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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豆萁煮豆 亂世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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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老太監劉福來判斷楊嗣昌統領多路兵馬,必然會出現混亂,可在崇禎十三年的四月和五月間,倒是一副形勢大好的模樣。

  “獻、曹俱在圍中,而闖又在其間!”幾省兵馬的合圍差不多已經是完成,眼見著就要大功告成,張獻忠、羅汝才、李自成部的末日將至了。

率兵急追張獻忠部的明軍大將左良玉雖說幾勝幾敗,但這次卻完全處于優勢,張獻忠眼看著就要被抓到手上,全殲陜西亂  不過張獻忠派遣使上門,一邊是拿出重金賄賂,一邊勸說總兵左良玉說道:

  “將軍能有今天的富貴,全靠剿賊功勞,若是我們被殲滅,那手握重兵的將軍又將如何自處呢?”

  這問話頗為的誅心,所謂鳥盡弓藏,歷朝歷代這事都是不少,像是左良玉這般大將更是深自警惕。

  好死不死的是,陜西總兵賀人龍卻主動找上門來,楊嗣昌為督師,各省總督、巡撫在其麾下,各處武將也有高下統屬,眼下武將之就是左良玉,楊嗣昌在武將之中威信遠不如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鄭崇儉幾人,只能靠著高官厚爵懸賞來調動武將的積極性。

  總兵左良玉為人跋扈,不停號令已經是常態,楊嗣昌在調派陜將賀人龍的時候,曾經許諾說是,若陜賊破,則讓賀人龍取代左良玉的位置,誰想到眼看著大功告成,督師楊嗣昌不實現許諾。

  這些武將可不是什么忠心為國的角色。賀人龍沒有得到預想地許諾,當即大怒,對楊嗣昌深恨不已,索性是派使把這個事情告訴左良玉。

  真是巧合,不過這也是歷史上真實生的事情,左良玉本就因為張獻忠使的勸說疑神疑鬼,結果還真是印證了對方的說辭。

  左良玉心中提防,手下軍兵行動頓時是懈怠下來,結果一直是窘迫不堪的張獻忠部頓時是有了喘息的機會。立刻從包圍追擊中脫離出來。

  此事生前后不過一月,可局勢已經是生了顛倒變化,還真是應了老太監劉福來的預言,亂了。

  四月二十五那天,李孟在逢猛鎮接待了來自揚州府的客人,還有三天,李孟全家還有身邊的部隊就要一同遷往濟南城了。

  這位客人讓李孟頗為地意外,按照那名客人的要求,他來這里的消息被嚴格保密,除卻最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個魯南的士紳,來和李大人商談新開設的屯田田莊之事。

  揚州府方家的第二子——方應仁,靈山商行和黃平的情報系統對兩淮一帶的鹽商投入的精力不少,像是鹽商方家這樣地龐然大物自然是早有關注,方家屬于淮上鹽商的頭領,而李孟的膠州營目前所作所為都是在鹽商身上割肉,雙方目前是勢不兩立的局面。

  方家的長房二子,在方家地位很是重要的方老二上門拜訪,實在是讓人很驚愕的。

  方應仁在揚州府上船,沿著漕運北上。在濟寧州那邊換乘車馬,一路急趕來到膠州城,這一路上看到的東西,讓這位見多識廣的方家二子頗為的驚訝,方應仁去過許多地方,從南到北都是跑過。

  當然。他去過地那些地方那時候還沒有混亂。可方應仁在各地看到的卻是混亂,大明的基層統治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崩潰了,知縣的命令不出縣城,縣城之外,豪門大族就是王法,平民百姓只能是甘受欺壓、盤剝、

  鋪設道路、興修水利這些應該官府出面的事情,已經沒有人去做,各處都是凋敝不堪。江南諸省的情況稍微好些。不過那是因為民間富庶。有工商之利在那里支撐,這才看著比其他地方整齊些。

  幾兄弟跑地地方不同。回來交流見聞,最常用地一句話就是“沒有規矩王法”。老實說,陜賊蜂起,天下大亂,確實是突兀,但結合那些年的見聞,倒也有些意料之中的味道。

  可在這山東卻不同,雖說也是遭災,可卻很有規矩,沿途經常能看到修繕水利,維護道路的大批民眾,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模樣。

