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比唱的還好聽!陳太忠心里冷哼一聲,當著這么多領導,你一定要給我倒酒,這不是給我上眼藥,顯得我陳某人不知道進退?
所以他手上緩緩地發力,臉上卻還帶著笑容,“真不能這樣,班長你太客氣了…領導們也會笑話我不懂規矩。”
“太忠同志,志聞同志也是一片誠心,”和李強共享上首位的彭超發話了,“能充分尊重地方上的同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既然彭部長指示了,那我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陳太忠笑著松開了手,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杯,不過細心的人會發現,他的目光中,半點笑意皆無。
他可不會幼稚到認為倒一杯酒,就能體現出尊重來,表面文章誰不會做?事實上他認為,戚志聞這個行為,有反客為主的嫌疑。
上級給下級倒酒,本來就是很罕見的,這個時候,你非要這么做,那除了能表現出謙恭,更是暗示出了掌控欲望——你知道這么做不合理,可你就要這么做,因為你是班長嘛。
如果你真想給我倒酒,明天去我的小院喝,你倒一杯我就喝一杯——哥們兒我喝到你提不動酒瓶子為止!
這是一個貌似謙恭,但還有點野心的人,腦瓜差不多,比較擅長借勢,待人接物也沒問題,而且等閑看不到笑容,有點無趣——真是標準的機關干部。
陳太忠對他定了位之后,就懶得再琢磨了,這種干部,有小聰明的多,有大智慧的少,他喝過戚書記敬的酒之后。又效仿著給對方倒一杯,并且借勢就給在座的一干領導挨個倒酒了。
他給領導敬酒,戚志聞也沒閑著,站起身打個招呼,“我去給區里的干部們敬一圈酒,太忠區長,一起去嗎?”
這個問題真惡心人,陳太忠一聽就明白,自己要是也去的話。那就是跟著對方的節奏走,氣勢上就輸了一頭,若是不去,看在領導眼里,他有不支持新書記工作的嫌疑。
而且真不去的話。區里的其他領導遇到副廳高配的區委書記,也容易被唬住。
如果北崇的區長不是陳太忠,一般干部的正常反應,還是會選擇跟著新書記去敬酒,待離開領導們的視線之后,在敬酒過程中,可以做一些暗示。讓大家別太在意這個鳥人。
可陳太忠有他的傲氣,也不愿意在這種小事上,顯得太小肚雞腸,于是微微一笑。“班長是今天的焦點,我就不跟你搶鏡頭了。”
戚志聞聽他這么說,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笑著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這陳太忠,還真是夠狂妄啊。彭超看得心里暗暗點頭,省里和市里的領導還沒走呢,你就公然不配合新書記的工作了。
當然,此刻說不配合,有點扣帽子的嫌疑,但是公然坐視新書記跟下面人接觸,而不去理會,這是實實在在的狂妄,須知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角挖不倒——你也太相信自己對其他干部的影響力了吧?
不管怎么說,陳太忠這底氣,還是讓彭超警惕了起來,他此次來送干部,確實有為戚志聞撐腰的意思——彭部長的成長,有老戚書記的一份功勞。
有些手段,本來是可用可不用的,見陳區長真有那么強勢,彭部長就在酒席結束之后,謝絕了北崇的安排,“坐了一天車,也挺累的,明天還得坐一天車…我跟小戚再聊一陣,就要休息了。”
這也太不講究了吧?陳太忠看得是目瞪口呆,就這樣公然地表示對戚志聞的支持?
你好歹也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是管官帽子的組織部啊,不帶這么拉偏架的。
想是這么想,但對方已經赤裸裸地明示了,他也懶得再待在干部培訓中心,打個招呼之后,他抬腳溜號。
不成想還沒到家,李強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小陳你要去哪兒?”
“回家休息,今天平安夜,給外國朋友們打電話問候,”陳太忠信口胡說八道。
“那我過去找你,”李強在那邊壓了電話。
不過,等李書記來了小院,發現小院里已經坐了六個人,北崇的五個副區長加林桓,全部在場,他愣了一愣之后發話,“你們這是干啥?”
“匯報工作嘛,”林主席滿不在乎地回答,他憊懶起來,連李強也不會放在眼里,“李書記以為我們在干啥…搞串聯?”
“林桓你這嘴,真是,”李書記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心里卻是在暗暗地吃驚,北崇區政府的班子,這還不是一般的團結,新書記下午才到,晚上區政府全體班子就在區長家開會。
“區長,我還要趕個稿子,”劉海芳站起身來,“還有什么指示嗎?”
