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九月,已經到了秋末,但氣溫早就冷了下來,小冰河時期的山東,在這時就像是進入了冬天一樣,北風已經開始肆虐。
呼嘯的北風中,一個龐大的車隊正緩緩行出濟南城,這車隊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長龍,足有三百多輛牛車,牛車后面還有幾百頭耕牛。人數更是達到了上千人,有的牽著牛車前進,有的趕著后面的耕牛,有的護衛在車隊前后。
車隊之中,一個年輕人騎在一頭黑色的駿馬上,隨著車隊款款而行。這人正是趙巖,面色有些凝重,對邊上趙全問道:“趕回登州要幾天?”
“牛車一天走上五十里以上不成問題,最快七天就能回去,慢一點的話,可能八九天吧!”趙全一臉喜氣的估計道,看著趙巖有些憂慮的樣子,奇怪的問道:“公子有什么心事?”
趙巖看了看這龐大的車隊,有些擔心的說道:“我們這么大的目標,就怕路上碰上什么禍事。”
“還是要快些練兵啊!否則運次東西都提心吊膽的。”趙巖感嘆道。
“公子無須擔心,我們這上千人的隊伍,誰有那么大的膽子?”趙全卻是渾然不在意,以他老道的經驗看來,那些地主武裝顯然不敢動這么大的車隊,那些官軍更是不敢動手,誰敢明面上吃下這么大的車隊,也不怕被撐死。
趙巖點了點頭,沒繼續說什么。不過盡快拉起一支軍隊的念頭更加強烈,在這個沒有法律保障的年代,唯有武力是為真理。
“這天氣冷得真快。”趙全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氣,對著前方喊道:“大家快些趕路,不然晚上沒地頭投宿咯!”
車隊經過你十幾天的籌備,裝了一萬石糧食兩萬斤鐵料,還跟著五百頭耕牛,以及許多現成的農具。
糧食并不需要一次性運走,畢竟現在趙巖也用不了那么多糧食,而且一次性運回去也沒地方放。所以運一部分回去就行了,其他的先放在鄭家的糧倉里,以后要用時再取。
牛車速度慢,一天走五十里已經算是快了,不過牛車的載重量比較大。同時在濟南城組織了上千名青壯,用來協助物資運送。
一行浩浩蕩蕩出了濟南城,緩緩朝著登州而去。兩騎探馬朝著前方撒了出去,偵查前方的動靜。
趙家的馬匹并不多,只有二十多匹馬,派了四匹馬前往福建尋找紅薯等作物,所剩不過十幾匹馬,其中的幾匹都是劣馬,能算是戰馬的,也就只有幾匹。
馬政興于漢唐,敗于宋明。到了明朝,經歷了戰爭的破壞,馬政衰敗十分嚴重,許多優良馬種都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
沒有馬匹,華夏的版圖幾乎已經無法向外擴張。在古代這種不發達的時期,馬匹的機動性對一個國家來說顯然至關重要。
路上的官方路卡的使吏見著這樣龐大的商隊,都不敢多加刁難,趙全都會打點幾百兩銀子,笑呵呵的送著他們通過關卡。
第一天很順利,傍晚時走到了章丘縣,趙巖并沒有帶人進入縣城投宿,而是指揮著人手在官道邊扎營。
這是趙巖第一次指揮如此大規模的人群野外扎營,顯得有些生澀,扎營速度也較為緩慢。
營地選在一處靠近水源的地方,并且地勢較為險要。趙巖帶著人忙上忙下的指揮,將車隊中的人手分成了四隊,一隊升火造飯,一隊前去砍伐木材,一隊打樁修建營地,一隊負責警戒。
“這個樁子要打深一點,這樣營地才會牢固…把那個拒馬放到前面,列成排…”趙巖扯著嗓子指揮道。
一個野外營地出現了雛形,營地用車輛圍成一圈,前面擺放著臨時制作的拒馬和鹿角,以防敵軍騎兵突營。
車環內已經搭起了一些帳篷,趙巖手下的家丁更是忙碌,好在之前趙巖有對他們進行了幾次扎營訓練,雖然還是有些生疏,但也不至于不知道做什么。
行軍打仗,并不是有人有兵器就行的,行軍、拼殺、指揮、后勤、士氣等等都是至關重要的部分,任何一個環節稍有疏忽,都有可能使這支軍隊萬劫不復。
趙巖雖然沒有經歷過古代戰爭,但他有超出這個年代的眼界,懂得這其中的關鍵所在,能有目的的去訓練。
饑腸轆轆人們,在熱火朝天的扎營之后,開始想用晚餐。趙巖用過飯,帶著人在四周巡查。
