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實戰就是檢驗訓練的標準了,今天這個標準尺度非常觸目心驚,幾個動作卻是一隊隊長教的肉搏動作,胡麗君從監控中看到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場面,出身一隊自然是熟悉得很,招招直取要害,拳拳見到血色一臉,對方的個頭和簡凡差不多,卻連一點招架的功夫都沒有。既注意保養又勤于煅練的簡凡身體素質本來就好,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淬煉成了警之利器,含怒出手,自然是沒輕沒重。
恰恰是這種沒輕沒重讓胡麗君害怕,即便是這樣打嫌疑人也要出問題,何況是普通人,看到了過程,帶著郭元和隋鑫慌慌張張奔了出來,步話里問著楊紅杏,卻已經沒有了回音。不過她確定,那個女人絕對不是目標。而此時的楊紅杏被這件猝不及防生的事搞蒙了,心里一急、奔得快了,卻不料越急越亂,崴了腳,一瘸一拐,朝事的地點走過來…
地上躺著的人不知道姓甚名誰,一臉是血,連哀求的話都沒有機會說。勃怒著的簡凡根本不管不顧,狠命的打著,劉香莼怔了半天才知道去攔,實在攔不住了,揮手就是一個耳光,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簡凡一愣,惡相突生,惡狠狠地喊著:“你…你敢打我?”
眼里噴射出來的怒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形有質,劉香莼心中驚懼,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簡凡被怒火燒得有點變形的臉,惡言指著地上的人朝劉香莼喊著:“他是誰?”
劉香莼驚恐地打了個寒戰,.又后退了一步,好似今天才認識簡凡一般,記憶中的簡凡從來都是唯唯喏喏,罵他他傻笑、打他他也是傻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有了這份讓人恐懼的兇相。
每個人心底都有幾分血性,而血.性往往是以兇性的形式出現的,香香被這不顧一切的瘋狂嚇住了,嘴唇哆嗦著,沒說出話來。地上的那位,卻是支撐著支起腰來,嘴角、眼角血汩汩地,努力說了句:“別動我女朋友,你打我吧。”
這個人,好歹像個男人,不過更.激起了簡凡的兇性,回身狠狠地唾了一口,一腳蹬在的臉上,惡狠狠地罵著:“呸…你媽了個的!跟老子七年了,什么時候成了你女朋友了。”
就像無數次親歷或者目睹用暴力制服嫌疑人一.樣,簡凡有點失控了,拳足相向,目標人痛苦地呻吟打著滾。
劉香莼想攔,卻又不敢攔,驚恐地哭喊上了:“簡凡,求.求你,別打了,別打他了……”
不說也罷,一說更讓簡凡的心智更亂了,有點失.控地兩步上前,雙手揪著劉香莼,幾乎燒得變形的臉湊在那張熟悉、驚恐的臉上,瘋狂地問著:
“你為什么這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要分手我不攔著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
“…你嫌我窮,你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纏著你,可你為什么這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知道你嫌我沒出息,我一直在等著你說分手,可你沒有……我以為你是天下最在乎我的人,我以為你是天下最純潔的女人,我一直在努力存錢,一直想給你買房子,給你買車,可你為什么這樣,為什么就等不到那一天?…你為什么這樣,為什么這樣……你說呀、你說呀……你背著我都干了些什么?”
