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都要送過去。”蕭月生打量著眼前的一堆一堆,在朦朧的珠輝中不時閃爍著光澤,他的目光緩緩掠過絲綢、瓷器、屏風、茶幾、檀木桌,一邊默默查看,一邊點頭回答郭芙。
蕭月生還是頗為簡樸的,這間屋子只放了一顆夜明珠,故屋子并不明亮,但對于他與郭芙來說,有沒有夜明珠,并無差別。
他腦海中已經出現了整個靈鷲宮的場景,眼前的這些東西,一件一件的填入了他腦海中的靈鷲宮中,各放到應放之處,各式各樣的幔帷吊起,屏風擺好,花瓶插上了鮮花,待他一一看完這些東西,腦海中的靈鷲宮已經大變了模樣,不復原來的空空蕩蕩,各種裝飾將靈鷲宮裝扮得典雅精致,與觀瀾山莊頗有幾分相似。
買這些東西時,孫子明便是參照觀瀾山莊的裝飾用具,所用之物,無一不是精品,價錢并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這么多的東西,要怎么送過去啊?”郭芙看著一堆一堆的絲綢與器具,雪白光澤如象牙的玉頸微扭,望向丈夫,飽滿的櫻唇輕動,嬌艷如花的臉龐露出擔心之色。
天山縹緲峰的靈鷲宮,那可是遙遠的地方,一東一西,是天下的兩極,若是從嘉興城騎馬縱馳,怕是也得走上一年半年的。
“芙兒不必擔心,為夫自有辦法!”蕭月生輕輕刮了下郭芙秀氣的瓊鼻,胸有成竹,目光再掃了一掃這些閃閃發光的一堆一堆物品,呵呵笑道:“這個子明,倒還可堪一用。”
郭芙櫻唇微抿,雪白的梨窩淺現,美態誘人,輕快的瞥了丈夫一眼,嗔道:“唉——!萍姐姐她們說的一點兒不錯,遇到大哥你這個師父,子明也夠辛苦的!”
“哦——?…看來子明這小子又去向他師母們訴苦了?!”蕭月生不再去看那些東西,溫潤的目光籠罩著郭芙,一手摟在她纖細的柳腰上,另一手撫著黑亮的八字小胡,臉上帶著笑容。
開始時,孫子明見到師母們的年紀與自己差不太多,沒有見到長輩的感覺,后來隨著熟悉,孺慕之情漸濃,完全將幾位師母當成了自己的母親,遇到不順心的事,與師父是不能說的,便跑來找師母們說,后來又是師母代師授藝,雖然有時被捉弄一番,卻樂此不疲。
已是深為熟悉丈夫的郭芙一見蕭月生的笑容,便芳心一突,知道丈夫心下又在打著什么壞主意,子明怕是要倒霉,忙輕扭了下香軟的嬌軀,嬌聲嗔道:“大哥——!…子明沒訴苦,只是我們有些看不過眼罷了,子明現在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了,不該再讓他做這些瑣事了!”
蕭月生撫須的手頓了頓,哼了一聲:“他不做誰做?難道讓我這個師父親自動手?…那還要徒弟干什么?!”
“唉,大哥你都是有徒孫的人了!”郭芙嗔道,嬌艷的臉龐似怒非怒的表情極是動人,所謂美人,一喜一怒,皆是醉人。
“是啊——!…有徒孫了,我也老嘍——!”蕭月生被她生動的表情所迷,手臂一緊,讓她香軟的嬌軀緊緊貼著自己,搖頭感嘆著轉身往外走。
轉身之際,向后微不可察的一揮手間,剛才的一堆堆物品剎那消失,宛如從未存在,若非郭芙心神蕩漾,無暇他顧,見到此景,怕是會不由的驚叫出聲。
蕭月生一邊搖頭感嘆著自己已經老了,另一只手揮過之后,便撫上了自己的八字小胡,配合著感嘆,動作連貫自然,足可以媲美后世的魔術師。
郭芙對丈夫的裝模作樣嫣然一笑,若是放在以前,聽到這個“老”字,她便會俏臉面色陡變,美好的年華在等待中一絲一絲逝去,這種痛苦會緊緊攫住她的心,這一天的心情會變得奇差無比。
如今夙愿得償,所修的心法又有駐顏之效,自己反而變得越來越年輕,蕭月生這般感嘆,她再也沒有了感覺,對“老”這個字的感覺仿佛年少之時。
“慧兒,你覺得這個蕭華樓怎么樣?”孫百威坐在梨木桌前,手中端著青花茶盞停在半空,蹙眉問對面嫻靜而坐的女兒。
這間屋子布置得極為簡潔,正中擺著一張方桌,方桌之上是一只茶壺與四盞青花瓷盞,除此以外,桌上別無他物。
南窗前有翹頭書案,案上僅有筆墨紙硯,北墻懸著一張猛虎下山圖,氣勢威猛,似是仰天怒吼,確有威懾百獸之威,令這間簡單的屋子透出剛猛與殺氣,一看即知是男人的屋子。
“嗯…”孫初慧白皙的臉頰頓然緋紅,不可自抑的微微發燙,強裝無事,平和的說道:“還行吧。”聲音卻比平常要弱得多。
孫百威緊蹙著眉頭,并未注意到女兒的異樣,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個蕭華樓一直神神秘秘的,臨安城見過他的人還真不多,…一看到他,我便想起了一個人!”