  現下在南直隸和江南諸省,淮北和江西某些地方,單人已經不敢出門,盜賊多如牛毛,白日間公然行兇已經是常態。老實說,這還不算什么,若是出去江南地界,河南據說已經是路無行人,陜西也是百里無人煙,湖廣和四川一帶,平民百姓也都是四散躲進山中,同樣是人煙稀少,都是凋敝異常的模樣。

  而北直隸被韃子蹂躪過一次之后,已然是殘破不堪,什么也說不上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山東又是個特例。

  方應仁的車馬隊伍不止一次在路上見到單身趕路地行人,這些行人臉上雖然也是滿面菜色,看著是貧苦人地模樣,可看起來卻沒有其他處那種恐懼和絕望的神情,頗為地安定。

  來自揚州府的這些人對這樣的情景未免有些好奇,可下馬詢問的時候,被問到的行人卻都是神色驚恐,連連擺手,急離去。好像是不敢和外人應答,方應仁有些感慨,這山東管的的確是嚴了些。

  官道上,定期有穿著厚布衣服的騎馬隊伍經過,這些穿著灰黑色厚布衣服的青壯都是帶著武器,行動頗為的劃一。路上的行人看見這些布衣騎士經過的時候,都是敬畏的讓開閃避。

  這些穿著布衣的騎士也曾經注意到方應仁這支與眾不同的隊伍,不過看見馬車上那個三角旗幟之后,也就不理會。

  兩淮鹽商放在山東的那些代表雖然早就被連根拔起,可眼線和熟人還是有的。就有人解釋說道:

  “這些布衣騎士都是膠州鹽政巡檢司地武裝鹽丁,這些武裝鹽丁在山東的路口到卡駐扎,每日間巡視,從前只是為了緝查其他家私鹽,這些年漸漸的有些剿滅匪盜,維持治安的職能。”

  聽到這個解釋,方應仁禁不住好笑,可也有些敬畏,膠州鹽政巡檢司這個小小的九品衙門。最多只是緝查萊州府南部這一塊區域,可一路行來,看到的武裝鹽丁不下幾千人,這才走了多大地方,武裝鹽丁,那模樣架勢尋常兩淮的官兵都沒有這般氣質,有這么一支力量,地方上當真是控制的嚴密,其他家的鹽貨那里賣得進來,自然是獨霸鹽貨市場。而且傻子也看得出來,這些武裝鹽丁不光是能用在緝查私鹽,維持治安上。

  他這邊在那里驚嘆,那帶路地人指著插在車廂左側的那個三角旗子,開口說道:

  “要不是濟寧州文如商行老掌柜幫忙求來的路旗,咱們這車馬一路上根本沒辦法走的這么順暢,怕是早被人攔下來盤問了。”

  方應仁看看那黑邊紅底的三角旗子,上面用白漆著幾個鬼畫符一樣的“269”,盯了幾眼,倒是依稀記得是些番鬼用的符號。心想不過是個旗子,居然能有這樣的威力。

  還有沿途那些在田地里面耕種的農夫,開始方家上下看著這些農夫耕種還不覺得有什么在意的,可沿路行來,除卻那些州縣府城之外,凡是有田地地地方都是見到這般景象。漸漸的才感覺有些不對。

  因為田地的規劃。和田地里面這些農夫都是如此的相似,開始的時候,方家去往山東的眾人不過是感慨個周圍省份都是鬧災,這山東地倒是好運氣,居然還能種地,但到后來相同到千篇一律的地步。

  有些路段,晚上歇腳的地方間隔的地方長一些,方應仁看著路邊沒有什么變化的景致。差不多地農夫。差不多的田地,差不多的動作。唯一有些區別的就是背景,甚至有時候連背景都是相同的。

  這樣的路程確實是太枯燥了,方應仁從前來過山東,可那時候地旅程并沒有這樣,好像是自己已經來到了完全不同地地方,方應仁也算是經常在外面溜達的行商,可這樣無趣的行程卻也不多,路邊不管是繁華或是破敗,總歸是有個景象,但這樣毫無變化的卻還是第一次見。

