛沖出指揮部,跳上已經發動的九輛大小汽車,扔下苦苦支撐的一萬八千余英緬官兵,率先逃命,在撕破夜幕的爆炸火光和漫天炮彈的呼嘯聲中,猖狂向西逃竄。
咆哮的車隊沖出機場不到五公里,突前的軍卡突然失控,一頭撞在山邊的巖石上,一聲巨大的響聲過后,車上的十余名參謀和通信器材飛落一地,側翻的卡車燃起大火,堵住了大半路面,急得后面的百余人哇哇大叫,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所有人全都跳下汽車,根本無法顧及地上的人是死是活,全都涌到肯特準將身邊,等候他發布命令。
被坎柯不平的路面顛得氣暈八素的肯特眼鏡都不知道掉到哪兒了,黑暗中不停地眨著眼睛,原地轉圈,大叫參謀長蓋瑞的名字。
就在這時,西面一公里外響起密集的交火聲,緊接著密集而又急促的腳步聲接踵傳來,百余名進退不得的英國軍官徹底絕望了。
十幾個不堪被俘的英軍校尉紛紛拔出手槍,企圖負隅頑抗,參謀長蓋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不要動,絕對不要進行徒勞的抵抗,事到如今,任何的抵抗都失去了意義!從喊聲和腳步聲判斷,高速沖向我們的敵人至少有三百人以上,我們不能做無謂的犧牲!先生們,這是命令!請收起你們的武器,排好隊形,抬起你們高傲的頭顱,和將軍一起勇敢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愿上帝與我們同在!”
傲慢的英軍軍官非常紳士地排起隊來,一個個挺胸凸肚,顯得不可一世,可一雙雙眼睛在熊熊燃燒的火光照耀下,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但是沒有一個人喧嘩,全都雄赳赳地肅立在道路邊上,等候沖來的中國軍隊俘虜。
黑暗中沖出來的隊伍,令百余名肅立道旁的英國軍官疑惑不已,火光下看到迎面快速沖來的官兵似乎穿著和自己一個式樣的軍裝。
就在眾人疑惑不拜忐忑不安的時候,一個粗壯的聲音用熟練的英語喊出一句話:“你們是十七師的先生們嗎?。
參謀長蓋瑞上前一步,仔細端詳氣喘吁吁站立在自己前方的大漢,突然興奮地歡叫起來:“沙桐上校?我的上帝啊,,你們怎么在這兒?。
被叫做沙桐的男子上前一步,認出是蓋瑞,頓時驚呼起來:“我的天,蓋瑞上校!終于找到你們了,”我們莽族獨立團奉臘戌司令部的命令,今天上午一路潛行越過邊界趕來路西,目的是偵察中國軍隊的兵力部署,消滅在暗中騷擾主力部隊的地方土著武裝和敵軍小股偵察部隊,沒想到下午網要撤回去的時候,突然接到臘戌司令部的命令,要我們盡快與肯特將軍取得聯系,想盡一切辦法為你們探尋一條撤退的道路。我們立刻向北趕來,在西面兩公里的地方與突然沖來的中國軍隊遭遇,戰死了七十多人才得以脫身,原本是想從這一帶的山口向南撤退的,沒想到會遇見你們,,快走吧!中國軍隊越來越近了,他們的武器裝備非常先進,火力異常強大,我們擋不住他們,快跑吧先生們!越過南面這個,山坳,再跑出四公里就是戈郎河,我們的渡船停在河對面,只要順利過河就安全了,快跑啊,否則來不及了”
百余名英國軍安絕處逢生,欣喜若狂,拋下一切車輛輻重,跟隨莽族獨立團的官兵沖上南面的山坳,在莽族土著士兵的攙扶中,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五分鐘后,劉義芳率領滇軍突擊旅率先殺到,看了一眼傾覆的燃燒豐車和停在道路上的八輛車,有些奇怪,掃視一眼四周卻一無所見,于是留下兩個參謀,轉達讓后續的焦廣緒部負責清理的命令,繼續率領將士們,奮力沖向火光紅透半邊天的路西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