像一個心智已失的人在瘋言瘋語,像一個絕望無助的人在呼天嗆地,聲音從惡言惡語到悲不自勝,憤怒之后是巨大的悲傷襲來,兩滴淚跡劃過變形的臉尚自不覺,不知不覺中雙手已經卡在劉香莼的脖子上,呃得劉香莼幾乎喘不過氣來,楊紅杏上來了,傻站了半天,不知道在聽還是在看,直到背后響著胡麗君的呼喊:“快拉開簡凡、快拉開簡凡。”
看著那女人被卡得幾乎要窒息,楊紅杏緊張地上前,使勁地拽著簡凡,拽不動;掰手指,掰不動,心慌地喊著胡麗君上來。幾個人拉不動,胡麗君急了,甩了啪啪幾個耳光,直打得簡凡愣神了一下,隋鑫、郭元倆人一個卡脖子,一個抱腰,楊紅杏拽著衣服,三個人使勁拉開了簡凡,香香終于掙脫出來,頹然而坐,驚恐之下,兩眼失神,卻是連哭都忘了。
“滾、滾…你們別管我…”
此時的簡凡像心智俱失一般,手掙扎著,腿亂蹬著、叫罵著、肘敲在郭元身上、拳頭落到了隋鑫身上、楊紅杏猝不及防,被一腳踹得坐到地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認識躺在地上的人在喊著;胡麗君也急了,看著簡凡還是瘋,情急之下一腳上去,膝頂腹,手纏胳膊來了個擒拿動作,幾個人死命地壓住簡凡,嚓嚓兩下銬上了,沉著喊著:“郭元,把他拖走……紅杏,打12o。來不及了,把車開過來。先救人。”
楊紅杏一瘸一拐,趕緊往車的方向跑。胡麗君此時威嚴無比,一回頭看著這位不認識的女人,沒有好臉地叱了句:“愣著干什么?扶起人來,先救人。”
香香一聽,被鎮住了,幾步上前把打倒的人扶了起來,僅僅是一個瞬間,被打倒的男人一臉慘相,滿臉是血,奄奄一息地架在劉香莼臂彎里,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在指指點點,胡麗君暗暗叫苦,和劉香莼合力地把打傷的人背上車,再看車后追來圍觀的仍有一群,這架勢,就是再傻的嫌疑人也驚動了,一想到案子,不由得心里泛苦…
胡麗君緊張地安排著各地蹲守的注意行人,楊紅杏駕著車送人去醫院,而簡凡卻被隋鑫和郭元拖著,直朝下個蹲守點快步走著,都知道今天還有案子,都怕驚動了嫌疑人不好再找,更怕是這家伙警察打人要讓傳出去了,怕是誰也無法善了。
簡凡踉踉蹌蹌被拖著,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彬彬有禮,只是偶而說句臟話的簡凡,今天才現已經和隊里這干小光棍一個樣子了,什么話都罵得出來,郭元和隋鑫身上被打得疼,倆人死死拽著簡凡,車里看著的肖成鋼看傻了,趕緊地下來,喊著,嗨嗨,怎么…怎么連鍋哥也銬上了…
郭元和隋鑫悻悻罵道:“媽的,瘋牛病了,拴都拴不住。”
說著卻是使勁把簡凡往車廂里塞,簡凡掙扎著罵著,一腳把郭元踹到地上,回身腦袋又是一撞,把隋鑫也頂到了車門上,三個人打做一團。肖成鋼誰也不幫,看得直呵呵傻笑。
正在此時,車里的步話響著“四號位、四號位,你們身后三十米,疑似嫌疑人,馬上排查身份…”
三個人一驚,回頭一找,不遠處一位女人正慌慌張張走,看樣早落到了監控眼里。三個人顧不上簡凡了,肖成鋼急中生智,大喊了一聲:“謝晚晴。”
那女人一驚,一回頭,看著半銬著的簡凡,三個虎視眈眈的大男人,轉頭便走,肖成鋼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郭元要追,一省得還有簡凡,也來了個急中生智,掏著銬子嚓嚓兩下,干脆把簡凡的腳脖子銬上,讓隋鑫看著,回身便去追人…
簡凡渾身氣得抖,亂蹬亂罵著狂呼著:“郭元,王八蛋,我砍死你…”。
