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八點,兩輛雪鐵龍轎車和兩輛福特牌三噸卡車開出廣州城東門,不久右拐進入通往林村北面的二點五公里道路。這段原先凹凸不平的狹窄道路,在林村上千村民和安毅三連近兩百名官兵的共同努力下,只用了七天時間就變成一條寬五米兩側砌有堅固排水溝的平坦道路,砂石路面雖沒有廣州至九龍的干線公路寬敞,但是結實度與平整度大大超出,成為林村通往城里的陸上主要干道。
村口兩顆大榕樹下的寬敞空間也修整得平平整整,雪鐵龍轎車里的劉歭等人遠遠望見停在樹下的雪佛蘭卡車就知道到地方了,距離百米遠遠看到安毅帶領他的三連早已列隊恭迎多時。
四輛剛剛配發不到一周的軍車先后停穩,安毅就率領兩個副手一陣小跑前來報到:“報告師座及各位長官,三連集合完畢,請長官訓示!”
長官們下車回禮,走到參差不齊、神色緊張的隊伍前面巡視一圈,發現一幫孬兵中不少人一只褲腿高一只褲腿底,腳下的軍鞋也都裂開一個個口子,其中兩個孬兵的上衣太短,褲子大前門的褲扣也掉了,突出里面脹鼓鼓的一大坨毫不自知,這樣的軍容軍紀精神面貌讓劉歭皺起了眉頭:“估計你練得苦消耗也大,但總不會站個隊形都沒練過吧?”
“報告師座,屬下失職了,確實沒練過…太忙了,我把這事兒都給忘了。”安毅內疚地回答。
劉歭等人相互對視片刻,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生氣,胡樹森和氣地問道:“今天我們來驗收,你打算給我們看點兒什么?”
安毅拿出計劃書雙手遞上:“這是三連今天演練的計劃安排,請長官指正!”
胡樹森接過折疊得方方正正的計劃書,看了看安毅一眼緩緩打開,不一會兒快步走到劉歭身邊驚訝地說道:
“師座請看,這小子口氣不小啊!五公里長跑包含兩次飛渡,伐木完畢再修建兩座長二十五米、寬三米的浮橋,接著是八十二米環山工事施工,竟敢夸口只需五小時,而且只投入標準的一個工兵連一百三十八人,這這…實在難以置信,要是只修一座浮橋倒也許可能勉強辦到。”
劉歭、徐庭瑤、蔣鼎文、惠東升等師團長為了開開眼今天都來了,沒想到首先看到的是一群衣衫不整連隊形都排不好的孬兵,大失所望之下又看到安毅呈上的計劃圖上標明的各項施工任務和預計耗時,任務之重、口氣之大讓人簡直難以接受,于是所有人看向安毅的目光都變了。
劉歭不動聲色地走到安毅面前:“安毅,你可知道軍中無戲言?”
“稟師座,屬下非常明白!如果您和各位長官不相信,不如…不如咱們賭上一把如何?”安毅臉無表情地回答。
“哦?”
劉歭驚訝地看著安毅,想了想低聲問道:“怎么個賭法?”
安毅繼續一臉的冷淡:“就賭三千塊錢,要是師座和各位長官贏了,屬下立刻奉上三千現洋,還自請處分,取消屬下代理連長職務,屬下甘愿從二等兵重新做起。”
眾人一聽更為驚訝,看到安毅如此自信,一時間也被他搞糊涂了,再看看安毅身后尹繼南焦急的眼神和胡子無所謂的態度,七八個長官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
工兵營長鄺世民焦急地上前苦勸安毅不要這樣,快去認個錯取得長官們們的原諒,趁事情沒弄大還有轉圜的余地。誰知安毅和顏悅色地安慰鄺世民,最后像是有意無意地拋出一句“愿賭服輸,屬下一個小小的代理連長,哪兒像長官們那么重的心理負擔”,這句話一下就把六團長惠東升惹毛了。
惠東升上前瞪著安毅:“安毅,我接受你的賭注,不過,我想問問你拿什么來賭?要是你輸了撤職是必須的,但你如何把輸掉的三千本錢交給我?”
