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小小的契子!
在精英訓練學校,風影樓永遠都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一個,但是在每次考核中,他永遠是最后一名。面對這樣一個學員,就連教官都要搖頭輕嘆,他們真的不忍心,把這個一臉小心翼翼,眼睛里盛滿哀求的孩子送回家。
但是,一個沒有激情,沒有足夠覺悟,也缺乏出類拔萃天分,僅僅是因為害怕被淘汰,害怕看到家人失敗表情,而機械努力掙扎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在人才濟濟的精英訓練學校生存下去?
偶然,只是一次絕對的偶然…
教官命令他站到校園的一角靜思己過,卻因為臨時接到任務而出去了整整兩天,當教官回來的時候他真的驚呆了。
在校園的角落里,他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倔強而委屈的身影,看到了那個因為兩天沒有吃飯和喝水,幾乎已經處于休克邊緣,卻依然死死挺立在那里,隱隱揚起一股不動如山大氣概的身軀。
就在那個時候,教官終于在這個全校最努力的倒數第一名學員身上看到了燦爛的閃光點,看到了只可能屬于他一個人的風格,只可能屬于他一個人的路!
一九九三年,一個炎熱而普通的夏季,一個看似普通的夜晚。
空調在這個時候,在普通人眼里,還是一種過于貴族化的奢侈品,面對猶如蒸籠般的炎熱,就算是電風扇轉得呼呼作響,仍然是熱得要命。而電視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個臺,同時在播放著說白了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人看了就覺得心里膩歪的言情劇。
也就是因為這樣,已經晚上十點鐘了,整個城市的街頭,依然到處是穿著寬松而舒適的衣服,出來賞夜納涼的行人。在街角的路燈下,正時不時有人支起棋攤彼此對決,在棋子重重落到木質的棋盤上,發出的“啪”、“啪”聲中,硬是拍出了兩軍對決的殺氣。
做完家庭作業,四處閑逛,正好走到一家休閑會場正下方的風影樓,頭頂突然傳來了破風聲!
風影樓還沒有來得及抬頭,一個頭發染得活像是金毛犬,單單是一只左耳朵就戴了十二三只小耳環,更是身無寸縷的男人,就以五體投地的姿態,和地面進行了一次毫無花巧的親密接觸。
天知道他是從多高的位置墜落,撲到堅硬的地面上后,在他的身體里猛然傳出一連串猶如十幾根木棒被人用力踩斷,又好像是一只水囊終于被生生撐爆的聲響,而鮮血更猛然在空中足足噴濺起兩三尺高。
望著這絕對少兒不宜的一幕,只有八歲的風影樓徹底呆住了。天知道,他是被嚇傻了,還是孩子的好奇心實在太旺盛,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聽著四周女人那唯恐天下不亂,說白了就是內分泌失調的尖叫,就站在尸體前方不足五米遠,差一點被鮮血噴到的風影樓,腦袋里想的竟然是…電視劇里那些跳樓自殺的家伙,不是都口噴鮮血兩眼翻白嘛,怎么他卻是從屁股上噴出血來了?
俗話說得好,十個富人九個胖,只怕胖人沒屁股。這個胖子屁股是有的,只是上面赫然多了一道刀傷,以這記刀傷為核心,一噴三尺高的鮮血,揚揚灑灑的對附近三四米范圍,進行了一次無差別覆蓋,那種艷麗,那種猝不及防,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放聲尖叫。
在這個時候,“安華年”休閑會場的廣場上一片混隊,無論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抱頭鼠竄,被他們拋棄的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更像是要被幾十條大漢輪奸一樣,發出老鼠般的尖叫,而閑得兩眼發直,閑得唯恐天下不亂的路人,在確定自己處于絕對安全位置,怎么都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后,都瞪大了一雙雙滾圓的眼,帶著一臉興奮的神情,打量著這里突然發生的一切。
就在這一片人仰馬翻,一片沸沸揚揚當中,一個肩膀上扛著飲水機上用的塑料桶,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在幾名保安眾星拱月般的小心擁簇下,大踏步走出了那間全市聞名,足足有七層高的“安華年”休閑會所。
一股撲面而來的濃重汽油味,讓風影樓不由皺起了小臉,如果他的鼻子沒有失靈的話,那個男孩隨意扛在肩上,隨著他的步伐,還在不停晃動發出沙沙聲響的半桶淡黃色液體,赫然是遇到一個火星就會猛烈燃燒,甚至可能會直接產生爆炸的汽油!