  差不多十天的路程,方應仁都是在昏昏欲睡中渡過,但這樣的行程走了五天之后,莫名的,方應仁心中升起了一種恐懼,這樣的千篇一律,這樣地枯燥沒有變化,或許無趣,但卻說明一個問題,山東地田地人口都被一個人整合在一起,成為了一股力量,千萬田,百萬民,合為一人,這一人能有多大的力量,會有多強。

  在山東,這一人只能是山東總兵李孟,方應仁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若不是上天眷顧,自己怎會在自家父子兄弟地議論中說出那個找李孟的話語,看山東的這幅景象,自己押對寶了。

  幾天的昏昏欲睡之后,再進入膠州之前的兩天,方應仁這一行人再也感覺不到什么睡意,每時每刻都很清醒,畏懼的心思卻越來越重,總覺得在這齊魯大地上有個龐大無比的巨人在俯視著他們。

  到達膠州,去李家莊園求見李孟的時候,方應仁這一行人已然是充滿了敬畏,特別是到了膠州附近,還看到了膠州營的兵馬模樣,即便是對軍事一竅不通的人,也知道這是強軍。

  李孟對近似于死對頭的鹽商頭領方家派來使和自己見面感覺到很驚訝,但接見之后現對方那種異乎尋常的敬畏態度,這讓李孟感覺到更加的驚訝。

  雖然是死對頭,但并不代表不能見面,現在的李孟是大軍頭、大地主、大商人的集合體,對象不同,見面時候所用的身份也不同,既然是鹽商們來談生意,那么李孟就用一個商人的身份來談。

  商人嘛,只要是價錢合適,沒什么不能談的。

  “大帥神武非常。小人一族在南直隸就多有耳聞,一入山東方知道傳聞不虛,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事實上,雖然兩人相隔不過一張桌子,可方應仁看著李孟始終覺得對方極為地高大,要仰視才行,這種錯覺倒頗為的有趣。

  對方老二的這種客套話語,李孟實在是懶得回答,直接是拿起茶壺。順手給對方倒了杯茶,這可是膠州營的特色之一,方應仁誠惶誠恐的站起來,連說不敢,看到李孟不耐煩的神色,才訕笑著開口說道:

  “大帥派軍護佑淮北,固然是朝廷的命令,可這動兵的理由也和這大筆的銀錢相關吧,無利不起早啊!”

  這番話讓李孟笑了笑,那方應仁說話卻是順了不少。直接開口說道:

  “小人說句得罪地話語,大人這魯鹽的買賣也是做的興亡異常,眼下不是還賣到河南和北直隸那邊去了嗎,不過小人卻也敢把這話說到前面,大人的買賣即便是沒人下絆阻攔,也就到此為止了。”

  “哦?”

  說了半天,話題終于讓李孟感覺到一些興趣,從去年利用信陽鎮上的楊四來打擊兩淮的鹽場之后,毗鄰淮北的山東鹽貨的銷售第一次在省外興旺達,收入也是漸漸的增長起來。在李孟的盤算中,如果收入按照這個程度增長再加上兩淮鹽商們每年地供奉的銀錢,膠州營可以繼續擴軍,而不用考慮財政上的問題。

  不過魯鹽的銷售買賣,增長的幅度卻開始慢慢的變緩,北直隸的市場還有官營的長蘆鹽場。而河南地界大災頻頻。也就是在那些城邑之中銷售,這些市場空出來的份額被魯鹽搶占之后,魯鹽的銷售就沒有太大可以增長地空間了。

  私鹽買賣并不簡單的是貨物和銀錢的交換,因為是官營的專賣貨物,而利潤主要是出自官鹽私賣,在某處買賣,往往是需要當地的有力人士參與或是庇護,魯鹽在山東本地的市場。倚靠豪紳地主也是如此。

  本省可以倚靠李孟地權勢以及膠州營地武力強制達成。何況他又能控制住山東的各大鹽場。

  可要銷往其他地方,北直隸和河南這等早就是有關系的地方倒好說。在外擴一些,可就很困難了,那邊可是淮鹽經營了將近兩百年的地盤,買賣雙方,庇護關系、分肥的比例都早就是確定好了,各種勾結錯綜復雜,世代的關系,可不是山東魯鹽這外來戶說能進就能進入的。