聲音被淹沒了,幾個方向的警燈亮起來了,警笛呼嘯起來了,小區的監控監視著嫌疑人,前堵后追,一馬當先的肖成鋼這次終于找到立功機會了,使勁地追著,嫌疑人慌不擇路,直鉆進了小區的公廁。郭元一驚停下來了,這地兒好像不敢隨便進去。而這愣頭青肖成鋼根本就沒考慮,直沖了進去,廁所里啊啊響起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亂,更亂了。肖成鋼立功心切,一會便銬著披頭散女嫌疑人從女廁所里出來了,后面跟著幾個女人在喊在罵,又是召來了一群晚飯后散步的居民,聽著罵聲漸漸地圍攏上來,肖成鋼急火之下,亮著證件大喊執行公務,虧得是梁舞云、二隊的小吳帶著幾個女警和保安才解了圍。
四號位鎖著簡凡的地點卻也亂了,手腳被銬的簡凡沒來得及挪進車廂,四周已經是指指點點圍了一干看熱鬧的居民,隋鑫反應最遲鈍,卻也是來了個急中生智,揮著手亮著證件喊著:“好好…大家散了啊,警察執行公務,散了、散了…抓了個溜門撬鎖的小偷,散了散了,別看了…”
好事者,卻是不愿意散,特別是簡凡此時身上有血、挨了幾個耳光,帥氣的臉此時是一臉晦氣,還真像平時被抓的搶包偷車賊一般,看著看客這么多,簡凡惡言惡聲地罵道:“看看看看…看你媽個x呀?沒見過犯人呀,都滾、滾他的。”
“當賊都這么囂張?”群眾甲火了。
“揍他、揍他…”群眾甲乙丙丁都火了。
人群里,弄弄嚷嚷,又一次群情激憤,喝了半截的飲料罐、嘴里吃了半個的饅頭包子、沒滅的煙頭甚至正準備扔的垃圾袋,劈里叭拉砸將過來,連隋鑫也躲閃不及,挨了幾招,嘴里叫苦,趕緊地把簡凡往車里塞…
好歹嫌疑人落網,亂局總算有了個結局,胡麗君好歹長舒了一口氣,確認身份后,指揮著兩輛車押著嫌疑人歸隊,等過來再看簡凡,還是一副怒火中燒,看誰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干脆擺擺手:“別給他卸銬子,拉回去。”
胡麗君一路焦急地拔著電話,知道被打的人傷情不輕不重,已經進了急救室,沒有什么危險,好歹稍稍放心了幾分,電話便即拔將出去 了,第一個電話便趕緊地通知到了秦隊長…
二十分鐘后,胡麗君解押嫌疑人歸隊,捎帶著把簡凡也鎖進了特詢室,只怕這小子犯混,秦高峰只是下令肖成鋼幾個看著簡凡,卻是連人也沒見。
過了半個小時,一隊辦公室高主任受命去接觸被打者的家屬了解詳情,被家屬圍攻了一番,這件事,已經捅到了支隊,跟著傳到了市局。
此時卻是已經下午十八時了,一隊的都沒有下班走人,心照不宣地圍著特詢室,看著特詢室里已經安靜下來,一言不的簡凡,楊紅杏歸隊說道對方的家屬來頭不小,而隊長不見面、不讓放人,這只有一個解釋,督察要來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伍支隊、陸堅定隨著市局督察處的兩位督察車開進一大隊的時候,卻現秦高峰正站在臺階上等著,看著白盔督察標識的同事,不無譏諷地說道:“夠快了啊,咱們自個對付自個,向來比抓嫌疑人快啊,是不是那位領導打招呼了?”
猜得沒錯,倆督察臉色有點不自然,快到下班時間才得到這么個緊急命令,不得不出。
伍支隊趕緊地拉著秦高峰躲過一邊小聲耳語:“別多說,人先隔離,查清事實再說。”
“什么來頭?”秦高峰問道。
“事主于躍龍,省移動公司的大客戶經理,父親是神雷律師樓席律師于鵬飛,在市委里有關系,狀告到局長辦了…別難為他們,要其他人我一準幫你,可這次的事不是你我兜得住的。”伍支隊幾分難色地說道。
“最差是一個什么結果?”