“誰啊?”孫初慧見父親并未抬頭,輕吁了口氣,忙問道。
“蕭月生,蕭先生!”孫百威一字一吐氣,緩緩說道。
“氣度!…他們的氣度很像!”不待女兒問,孫百威便果斷的道出緣由。
孫初慧螓首搖了搖,隨即又點了點,微蹙著修長蛾眉,似是不明白,又似是明白。
孫百威索性不去猜測女兒的心思,慢慢放下青花茶盞,開口解釋道:“蕭先生那種灑脫不群的氣度極是特別,這個蕭華樓與蕭先生定然是大有淵源…”
孫百威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對自己的這個猜測贊嘆了一番,忽然雙手用力一拍,興奮的道:“哈,對了!他們都姓蕭!”
他雖在外人面前要維持堂主的威嚴,在自己的女兒面前,卻露出具性情,言行無拘。
孫初慧撲哧一笑,不由嬌嗔了他一眼,笑道:“父親不會想說,他們是父子關系吧?!”
“那倒也說不定呢!”孫百威越來越覺得自己所猜不錯,這個蕭華樓即使不是蕭先生的兒子,關系定也非同一般。
“不過,不論如何,這個蕭華樓的膽量倒是極大的…,咦?不對,不對!”孫百威開始時尚是笑呵呵的表情,忽然間面色一變,笑容陡斂,又緊皺起眉頭,似是若有發現。
“怎么了,父親?”孫初慧聽到父親贊嘆蕭華樓的膽子大,便有些欲言又止,后又聽到父親后面的話,便連忙開口問。
“哈哈,為父猜得果然不錯,這個蕭華樓與蕭先生大有淵源!…如若不然,他怎知咱們識得他的玉佩?…對吧?”孫百威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梨木桌面,哈哈笑了一聲,娓娓的分析。
孫初慧點了點頭,也不禁佩服父親的心細,在一向粗枝大葉的孫百威身上,殊為難得。
平日里這種細心的分析多來自于孫初慧,只是今晚的孫初慧心神無法如平常那般沉靜,思考問題無法深入細致。
“呵呵…,如此說來,咱們還是做對了,走了一步好棋,確實應該與逍遙幫聯手!”
孫百威復又呵呵笑了起來,極是得意,他見到了蕭華樓的那枚觀瀾玉佩,一瞬間便做了決定,玉佩與玉佩聯合,天經地義嘛。
蕭月生狀若天神的威勢早已深埋于孫百威內心深處,他實在生不出一絲敵對之心。
“不過,這個蕭華樓,竟敢孤身獨闖我神威堂,這份膽量實在不俗得很吶!”孫百威自顧自的搖頭贊嘆,手指輕輕劃著光潔的梨木桌面,低著頭,似是自言自語。
“父親,其實…”孫初慧薄厚適中的紅唇翕合間,終于插上了話,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嗯?”孫百威停手抬頭,明亮的目光中透著詢問。
“父親,其實,并非是那蕭…蕭華樓膽大包天,實在是他另有所恃罷了!”孫初慧玉臉強裝平靜,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起身探臂,玉手執起茶壺,將父親的茶盞續滿。
“有所恃?”