  所以魯鹽的銷售增長很快就是停滯了下來,李孟正為這件事情愁,來自現代地他并沒有把鹽貨銷售想像地太復雜,只覺得官鹽私賣,誰賣不是賣,哪里想到這其中就這么大的關系糾葛,說白了,李孟賣鹽一半要依仗刀劍,在外省賣不動,總不好明火執仗地打過去。

  在此之外,也有些客觀條件上的困難,比如說淮鹽出產量遠遠的大于山東,而且運輸可以依托漕運和兩淮地密集的水網,而山東則不同,有些時候,即便是外面有需要,這邊的生產和運輸也跟不上。

  所以李孟一直想要在淮北順理成章的擴大自己的勢力,占據幾個鹽場,利用對方的渠道來賣,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而最近的這件事情,鹽商的應對迅,也找不到生事的借口。

  聽見這方家的方應仁把話挑明,李孟頓時是來了興趣,方應仁也是看到了李孟的神色變化,心中有了幾分把握,禁不住笑著說道:

  “大人也販鹽,不過做的卻不精細,要知道這鹽業的買賣,并不是有鹽就能賣出去的,兩淮鹽商都是山陜、徽州的商人,幾十代的傳承積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看著好像是錢貨兩訖的生意,里面的道道多著呢!”

  李孟連連的點頭,大明鹽業買賣的最頂層就是這些兩淮的鹽商們,雙方水火不容很長時間,李孟有時候也想,等到自己殺光了這些鹽商,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知道這個行業里面的奧秘,今日居然有一位淮上鹽商給自己講述,真是難得的機會。

  方應仁實際上還是有些緊張,身為李孟的大將已經是有種殺伐地血氣。靠近了接觸,方應仁的壓力很大,說了幾句之后,喉嚨有些干,端起茶碗喝,卻已經是空了,李孟笑著有拿著茶壺給他倒滿。

  這次方應仁并不緊張,反倒是笑嘻嘻的端著茶杯受了,李孟終于是開口問道:

  “卻不知道方兄來意為何。總不會是在這里閑談吧?“

  方應仁完全的放開了,笑著回答道:

  “大帥這么稱呼實在是折殺小人,大帥養兵治民,花費巨大,這開源的心思想必是迫切的很,小民家中有些門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聽到這話,李孟瞇起了眼睛,他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也知道對方是主動上門討好。天上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對方必然會要求回報。

  從前孔三德、周揚都是做過類似的事情,天災頻頻,內憂外患,腦筋清醒地人都是看到內亂將至,急于尋求庇護之處,或想在這亂世中博得一場大富貴,但現有這個狀況下面,即便是有想法,也不能蓄積武力。個人還是無法和朝廷抗衡。

  目前來說,也只能是下注了。

  朝廷兵馬沒有什么下注的必要,常例的供奉已經是讓人煩擾不堪,韃子遠隔千里,又是常在關外,而且此時的滿清女真。在華夏漢人眼中仍然和禽獸沒有什么區別。除卻那一直和草原上有生意往來的山西商號,其余人都不愿意選擇。

  而陜西亂軍,張獻忠、李自成等人,煊赫時候也有幾十萬兵馬,但幾起幾伏,總是看不到有什么長遠,讓人不太放心。

  按說李孟也是山東總兵,正牌朝廷的兵馬。在外人的眼中看起來。這李孟和尋常的大明軍將沒有什么不同,斂財的本領或許還要高些。

  但凡是近距離接觸過或是仔細觀察過的人都知道李孟和周圍人地不同。或許李孟在這個時代都顯得另類。

  李孟善于斂財但私人生活可以稱得上是儉省,每日里驅使軍兵訓練,從不克扣軍餉,駐扎在山東卻沒有騷擾過百姓,反倒是屯田收容流民。

  盡管做過這些好事,但李孟生活儉省,可錢財全是投入到自家軍隊之中,屯田收容流民,可屯田的田莊完全是自家的產業,軍隊名為國家的軍隊,但實際上也被李孟控制的嚴嚴實實,水潑不進。