在這種要命的情況下,那個男孩手里還捏著一只打火機,在那里隨意把玩,看著他五根手指的動作,在場的哪一個人,不是暗中狂吸涼氣?
男孩仔細打量著地上的尸體,他甚至還有心情用腳尖微微挑動對方的下巴,直到確定這個年齡不大,體重卻已經接近二百斤大關的胖子,絕對回天乏術,他才將略帶驚詫的目光落到了風影樓的身上,他彎下腰,伸手用絕不溫柔的動作,在風影樓的臉蛋上狠狠擰了一把,輕嘆道:“膽子不小嘛,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哭不跑。嘿嘿,有點象我。”
風影樓在這個時候當真是欲哭無淚欲語還休,他哪里是膽子大的不哭不跑了,天可見憐,他實在是膽子太小,被嚇得全身發涼四肢發硬,雖然看起來一臉和年齡不符的鎮定與從容,但是實際上,不要說是拔腿逃跑,他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砰!”
當著風影樓的面,那個長得看起來有點像劉德華,氣質卻有點象郭富城的大男孩,將手中至少灌了十二三斤汽油的塑料桶重重放到地上,他大踏步走到他們身邊一只公用電話機前,隨手按下了“110”三個數字鍵。
“喂,公安局吧?”
那個男孩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但就是因為這樣,反而平添了幾分和他年齡格格不入的磁性魅力,而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約女朋友一起去喝下午茶,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輕松與寫意,“報案,我殺人了。”
可是能因為這個男孩的態度實在太輕松,而他的聲音再有磁性魅力,也無法掩飾一個孩子特有的稚嫩,電話彼端的人,對這種報警電話持有懷疑態度,男孩瞪大了眼睛,叫道:“喂喂喂喂喂,警察阿姨,我真的沒有和你開玩笑,被我宰掉的家伙,好像還是副市長的寶貝兒子,叫李岳。啊哈,這個名字你有印象,那就太好了,快點出警吧!”
“對了警察阿姨,有一件事我還要拜托你,”那個男孩一臉的認真:“我今年才十五歲半,還沒有成年,請你提前和警察叔叔們打個招呼,千萬不要一見出了人命案,又是副市長膝下愛子,就對我五花大綁外加‘蘇秦背劍’的,我還是一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呢,身單力薄發育不全,會被綁壞的。”
就站在一邊的風影樓必須承認,他早就聽呆了,聽傻了。他這一輩子,還沒有聽說過如此另類的報案方式,更沒有見過犯了人命案,還能帶著如此淡定從容微笑的殺人兇徒。
殺人兇徒!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道劃破無邊暗夜的閃電,震得周影樓眼前金星直冒,理智在拼命提醒他…危險,立刻離這個家伙遠一點!
可是剛剛在近距離親眼目睹了一次貨真價實的墜樓身亡事件,嗅著空氣中那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腥和汽油味道,全身的力氣好像都集中到了那一顆在胸膛里越跳越快的心臟上,雙手雙腳軟得就像是棉花糖,風影樓哪里還能跑得動?
剛剛報案,也算是主動投案自首,說不定可以罪減一等。那個男孩放下手中的公用電話,大踏步走到風影樓面前,就那么盤膝坐到了鮮血星星點點飛濺了一片的地上,他上下打量著猶如一根木樁似的柱在那里的風影樓,到了這個時候,他總算是看出了點端倪,脫口道:“喂,小子,嚇傻啦?”
看到風影樓老老實實的點頭,男孩再次啞然失笑,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良友”香煙,先往自己的嘴里丟了一根,最后他眼珠子一轉,又順手往風影樓的嘴里塞了一根。
“嗒!”
隨著打火機一聲輕響,藍色的火苗隨之在夜風中不斷搖曳,風影樓的眼珠子更一下子瞪得比鴿子蛋還大。拜托,在他們身邊不足一米的位置上,就是半桶沒有蓋,一點就著,一著就爆的汽油,他老人家剛剛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注定這輩子沒有好果子吃了,也不至于臨死前惡向膽邊生,非要拉他這樣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甲一起玩完吧?