“出手太狠了,斷了兩根肋骨、鼻梁塌了,下鄂骨也有毛病了,具體情況還在檢查,這次扒了他的警服都是輕的。”伍支隊說道,有點惋惜。
秦高峰聞言,眼里一閃而過的兇光,幾分恨意,口氣卻很淡,不置可否地說道:“好吧,跟我來。”
帶著督察向后院走,偶一瞥眼,看著陸堅定正傻站著,半晌沒吭聲,秦高峰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老陸,這個人你還要么?”
陸堅定被說怔了,看著伍支隊臉色不好,也來了個悻悻難言。
特詢室里,門口圍著一干隊友,看著督察來了,都知道要生什么事,個個臉色難看,喊著隊長、隊長圍了上來,秦高峰臉色一沉,瞪著眾人,嘴里迸了句:“讓開路。”
人群,悻悻地讓開了路,門開了。
被關了兩個小時的簡凡已然安靜下來了,怒火熄處,兩眼一片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神情落寂,像經歷了一場大難余生。
“站起來。”秦高峰冷冷地說了句,話里有無形的威嚴,簡凡聞言良久才站起身來。
眼中,看不到恐懼、看不到憤怒,甚至看不到任何感情,秦高峰上前拉拉簡凡的手,腕部被銬子已經勒了兩道深深的血痕。看著簡凡的秦高峰也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把簡凡的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也放在胸前,一個奇怪的交叉姿勢,就像專門要看簡凡腕部的傷痕一般。
倆個人的眼神交流著,在秦高峰的眼里,沒有憐憫、沒有責備,甚至于偶而閃過的是一絲欣賞,相處于半年多的默契,簡凡能從這雙眼睛里看到很多東西,而且還學到了很多東西,或許此時才省悟,自己被這個氛圍,被這位隊長已經悄悄改變了。
只不過相較以前的好吃懶學:變得更為糟糕了而已。
沒有人說話,都看著簡凡,眼光里有幾分憐惜,這個平素里彬彬有禮,在隊里見人問寒問暖,天天喊著大家吃飯的小隊友,在誰眼里也感覺到是一位快樂、陽光的男孩,誰也沒有想到隔了一天就成了這樣,誰也不愿意事情就展成這樣,誰也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秦高峰開口了,聲音平靜地說道:“市局的督察要對你暫時隔離。”
“我知道。”
“你將要為你所做的事負責。”
“我負責。”
“我知道。”
“男人的勇氣在骨子里,不在拳頭上。憤怒和仇恨解決不了問題,燃燒別人的時候,受傷的也包括你自己。”
“我現在知道了。”
“男人要活得要值得,沖動、莽撞會毀了你。不要期待別人的同情,要學會為值得的事活著。”
“我知道。”
倆個人交談簡短,但仿佛卻有幾分深奧難懂,簡凡的聲音平靜而空洞,秦高峰緩緩地側身,簡凡邁著步子輕輕地走了出去,督察在前,隊友們緩緩地讓開了一條通道。前院,二樓、一樓都靜靜地站著隊友們,眼睛有點軟的謝法醫不忍再看,拭著眼睛,這將是警察的宿命中最為難堪的一幕,被自己人帶走、審查甚至于清退…
“等等…等等…”
后院里,急急匆匆地奔出來了一個人,叫住了上車的人,是江師傅,一頭花白的江師傅還是那身褪色的警服、有幾分油膩的袖子、系著圍裙,捧著飯盒,不容分說地塞到了簡凡手里,使勁地抱著簡凡的腦袋埋在自己懷里,師亦徒、徒亦師,第一天見面差點動手的老警察,此時卻像看兒子一般,粗糙、青筋暴露的大手摩娑著小徒弟也是小師傅的臉,幾分慈愛地安慰著:“韭菜油合子,你帶上吃,還是你教我的……別怕,你要不當警察了,叔陪你上街擺攤賣飯,咱爺倆還湊一對啊。”
簡凡驀地覺得眼里酸,咬著嘴唇使勁地點點頭,轉身上了車,袖子抹著眼,低下了頭,消失在車廂里。
楊紅杏看著,猛地捂上了嘴,伏到了梁舞云的肩上,眼睛里的淚潸潸而流,強忍著、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