  大明軍隊一般都要有太監監軍,行動都是要有巡撫等高品文官帶領,但山東巡撫顏繼祖和監軍太監劉元斌形同擺設,把柄還被李孟抓在手中。

  李孟從來不說什么忠義之辭,在朝廷之中,山東總兵李孟很不起眼,只是知道山東很少出什么亂子,朝廷有事他也會聽命出兵。但仔細一想,山東的兵馬除卻在齊河縣打敗過清軍之外,再也沒有什么戰績了,也沒有干過什么。

  如果一個仔細觀察過李孟和山東兵馬的人來判斷,只會得出一個結論“此人所圖非小”或是“恐非池中之物”之類的的套話。

  這話雖然是俗氣,但對于那些想要下注賭富貴或求平安的人來說,這樣地人才是他們最需要的。

  左良玉、賀人龍之輩,也是擁兵數萬,囂張跋扈的大將,但若是和這種武將勾結,等于和虎狼為伍,說不準什么時候,對方就會把你連皮帶骨頭一口吞下,連個渣都不剩。

  可李孟不同,從起家到現在,最起碼還是守規矩的,做生意從沒做過不守信的事情,這點讓人總歸是放心些。

  而且對于商人們來說,李孟也是一名商人,他是山東最大的鹽商,這種在同一個地身份更加地讓人安心,也讓人覺得容易把握。

  從前李孟自己看不到這一些,孔三德和周揚鄭重的表示對他的看重或是投靠,李孟還多少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現在已經是不再這樣了,鹽商方家找上門來,并不讓他多么吃驚。

  只不過是這方家眼光好,提前聯系上了自己而已,對方憑空上門送給自己一筆大好處,自己靠的是什么來回報。靠的就是自己手中地刀槍,自己手下的幾萬雄兵。

  方應仁看見對方神色并沒有什么異常之處,愈覺得此行地正確,下注與否先不說他,搞不好眼前就有大便宜可賺。他停頓了下,身子挺直,笑著開口,此時方應仁地立場和態度已經不是方才談話那么拘謹,而是真正站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小人在家地時候。家父時常講到,而今兩淮鹽業,雖說興旺達已經是快要百年,但卻并不穩定,參與在其中的人太多太雜,彼此爭奪,惡意爭斗,本應該更大的盤子卻被局限住了,若是有人整飭一番,定然會更上一層樓。”

  李孟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鹽業整飭,那是南直隸鹽運衙門和戶部的事情,本座是個武將,又是鎮守山東,管不了那么遠,那么多!”

  聽到李孟地回答,方應仁哈哈的笑了幾聲,就像是沒聽到的一樣,自顧自的扯到了別的話題:

  “方家愿與靈山商行合股開辦鹽棧,所占股份。靈山商行六成,方家只要四成,兩淮鹽業的盤子幾百萬兩還是有的,因為一直是混亂,還有許多的空子可以掘,整飭之后。總能從盤子里面扣出一兩成。到時候方家和靈山商行合股開辦的鹽棧,就做這一兩成的生意。”

  方應仁笑嘻嘻地說的極為輕松,但兩淮鹽業的一兩成生意,那就是上百萬、幾百萬兩的買賣,實在是大利。看著李孟的眼睛漸漸亮起來,方應仁卻愈的放松,繼續說道:

  “揚州府的同業諸家,小人雖然是操持賤業。可家中也有些在官府做事的親戚。平時照應著,小人家一貫是懂得規矩方寸。不過也有些同業商戶,家中沒人在官家做事,沒人教導,難免有人失了規矩,忘了如何做生意了。”

  隨便一個人進來,聽到兩個人對談的任何一句話,都會糊涂半天,方應仁每句話都是沒有聯系,可李孟臉上笑意卻越來越濃,覺得頗為有趣。

  若想成為別人下注的對象,而不是成為棋子,實力很重要,聰慧同樣重要…

  話說到這里,貌似雙方都已經是了然,這個話題再也不提,改談一些風花雪月地事情,這方應仁雖然精干,可在揚州繁華地,又是豪門富家子,對這些享受和玩樂的門道很精通,說起來那可比方才打啞謎強太多了。

  說起來,李孟還要比這方應仁小上幾歲,不過方老二曲意逢迎,雙方談的很是盡興,眼見著到了吃飯的時間,方應仁知道這初次相見,已經是談的足夠多,謝過李孟的留飯邀請,告辭去客棧居住了。

