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原哥哥你在干什么?!”
安德魯猛然發出了一聲悲呼,就是在他去尋找水源的時候,只有一只手臂,一條腿,可以動的風影樓,竟然掙扎著爬到了沙丘上,任由自己暴露在正午最熾烈的陽光下。
在幾乎找不到什么水源,又失去行動能力的情況下,風影樓的這種行為,幾乎等同于自殺!
聽著安德魯惶急的悲叫,整個人都被太陽直接暴曬的風影樓,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天空中,那兩只已經在自己頭頂盤旋了一個多小時的禿鷹,他不由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差一點點,它們就下來了。”
安德魯不知道風影樓想要干什么,但是看到這一幕,看著風影樓本來就夠蒼白,在太陽的暴曬下,更揚起一股病態嫣紅的臉,他只覺得自己的胸膛被一只無形的拳頭迎面打中,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起來。足足沉默了幾十秒鐘,直到順著風影樓的目光,看到了天空那兩只正在他們頭頂不斷盤旋的禿鷹,感受到了它們對風影樓流露出來的貪婪,安德魯終于暴發了 安德魯從地上抓起了一把溫度已經超過六十攝氏度,已經可以生生燙熟雞蛋的沙子,對著天空中那兩只依然沒有死心,依然賴著不肯離去的禿鷹狠狠砸過去。
“滾開,滾開,滾開,松本原哥哥還沒有死呢,你們這些食尸鬼,還賴在這里干什么,只要有我在,你們在這兒什么也得不到…咳咳…”
喊到一半,被安德魯拼盡全力砸出去,可是卻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沙子,又飄飄灑灑的落了回來,其中有一部分,甚至灌進了安德魯的嘴里。
用松軟的沙子,想要去砸幾百米高空飛翔的禿鷹,又被自己砸出去的沙子落下來灌進了嘴里,迷住了眼睛,現在的安德魯真是有點氣急敗壞,風影樓真的敢用自己的腦袋和任何人打賭,如果現在再給安德魯一門rpg火箭筒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一炮把那兩只在空中大模大樣盤旋,時不時還發出兩聲令人心情煩悶亂叫的直接禿鷹炸下來!
看著安德魯臉色脹紅,不停的咳嗽,卻依然對著天空揮舞著小拳頭的樣子,看著他狼狽不堪,卻因此而透露出的濃濃孩子氣,風影樓突然笑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就是這么一個傻到要用沙子去砸禿鷹的孩子,竟然能用區區一門rpg火箭筒,就擊退了一架造價高達五千二百萬美元的美國ac130幽靈炮艇機?!
安德魯卻突然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風影樓的微笑,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這是近兩個月來,風影樓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
現在距離被美國空軍轟炸,到他們逃出訓練營,已經整整過去三天了。
那個意外出現,卻因為風影樓恐怖份子身份,拒絕把他們帶出沙漠的男人,留下的淡水和食物早已經消耗完了,可是安德魯的父親,科夫曼教官卻一直沒有出現。
任何一個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清楚的明白,在沙漠里沒有了食物,沒有了淡水,孤立無援甚至失去行動力的情況下,這基本就代表了死亡。喉嚨里干渴得像是燃燒起一團火,大腦中一波接著一波的暈厥在無聲的提醒著風影樓,他現在身體缺水狀態,已經接近了休克甚至是死亡的邊緣。
但是在這一刻,看著本來還氣急敗壞狼狽不堪,卻因為自己一個微笑,而微微怔住的安德魯,不知道為什么,在風影樓的心里,竟然揚起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平靜甚至是喜歡。
“你看我帶什么回來了。”
當安德魯一臉猴子獻寶式的開懷,把小心藏在口袋里的塑料瓶取出來的時候,一層淺淺的水紋,在塑料瓶里不斷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看著在沙漠里代表生存機率的水,風影樓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想要舔一舔自己過于干枯的嘴唇,但是他的目光,最終卻落到了安德魯的手上。
沙漠是過于干旱,但絕不代表,在這里就找不到水源。打個比方來說,在沙丘地帶,最有可能找到水源的地方,就是沙丘的邊緣地帶,因為那里就是原始流域的河床。如果在沙漠里發現綠色植物,如果是蘆葦,往下挖兩米,就可能找到水源;如果發現灌木叢,灌木叢,往下挖三至五米,就可能找到含水量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的濕沙子;如果是找到了胡揚樹,人手足夠的話,發狠往下挖八到十米,就可能找到地下水脈。
生活在恐怖份子訓練營里的安德魯當然知道,應該如何在沙漠里尋找水源,但是他并沒有合適的工具!