在這種情況下,在耳邊突然聽到一聲“用力吸啊”的叮囑,風影樓不由自主的用力一吸,一股從來沒有品嘗過的濃烈刺激,猛然直竄進口腔,更馬不停蹄的攻入肺葉,面對這種絕對意外的襲擊,風影樓的臉色在一瞬間脹得通紅。
看著風影樓一付想要咳嗽卻咳不出來,眼淚已經被嗆了出來,嘴里還咬著一枝一口就吸掉了四分之一的香煙,可見肺活量絕對不俗的可憐樣,男孩不由笑了。
迎著男孩的笑臉,就連風影樓這個一個已經被嚇呆了的八歲小男生,都略略一呆。
拋開殺人兇手的身份,拋開滿地的鮮血,還有身后的那具死尸,這個長得有點像鄭劉德華的男孩,笑容中竟然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陽光味道。而在他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棱角的臉龐上,更帶著慵懶的朝氣與狡黠,配合上他斜斜叨在嘴角的那一枝香煙,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灑脫。
這個男孩看起來對風影樓有了一點小小的好奇,他斜斜一挑眉毛,突然道:“小子,你幾歲了?”
不管有多害怕,家庭環境造就了風影樓有問必答的習慣,“八歲。”
“八歲?”男孩瞪起了眼睛,晃著手中那枝香煙,道:“八歲你都沒抽過煙,按這個比例推算下來,那你豈不是三十歲以后才能和女人上chuang?”
和女人上chuang究竟代表了什么,對只有八歲,絕對晚熟不說,家庭教育又絕對嚴格,絕對死板的風影樓來說,還真是一個過于抽象,過于朦朧的東西,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臉卻不自主的紅了。
“嘿嘿,知道臉紅了,看樣子還有補救的機會。”那個男孩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又道:“你沒有抽過煙,那喝過酒沒有?”
風影樓老老實實的搖頭,“沒!”
“你還真他媽的是一個五好兒童啊,等一下!”
男孩大踏步走到路邊一個用簡易材料搭成的小賣部旁,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最終也沒有掏出一分錢來,最后索性指著四平八穩趴在地上那具尸體,對老板道:“看到沒有,那人是我殺的。”
不再理會臉色發青的店老板,男孩伸手直接從柜臺上面取走了幾瓶青島啤酒,又順走了兩個紙杯,在臨離開前,還非常禮貌的回頭,開出了一張口頭欠條,“不好意思,這輩子看來是沒機會了,下輩子我一定還給你這幾瓶啤酒錢。”
把一杯還冒著氣泡的啤酒送到風影樓面前,男孩直接用命令的語氣道:“喝!”
只喝了一口,風影樓就皺起了眉頭,他望著就坐在自己身邊,仰起脖子三下五除二就將一瓶啤酒喝得干干凈凈,別說還真揚起幾分男子漢豪氣的男孩,小心翼翼的道:“太苦了…不好喝。”
“苦?!”
男孩瞪大了雙眼,他剛想說什么,又閉上了嘴巴,再一次走到小賣部前面,伸手又從柜臺里拿了一瓶娃哈哈酸奶,當著風影樓的面,把啤酒和酸奶倒在一起,又伸進去一根散發著濃重汽油味的手指,一陣亂攪后,把這樣一杯成年人看了皺眉頭,孩子見了翻白眼的東西,送到風影樓面前,用狼外婆誘哄小紅帽的語氣道:“喝吧,喝吧,我敢保證,這次肯定可好喝了。為了改變你三十歲以后才能和女人上chuang,這種絕對悲慘的人生命運,你一定要挺住啊!”
別說…
兌了酸奶的啤酒,味道又酸又甜又苦,還真是不錯。平時在家里幾乎吃不到什么零食,更不要說喝酸奶的風影樓,捧著紙杯簡直是一飲而盡,他輕舔著自己的嘴唇,眼巴巴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孩手邊,那只倒出來一半的酸奶瓶。
只是區區一瓶酸奶,他風影樓就被一個殺人兇徒給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