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頭戴呢子西式寬沿帽,身穿一套寶藍色緞面長衫的安毅站在寒冷的中碼頭上,怎么看怎么感覺自己此時的形象就是個地主仔,洋不洋土不土的,非常別扭,可林旭東等人卻大為稱贊,就差沒用上人中龍鳳、玉樹臨風這些詞了。
“快看,從中間航道東行的那艘船突然掉頭向我們開來,原以為裝貨的那條炮艇卻繞了個大彎慢慢開往上游水面,看來炮艇只是護衛的,真正要與我們交易的是這條大船。”阿海家世代以水為生,航海和內河捕撈、運輸都非常在行。
眾人順著阿海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行到上游水域的炮艇再次掉頭,在大船上游三百米左右的距離上徐徐跟隨,由于船上燈光太暗、距離較遠,看不清炮艇的國籍,大家只能將目光轉向徐徐開來越來越近的大船。
大船距離碼頭三十米左右,大家看清船上一個個黑乎乎的大口徑艦炮的炮口,竟是一艘七百噸以上的德國軍艦,五百多條槍派出這樣一艘火力強大的軍艦運送,的確讓安毅等人難以想象。
“嘭——嘩啦啦——”
沉重的鐵錨迅速沉入江底,軍艦的尾部仍在緩緩向巨大石板砌成的碼頭靠近,兩個全副武裝的德國水兵放下一架結實的梯子,漢斯早已站在梯子頂端的船舷上低頭俯視,想要從碼頭上舉著火把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老朋友。
安毅哈哈一笑上前兩步,摘下呢子禮帽非常瀟灑地做了個西方紳士彎腰行禮的動作,直起身子用準備了好多遍的英語對驚喜的漢斯大聲喊道:“哈哈!漢斯,我的好朋友,你太可愛了!”
“安?怎么穿成這樣?我的上帝…”
漢斯雙手一撐,熟練地分開兩條長腿順著梯子“呼呼”滑下,一落地就大步上前,一把摟緊安毅的腰,哈哈大笑地把安毅抱起旋轉一圈這才放下。
“輕點兒,差點勒死我了…漢斯,你奶奶的效率可真高啊!”
興奮的安毅一拳砸在漢斯結實的胸口上,漢斯哈哈大笑,也給了安毅一拳,讓林旭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親熱了吧?
漢斯拉過安毅,把一個剛下船的德國小伙子介紹給他:“這是勞特。”
安毅伸出手與勞特輕輕一握:“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近來常聽漢斯贊揚你,我都等不及了,今天能見到你非常榮幸!以后還請安先生多多關照。”勞特的漢語非常熟練。
安毅驚訝地看著勞特:“你的漢語也太牛了吧!要是不看你的長相,我真以為你是山東人呢。”
勞特哈哈一笑:“安先生果然見多識廣,哈哈!我八歲就隨父親到了山東,先是住在煙臺,后來搬到青島,所以我的漢語帶有山東口音。父親退休之后我接他的班,擔任我們‘魯麟’德國總部的商務聯絡官,上個月漢斯先生升任我們總部遠東地區華南區的總經理之后征求我的意見,我就非常愉快地來到了廣州。漢斯是我在德國讀大學時的學長,我們的友誼很深。希望今后能得到安先生的慷慨協助,我非常欽佩安先生的創造力和深遠的眼光。”
安毅轉向漢斯:“咦,你都把我…全說了?”
漢斯哈哈一笑,用漢語風趣地回答:“我把你賣給勞特了,哈哈!”
“奶奶的…漢斯,你侵犯了老子的隱私,得賠償我的損失!”安毅也開起了玩笑。
漢斯聽得非常清楚立刻回答:“我樂意賠償,你看…”
安毅順著漢斯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林旭東等數十人被幾名荷槍實彈的德國水兵攔在戰艦下,一架寬大的梯子不知何時已經架好,一個個牛高馬大的德國海軍官兵手抬肩扛,將一箱箱槍支和子彈搬下來,整整齊齊地堆放在碼頭上,嚴謹的紀律和高效率讓安毅看得佩服不已。
“安先生,漢斯為了表達他對你的感謝之情,為了你們之間深厚的友誼,經請示之后決定,另外再贈送你五萬發步槍子彈,五千發毛瑟軍用手槍子彈,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駁殼槍子彈,請你笑納!另外,基于你優秀的系列設計,漢斯先生讓我轉告你,等到德國的制造商反饋信息確認采納先生的設計之后,漢斯再與你詳談酬金的問題。”勞特熟練地向安毅解釋。
內心無比感激的安毅一把拉過勞特,轉向漢斯:“勞特,不清楚的你才翻譯吧…漢斯,咱們是不是老朋友?”
“那當然!”這話漢斯不用翻譯,一句漢語脫口而出。
安毅語速飛快一口氣說出一大串:“既然這樣,酬金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給了我這么多幫助,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今后說不定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所以你不要這么見外,至于那些圖紙只是我送給你這個老朋友的禮物,做這趟生意之前我擔心你不記得我了,就畫了幾張圖讓你記得我,特別是我的簽名上次你也說好看,估計你看到后會幫我忙的,退一萬步說,如果圖紙對你有用的話我很高興,因為我也能為自己的朋友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了,明白嗎?別再提報酬獎金什么的,再提老子跟你急!”
漢斯聽完勞特的翻譯,鄭重而又感慨地上前握住安毅的手:“親愛的安,你讓我很感動!我完全體會得到你如此深厚的友誼,它溫暖著我的心!可是安,沒有一個真正的德國人能不顧自己朋友的利益,你的要求我能理解,但我不能那么做。你是我到中國之后結交的最好的朋友,我欽佩你的同時也感到自己非常的幸運,安,我很珍惜!”
“他說什么?全是德語欺負老子?”安毅快速轉向勞特。
勞特笑了笑全文翻譯過來,最后還給出自己的建議:“安先生,請接受漢斯的意見吧,我們德國人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就像你們中國人堅守自己的原則一樣,你的一片心意我們收下了,以后我們還要更好地發展下去的。”
安毅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道:“德國人果然就是德國人,千年不變,奶奶的漢斯…”
“安,不許罵人!罵人我也會,你聽:奶奶的安…”
漢斯說完自己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