  送出門地時候,方應仁好像是響起來什么,回頭笑著說道:

  “有件事情好叫大帥知道,家父說過,這鹽貨是官賣地生意,不管怎么做,總歸是要在官面上過得去。”

  李孟板起臉來回答道:

  “省得、省得,本座也是堂堂朝廷命官,自然知道萬事要守王法。”

  看到李孟板起臉來,方應仁一愣,等到李孟說完才放松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方家多少年的生意坐下來,這次來山東,除卻觀察形勢,和李孟見面之外,自然還有些現實生意上的考量,和李孟面談的時候,也提到了要在膠州和濟南兩處開設商鋪的請求,并且請李孟恢復方家在濟寧州的幾處產業。

  李孟對這個自然沒有什么異議,這些請求實際上都是給靈山商行增添收入的,他當然大力贊成。

  說起來有些好笑,浙江有良港,可惜是控制在浙江海商的手中,南直隸也有良港,可惜不允許私人使用,能取得海貿貨物地渠道,相對經濟核算地居然是膠州,江南奢華地,對外洋的東西需求比較大,方家做這些生意也算是貼補。

  三天后反正就要出,李孟索性是讓方應仁去找侯山去談,這些細務他就沒必要關心了。

  眼下地侯山也在忙著搬遷的事情,侯山的地位跟著李孟水漲船高,從前見到孔府的孔三德,侯山要稱“老爺”,后來則是“德爺”,現在,侯山的稱呼里面要是再有個“爺”字,孔三德是肯定不讓,說是兩人年紀差不多,兄弟稱呼就最好了。

  幾天后,李孟和家眷們在親兵營、馬軍還有兩營兵馬的護衛上路,趕往濟南,因為許多靈山衛、鰲山衛出身的兵卒家眷都是在濟南府那邊被授予田地,全家搬遷了過去,李孟手下的軍兵們也沒有表現出來什么不舍。

  女眷和老太監他們都是馬車,一路上倒也沒有什么疲憊,李孟騎馬率軍護衛,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沿途上都有屯田田莊和依附于膠州營系統的地主士紳,給養扎營這類的事情倒是不用愁。

  這一路上,李孟都是在想方應仁談的那些話,張江率軍進駐淮北之前和現在,黃平的情報系統花費了很大力氣在兩淮鹽商身上,方家在揚州鹽商之中是個什么地位,李孟還是明白的。

  那天方應仁說的話雖然是遮遮掩掩,可對于李孟來說,到沒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沒人教授規矩的鹽商,顯然都是些沒有官方背景,或是其后臺已經是敗落的。

  這樣的鹽商無依無靠,下手也是最容易和最沒有阻力的,所謂整飭鹽業市場,在里面扣出來一兩成的份額,恐怕就是要在這些鹽商身上打主意了。

  至于要守王法,那當然就是說暗地里用什么方法來吞并這些產業無所謂,但明面上一定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只要是合法合理的把這些鹽商的產業吞并,他們的出產和銷售全部是方家來負責,所得的收入和利潤,則是給李孟六成。

  這件事情看起來好像是方家給山東總兵送了個大便宜,但方家也是憑空的擴充了一大塊家業,而且見血動手的體力活還要李孟來干,別看方家是四成,但在兩淮鹽商中所占的份額加大,附加的好處可遠遠的過那一成。

  李孟也是得到了進入兩淮鹽業的機會,兩淮鹽業和現在的山東私鹽銷售不同,這種純粹的,只屬于這個時代的鹽業生意,李孟和手下人或是外行或是半懂不懂,也需要方家這樣一個代理人。

  方老太爺的確是老奸巨猾,找了個很好的切入點來和李孟這邊結盟,并且提前表示了自家的善意,這的確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至于如何動手,李孟實際上在方應仁突然登門之前,就已經是有了方法,要不是方家老二講述的足夠有說服力,當然,更主要的是來的及時。要不然,李孟的這個法子也會用在他們方家身上了,方家的運氣真是不錯。

  距離濟南城還有一天多路程的時候,來自濟南的傳令兵快馬和李孟這支隊伍會合,帶來的消息很是突然,京師的傳旨欽差已經是到了濟南,旨意的大概意思也已經是弄清,要求山東總兵李孟,入河南平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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