“嗯,其實,父親得到的這枚觀瀾玉佩,別有玄妙!”孫初慧纖纖食指點了點父親的胸口,那里正是玉佩所在。
孫百威點了點頭,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熱茶,將自己的心緒鎮定下來,然后放下青瓷茶盞,示意女兒繼續往下說。
孫初慧也輕啜了一口溫茶,定了定神,緩緩說道:“在離開臨湖居之際,那位蕭先生的義女楊若男偷偷告訴女兒,這枚觀瀾玉佩不僅有清神之妙,更玄妙之處,是可以令人瞬間遁逃,只要捏碎了玉佩,持佩之人瞬間必被傳至幾里之外。”
“呵呵…,是她開玩笑,逗你玩兒的吧?”孫百威慶幸自己口中已沒有了茶水,免去了嗆噎之危,他呵呵笑問,自是不信。
“也許吧,…不過瞧著不像,她很認真的模樣!”孫初慧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白里透紅的臉龐猶豫不定。
但她畢竟不是優柔之人,很快便拋開了判斷,說起正事,從容淡定的說道:“女兒想,那蕭…蕭華樓敢孤身來我們神威堂,有可能是身高藝膽大,更可能,是因為拿著觀瀾玉佩的緣故!”
孫百威探手入懷,將寶貝的不得了的觀瀾玉佩取出,胸口的溫潤之意頓然消去,令他感覺幾分悵然,頭腦不復剛才那般清明與敏銳,拿在手中的感覺與貼身放在胸口效果相差極大。
他離開椅子,起身走到西墻角,將四盞油燈中的一盞拿了下來,回來放到桌上。
將碧綠幽幽的玉佩對著油盞,放在眼前仔細的觀瞧,想要看透其中玄妙。
朦朦朧朧,似有一團煙霧被束縛其中,裊裊飄動,似靜實動,隱隱約約中,有五只亮點兒,若非孫百威習練葵花寶典有成,絕難發覺。
這五只亮點仿佛夜空中的五顆星辰,不停的閃爍,他越看越覺其中玄妙難窮,值得再看,看了再看,像是夜觀星空,令他著迷。
“父親,父親!”孫初慧搖了搖他拿著玉佩的那只胳膊,玉佩一動,他才醒過神來,轉頭望向女兒。
“那咱們要與逍遙幫一起對付四海幫?”孫初慧黛眉微蹙,緩緩問道。
“嗯,蕭華樓有觀瀾玉佩在手,能讓我放心,那四海幫與我們聯手,實在不安什么好心!…沒聽蕭華樓說嘛,四海幫也派人到了逍遙派,商議聯盟之事,這老家伙,實在是詭計多端啊!…咱們差點兒著了他的道了!”孫百威心有余悸,恨恨說道。
神威堂的內情說出去甚少有人信,神威堂真正的大腦,卻是這位大小家——孫初慧。
孫百威論及武功與性格,頗有豪雄氣魄,勾心斗角、陰謀詭計,卻拍馬不及自己的女兒。
“那這個蕭…蕭華樓就可信嗎?”孫初慧雖然心中有些異樣,頭腦仍舊清醒,有些猶疑的望向父親。
“嗯!可信!…不信也得信,別無選擇!”孫百威先是信心百倍,隨即露出苦笑。
“因為臨湖居?”孫初慧亦是冰雪聰明,一點即透,雖是開口問,卻已經知道了答案,點了點頭,會悟于心,也贊同父親的話。
“父親放心,臨湖居的人絕不是什么惡人!”孫初慧溫柔的笑著安慰父親,語氣極是自信。
孫百威咧嘴一笑,心中苦澀,臨湖居的人不是惡人,但自己在別人眼中,卻算不得好人。
“慧兒,臨湖居到底什么樣子?”孫百威收拾了心情,對于無能為力之事,他不去擔心。
“唉——,若不是親眼所見,怕是根本不會相信,整個臨湖居竟是溫暖如春,與外面寒冷的天氣迥然不同,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孫初慧感嘆了一聲,明媚的鳳目透著憧憬之色。
孫百威興趣大生,探身問道:“怎么回事?是生著爐火?”
孫初慧撲哧一笑,嬌嗔的白了父親一眼:“父親真能想!…臨湖居院子也是溫暖如春,周圍的鮮花有的盛開,有的含苞欲放,與春天絲毫沒有兩樣!”
“那莫不是有什么寶物?”孫百威目光一亮,急聲問道。
見到女兒笑著搖頭,孫百威挺身靠向椅背,撫著清須想了想,泄氣的搖頭,無奈的放棄,他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兒估計,可能那也是一種陣法吧…”孫初慧一副略猜一猜的神態,語氣遲疑。
“不去管了!…世間費思量的事情數不勝數,有時間我們再細說,早早睡下,明天還得收拾四海幫呢。”孫百威擺了擺手,果斷的說道,將女兒趕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