看著塑料瓶里那淺淺的一層淡水,還有安德魯那一雙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手,風影樓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安德魯找到了灌木叢,并用最簡陋的工具外加他的雙手,硬是在那一片看似柔軟,實際上越到下面,越堅硬,否則絕不可能保留下水分的沙層里,挖出了一個至少三米的深坑?!
剛安德魯扭開瓶蓋,小心翼翼把瓶口送到了風影樓的嘴邊。看著安德魯那一雙因為干渴和疲勞,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但是看著自己時,卻又綻放出一絲光彩的眼睛,風影樓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他只能張開了自己的嘴。
風影樓喝得很慢很慢,這是安德魯用了幾個小時,外加付出了鮮血淋漓的代價,終于換來的淡水,當風影樓把含在嘴里的水一點點咽下去時,他甚至可以聽到,當水這種生命之源,終于注入身體里,他全身細胞都為之發出的呻吟與嘆息。
看著塑料瓶里的水,已經喝掉了一半,風影樓閉緊了自己的嘴巴,他摸索著翻出了一塊,這兩天時間里,他們從地表找到的仙人掌。把這塊仙人掌放進嘴里嚼碎,再把它們小心的敷到了安德魯雙手被燙傷,卻還沒有被粗糙的沙粒磨爛的位置上。就算風影樓的動作再小心,但是仍然有一部分可以消炎止痛有效治療灼傷,同時帶有強烈刺激姓的仙人掌汁液,滲進了安德魯雙手的傷口里,痛得他不由全身微微一顫,但是他仍然乖乖的,靜靜的跪在風影樓面前,看著這個全身是傷的男人,用唯一能動的右手,一點點的為他處理傷口。
在浩瀚無盡的宇宙當中,有一個藍色的小小星球,在這個小小星球的一角,有一個“距離藍天最近,卻距離天堂最遠”的國家。在這個國家的北部,那一片一望無垠,只剩下單調的金黃,與絕望的干旱的大沙漠里,兩個人正在死亡的邊緣,彼此用自己的溫暖,照耀著對方,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對方。
當終于不再熾烈的陽光揮灑到他們的身上,天地之間都蒙上了一層夕陽欲下的玫瑰色彩,這兩個相濡與沫的孩子,輕倚著一座沙丘,不約而同對著即將墜落到天的另一邊的夕陽,悠然遠望時,微風拂面而過,吹掉了沙漠里的熾熱與煩躁,撩起了安德魯對于一個男孩子來說,有點太長的金色頭發,更吹亂了他們輕輕偎依在一起的倒影。
沒有,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種族的沖突,國家的利益,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心里有的,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甚至是滿足。當他們兩個人的手輕輕握在一起時,在冥冥之中,他們竟然想到了同樣的一句話:“愿這一刻,能夠成為永恒!”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靜靜的看著夕陽一點點的下沉,一點點的邁向這顆藍色星球的另一端,就在這一片心靈的平靜與交融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安德魯的頭,已經輕輕枕在了風影樓沒有受傷的右肩膀上。
安德魯明明喜歡風影樓身上那股只可能屬于男人的陽剛氣息,喜歡風影樓寬闊而雄厚的胸膛,更想把自己整個人都投進風影樓的懷里,暫時遠離身邊的這一切,暫時忘記一切煩惱,但是他卻因為風影樓身上的傷,而不敢任意放縱,但就算只是這樣,在安德魯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心神皆醉的滿足與快樂。
就是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身體卻同時微微一僵,因為在遠方傳來的風中,隱隱夾雜著槍聲。也許是幾百米外,也許是上千米外,但是不管怎么樣,在他們的附近,有人正在交戰,甚至正在向他們靠近!