安毅想了想說道:“惠團長,師座可能不愿讓咱們賭,算了算了,我收回剛才的話,聽我們鄺營長的,我收回剛才的話…師座,請長官們移駕竹溪口,我們從那里開始匯報演練,哈哈…師座請!各位長官請…”
劉歭笑起來了,幾個同僚也哈哈大笑,劉歭笑完大聲問道:“安毅,別用這些雕蟲小技來糊弄我們,如果你真的對自己很有信心,那就像惠團長剛剛說的那樣,把你的賭注拿出來看看,不過我先提醒你,要是你賭輸了就不是撤職那么簡單了,你將從此失去繼續待在第一軍的資格,明白了嗎?”
安毅大聲回答:“遵命!請師座等等,屬下沒那么多錢,但是屬下有個拜把子大哥有錢,他就是林村民團團長林旭東,就站在前面村口的哨位上,我去問他借點錢過來。”
不等劉歭表態,安毅一陣小跑到林旭東面前,低語幾句從地上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粗布袋,來到長官們面前麻利地打開,白花花的大洋立即出現在眾人眼前:“各位長官,這是屬下的賭本,請查驗。屬下那大哥很仗義,他說如果各位長官有興趣的話,他也想賭三千大洋押屬下贏,怕大家不信他已經叫人回去搬錢了。要是長官們不愿賭,等會兒屬下就回絕他,估計他不想看著屬下太沒面子,忍痛給屬下壯壯膽的。”
眾長官都是血氣旺盛的行伍之人,身為堂堂正規軍將校,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難道能讓一個小小民團團長譏笑不成?所以明知道狡猾的安毅漂亮話里藏滿針刺,但還是相互間重重地點點頭,均表示一起拿出私房錢賭個六千,倒要看看安毅怎么收場。
定下賭局的安毅一改嚴肅變成一幅嬉皮笑臉的做派,拿起漂亮的纏銀絲皮鞭走到自己的部下前,像野狼似的的嚎叫起來:
“立正!你們這幫孫子都給老子好好聽著,剛才你們都看見了,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啊!這錢的事咱們暫且不說,你們這幫狗日的都知道老子的為人,只要有錢拿肯定少不了你們的一份!今天,老子讓你們看在錢的份上,看在老子的面子上,一定要給我拿出吃奶的力氣來,給三連長臉,給老子張臉,也給你們這幫孫子自己張臉!現在告訴我,你們敢不敢和老子一起賭?”
“敢——”
震耳的呼聲把上千個膽小的村民嚇了一跳。
“好!不愧為老子的兄弟,有這句話老子死也值得了!無論勝負,今晚一起喝個痛快,一醉方休!出發——”
安毅和兩位助手帶著一百多弟兄信心百倍地跑向獨木橋。
徐庭瑤看看胡樹森,又看看劉歭:“他娘的,這個安毅真的是咱們黃埔教出來的嗎?完全是個異類嘛!”
惠東升哈哈大笑:“我喜歡這小子的性格,真他媽的夠狠夠陰,沒看見剛才那幫褲子都沒扣好的孬兵嗎?給安毅小子幾句話就煽動得臉紅脖子粗的,老子突然擔心輸給安毅這小子了,哈哈!”
劉歭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估計上這小子的當了,現在我突然想起,他詳細地提到過飛渡、伐木、工事勘測與構建、擇優組合、合理分工揚長避短等等,也提到過模塊式快速組合這個新名詞,但從沒跟我們提起怎么架設浮橋的施工程序,我估計今天我們要是輸,很可能輸在這兩座浮橋上。”
胡樹森驚訝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我懷疑他早早就設下這個圈套,等咱們今天鉆進來了!”
劉歭點點頭:“很可能…走吧,不管怎么樣,賭都賭了,一起去看看他們怎么做的吧,讓作戰參謀按照我們的檢驗標準和用時推算,嚴格進行督察,我倒要看看這個安毅能弄出多大名堂,要是真讓他贏了,我輸也輸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