其實今天晚上她不想來,周五已經來過了,再來一次,意思也不大,不成想她公公再三警告她,周五你沒去都無所謂,戚志聞到任的那天晚上,你一定要去陳太忠家坐一坐,坐得越久越好——除非你是打算投靠戚志聞了。
新書記到任前表忠心,怎么能趕得上到任后表忠心?戚書記到任了這不假,但你就是要在陳區長家坐著,證明你在壓力下沒有動搖,就算有要緊事,都要暫時擱置,以免引起誤會…明白了吧?
她沒想到的是,其他副區長也一樣清楚這門道,這次連譚勝利都來了,比周五還齊——我們都沒跟戚志聞的人私下接觸,她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公公,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不過連李書記都來了,她覺得自己就不好再坐著了,于是告辭。
“我還是跟李書記出去說,你們先坐著,”陳太忠招呼大家一聲,這就是哥們兒的人面兒,你們坐得越久,戚志聞聽說之后,心里壓力就越大。
“沒什么不能讓大家聽的,”李強微微一笑,也選個沙發坐下,廖大寶趕緊端來茶水,他卻是摸出一根煙來,自顧自地點上,“這次回來我還沒問你…地電的錢找上了?”
“找了二十個億,”陳太忠沉聲回答,康曉安恨不得消息越傳越廣,他自然不怕明說。
周圍的副區長們聞言,齊齊抽一口冷氣,陳區長去了一趟首都,就找到二十…個億?
“嘿,二十個億,”李強卻不甚驚訝,只是微微一笑,“你跟康曉安,關系還真好。”
這話里酸氣沖天,李書記是想到,自己搞這個廣場,差一個億都要跑斷腿,人家地電輕輕動動就能拿到二十個億——你把我這個主管領導,置于何地?
“地電是劃出二十個億的股份來,”陳太忠知道李強吃的是什么飛醋,只得點明其中關竅,“純粹的商業行為。”
“沒有再談一談土地的事?”李強又找出一個話題。
“下家有點麻煩,”陳太忠看他一眼,心說恐怕你還不知道,連馬飛鳴都要插手。
“我就是頭疼下家的麻煩,”李強苦笑著回答,馬強為馬飛鳴的公子爭這塊地,并不止一個人知道,二馬書記不說,也有別人把話傳到了他耳朵里——消息證明,馬公子都很期盼,盡早拿到這一塊土地。
李書記聽說事涉馬飛鳴,心里這個糾結就不要說了,那可是政治、局委員啊,他跟馬書記的差距,遠大于鎮黨委書記和副市長的差距,他怎么能不驚慌?
但是陽州,真的是缺這筆錢!他是退不得的。
聽到這個消息,他就算是傻瓜,也能想到馬強送陳太忠的時候,可能說了點什么,眼下就是試探了,他嘆一口氣,“我最擔心的是人心不足。”
“小孩的事兒,跟大人無關,”陳太忠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去首都見了不少朋友,下家真要不守規矩,有人收拾他。”
他倆這對話聽在其他人耳中,真是云山霧罩,每一句大家都聽得明白,但是串起來就不知道這二位在說啥了——就是陳太忠當年,聽蒙藝和鄧健東對話的那種感覺。
聽不懂,還不敢走,這幾個副區長的痛苦可想而知,也有人沒命地轉動腦筋,將這對話往自己知道的事情套,可是怎么也對不上號。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區長和李書記在搞什么大動作,遇到了比較強悍的下家,李書記苦惱得很,但是陳區長則表示——區區小事爾,我在京城有朋友。
李強卻是聽得很明白了,馬公子要是不守規矩,陳太忠和他的小伙伴們,一定會按住此人一頓胖揍,待到馬飛鳴想出頭,也得考慮軍隊上的一些人,以及…黃家的反應了。
這是以暴易暴,不值得鼓勵,但也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了,李書記松一口氣,他最擔心的,是被馬飛鳴搶去大部分土地,而陳太忠這邊還有人情需要交待,到時候陽州怕是一個億都落不下,他找誰哭去?
小陳這樣許諾了,他就輕松了很多,于是笑著點點頭,“主要還是充分溝通吧。”
恐怕也只有這家伙,才有直面馬飛鳴的勇氣了——人家的小伙伴們,也都不得了啊。
“我這人一向是喜歡先溝通的,”陳太忠笑著點點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