難道說,科夫曼教官,終于來了?!
聽著風中隱隱傳來的槍聲,風影樓的臉上卻露出了淡淡的疑惑。沒錯,以美國為首的多國聯合部隊,應該已經正式對阿富汗展開攻擊,但是以美[]隊的傳統,現在還應該是以密集轟炸和高精度手術式打擊為主的階段,怎么看,戰爭也應該沒有進入地面作戰的階段!
既然如此,科夫曼教官究竟在和誰交戰?!
風影樓的大腦還在高速旋轉,試圖為這一場交戰雙方身份不明,意圖不明的戰斗做出合理解釋時,安德魯已經飛快的跳起來,從口袋里翻找出一塊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如鏡的金屬片,雖然現在夕陽已經是搖搖欲墜,但是借助它最后的光芒,跑到他們身邊這個沙丘上,還是能對交戰的區域,發送出求救信號!
也許是安德魯用金屬片反射的陽光,被人看到,也許對方本來就要向這個方向前進,總之在大約二十分鐘之后,一個彪悍的身影,撕破已經陷入一片混沌的暮色,帶著濃重的硝煙氣息,闖進了風影樓的眼簾。
風影樓瞳孔猛然收縮。
他已經對可能出現的人物,做出種種假設。但是這個明顯經過激烈戰斗,終于一個人沖過來的人,卻實在太超出風影樓的預料,以至于風影樓不由自主的伸手,在自己的眼睛上狠狠一揉,用來確定,他不是因為精神恍惚,而出現了幻覺。
因為這個人竟然是…陳徒步!
陳徒步的目光從充滿戒備神色,手里捏著一塊金屬片,只要發現他稍有不對,就可以立刻發起進攻的安德魯身上掃過,最后落到了風影樓的臉上。
當陳徒步終于走到風影樓面前時,借著最后一絲暮光,風影樓終于看清楚,不知道從哪里滲出來的鮮血,正順著陳徒步的身體,一點點,一滴滴的落下來,形成了一道浠浠瀝瀝的血線。
“陳徒步,你…”
風影樓真的驚呆了,他不知道陳徒步究竟是哪里受了傷,他更不知道陳徒步受傷后,堅持跑到這里,一路上究竟流了多少血,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生命力正在陳徒步的身體里不斷流失,已經到了絕對危險的邊緣。
就是在風影樓的注視中,在絕不可能的時候,出現在絕不可能的地方,一路沖殺過來的陳徒步,突然雙膝一軟,不由自主的跪倒,如果不是他拼盡全力,用手中的ak步槍支撐住,估計整個人已經撲倒在地上。
風影樓急叫道:“陳徒步,你怎么了?!”
站在風影樓身邊的安德魯,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聽不懂風影樓和陳徒步說的話,但是他能看出來,風影樓和陳徒步來自同一個地方。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在他們的身上,有著太過類似的強硬氣質與某種以他的年齡,還看不懂的印痕!
“小垃圾,我終于找到你了。”
陳徒步一張口,風影樓就清楚的看到,他那兩排本來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的潔白牙齒,已經被鮮血染成了胭脂般的顏色,就算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量,陳徒步仍然在笑,“我就知道,像你這樣一個垃圾中的垃圾,不會那么容易被炸死的。反正你都是垃圾了,再怎么被炸,還是一個垃圾…我艸,我怎么跪在一個垃圾面前了?”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無論如何掙扎,一旦松懈下來,卻再也沒有了站立起來力量的陳徒步,風影樓徹底呆住了。
他們都受過最嚴格軍事訓練,他們都對人類的生理構造了如指掌,無論是風影樓還是陳徒步,他們又有誰不知道,背后中了一發子彈后,只是用止血繃帶粗粗一裹,就又跑了幾百米距離的陳徒步,已經回天乏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