手下的家丁夜晚要出來警戒放哨,趙巖這種以身作則的態度,讓他能夠服眾,下面的家丁也未偷懶。
第一個晚上很平靜的過去了,第二照常上路,那些耕牛拉著車慢悠悠的搖晃著尾巴在路上走著。
那些雇傭的車夫雖然對于趙巖不進縣城投宿而感到不解,但趙巖出了豐厚的工錢,也未多加議論。
一路陸陸續續遇到一些流民,趙巖拿出糧食讓趙全帶人去把那些流民收攏起來,隨著車隊回登州。
第六天車隊走到了萊州府境內,路上遇到的流民開始增多,許多流民都是從登州過來的。
趙巖也都一一拿出糧食將他們收攏起來,車隊的人數一路暴增,從最初的一千人增加到了三千多人。
第七天,已經行至登州境內。
“報…”探馬疾馳而回,家丁翻身下馬稟告道:“稟告公子,前面發現一伙流賊,人數約在五六千人左右,正向我們的方向殺來。”
“什么!”趙全在馬上一激靈,對那家丁問道:“你沒看出。”
“小的沒有看錯,他們打著一面寫著‘張’字的旗號。”那家丁急促的回答道。
“不好,登州的流民竟然已經形成了這么大規模的流寇。”趙全看向趙巖,“公子…”
“結陣,發放武器。”趙巖沉聲下令,從馬上直接翻了下來,
“結陣,結陣…把車圍起來。”幾人高聲喝道,車隊戛然停了下來,在指揮下迅速將車從耕牛身上卸了下來,圍成一個大圈。
武器迅速的發放下去,武器十分雜亂,趙家手下的家丁清一色的使用長槍,而車隊的車夫和收攏的流民,手中拿著的武器則是雜七雜八,有的拿著鋤頭,有的拿著耙子,更多拿著的則是削制的木槍。
“發生了什么?”
“聽說是流賊來了。”
“媽呀,那還不快跑!”
車隊中的人群開始轟亂,許多人被嚇得面無人色,手腳發軟的想要逃跑,如同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趙巖一見不好,直接拔出腰刀,對著一個翻過貨車的車夫一刀斬下,噗哧一聲,一顆腦袋橫飛了起來。
“誰再亂動,猶如此人,斬!”趙巖提著那個腦袋,面色嚇人的大聲喝道。平時鍛煉出的粗暴嗓門,在此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車隊中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看到那顆帶血的頭顱,嚇得不敢亂動。趙巖手下的家丁拿著手中的長槍,對準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們。
趙巖當機立斷,跳到了車上,在眾人的注視下大聲說道:“大家聽我說,前面那伙流賊人數并不比我們多,而且他們不過是一群饑民而已,我們都是吃飽了飯有力氣的,真要是拼起命來,我們必勝。”
“你們不僅是為我趙某而拼命,同樣也是為了你們自己拼命,難道你們以為能跑得過流賊嗎?到時候你們也被他們裹挾了去,同樣會變成亂民,朝廷只要派兵一剿,你們全得掉腦袋。”趙巖陰沉著臉恐嚇道,當頭打了他們一棒。
“同時,我趙某也不讓大家白白拼命,凡是殺一賊者,賞銀五兩,殺兩賊者再加賞一畝良田,戰死者恤銀三百兩,家中老小我趙家幫他養,每月發三斗米,養他們一輩子,是男人就拿起武器,和流賊大戰一場,誰若臨陣退縮,猶如此人,斬立決。”趙巖說著狠狠的將手中的腦袋擲在地上。
“戰死恤銀三百兩,大家還猶豫個鳥啊!殺兩個人可有十兩銀子外加一畝良田啊!干了,殺他娘的。”趙全舉起手中的腰刀在邊上大聲煽動。
“干了,殺他娘的。”
“對,殺他娘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錢能使鬼推磨!聽到如此優厚的獎勵許諾,頓時士氣大陣,車陣內的流民也好,車夫也罷,全都拿著武器摩拳擦掌,心中雖然還有一絲恐懼,但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自然選擇通往天堂的道路。
官道的遠處,一陣塵煙冒起,只見一群亂哄哄的隊伍正朝著車隊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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