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童所練的心法,并非是什么葵花寶典,只是蕭月生有惡作劇的心理,非要重新命名,改作葵花神功罷了。
葵花神功的前兩層,是進陽退陰之法,第三層,則是祛濁補陰之術,令身體變成純陰之質,自可輕捷如羽,迅疾如電。
這是大金皇宮內宦口口相傳的秘術奇功,前三層屬于入門,極為容易,只要心志堅定,熬過陽氣過盛,欲火焚身之苦即可,過了前三層,越往后修習,越趨于極陰,越是艱難兇險,動輒有走火入魔之危。
欲練神功,揮刀自宮,這八個字,蕭月生倒未真的寫在葵花寶典上,萬一真的有心志堅毅之徒,不必自宮但能夠熬過這一關呢,豈不是太過委屈了人家?
他在心中又念了一遍無毒不丈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徹底下定決心,要將葵花寶典推將出去,令其自由擇主,福禍無門,唯人自招,看各人的造化了。
心思一定,發覺自己正獨自一人,身邊沒有美人的陪伴,卻也罕見得很。
剎那間,蕭月生的身影消失于屋內,出現在了天山之巔。
弦月凝空,清輝遍灑,天山諸峰,銀光流轉,冰川之下,皚皚白雪變成了蒼藍,宇內一片澄凈。
如斯壯美與靜謐的夜景,如非有他這般輕功,可是無緣一觀。
站于峰上,凝望天空之月,雪白的裘衣微飄,凜凜的寒風在他感覺,無異于拂面之春風,稍微有些涼而已。
如此美景良宵,惜乎無美人在側,不過卻也有清靜之樂,手中倏然而現一只玉杯,接著是一只碧玉酒壺,他心中頗有青蓮居士的對影成三人之感。
看著天上清冷的弦月與諸山的銀妝素裹,他不禁又想起了蘇東坡的那首《水歌調頭》。
斟上一杯碧蕪酒,他迎風而立,衣裾微飄中,一飲而盡,低低而吟:“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呵呵…”
吟到此處,他忽然莫名的笑了起來,心下暗樂,看來這位蘇學士不懂武功啊!心境也不夠博大,否則,怎有高處不勝寒之感慨?
自己站于高處,卻絲毫不覺寒冷,卻能欣賞到別人無法企及的風景,這便是高有高的妙處啊!豈能以懼寒而掩一切諸妙!
他詩興大發,忍不住想做出一首詩來,卻發覺此等美景,實非言語所能表達,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
整整一壺酒喝進肚中,待月上中空,他才罷興而歸,來到了天池邊上那座小木屋前。
那是當初他與謝曉蘭來此處時所建的木屋,雖說是他隨手而制,卻也不失堅固結實,兼之有幾分古樸美觀,在月光銀輝下,靜靜而立。
踩著柔軟的茵茵綠草,聞著青草濕潤的氣息,他進得屋去,發覺里面竟然已經有了客人,卻是四只小白鹿正偎在一起,脖頸相交,躺于木屋的客廳墻角處,身下木板上墊著厚厚的枯草。
見到有人進來,這四只白鹿也不驚懼,只是眨動純真的眼睛,怔怔的看著他。
蕭月生不由有些失笑,也不去驅趕它們,一人四鹿彼此打量了一番,他手腳放輕,溫煦一笑,轉身進了寢室,里面被褥整齊,潔凈依舊,謝曉蘭素有潔癖,是容不得污垢的。
原本的松脂味已經消散,只余淡淡的松香,有些沁人心脾的味道,煞是好聞。
那四只趴在外間客廳的白鹿并未離開,只是呦呦呦呦的輕叫了幾聲,又安靜了下來,蕭月生心境平和博愛,包容萬物,氣息如春風,白鹿見到他,自是不會驚嚇提防,甚至還有親近之意。
蕭月生推開軒窗,谷內風景盡皆入畫。
雖然只是弦月,但周圍山峰如鏡,不停的反光,令整個山谷帶著淡淡的銀輝,天池光亮如鑒,將整個星空與弦月倒映其中,偶爾輕風拂動,微波蕩漾,便將月華輕灑于周圍。
他心中一片寧靜,在瑞王府晚宴之上的燥動漸漸歸于虛無,似乎漸漸與周圍的一切融入一體,無分彼此。
這一夜,他睡得無比深沉,仿佛進入母胎一般的寧靜。
第二天醒來,他并未急著回去,先是在天池邊上,洗了洗臉,盤膝坐于茵茵綠草之上,自須彌空間內取出美食與餐具,悠然自得的開始自己的早餐。
空氣清新泌人,薄霧繚繞如絲,將周圍的樹林弄得隱隱約約,幾只白鹿在平坦厚軟的草地上追逐嬉戲,呦呦的叫聲時而響起,一些貍鼠類的小動物也醒來,跑到天池邊上飲水,一切恍如仙境之中。
昨晚的四只白鹿見他盤膝而坐,雖然小心的試探了一番,卻終究還是靠了過來,被蕭月生喂了幾塊香餅,便再也不想離開。
吃完早膳,他起身繞著天池緩緩散步,漫不經心的走,心中卻在思忖如何對待藏于天池深底的那只海蛟。
一襲雪白貂裘的他,身后四只白鹿緊緊相隨,亦步亦趨,其景足可入畫。
若是換成現代的蕭月生,說起海蛟如何如何,定會嗤之以鼻,謂其子虛烏有,世間哪有什么海蛟,只是古人的杜撰罷了!
到了這里,他倒要笑原來的自己太過淺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能因為沒有見過,便謂之曰無,龐然大物的海蛟,如今便真實的存在于天池之底。
只是天池深通地底,實不知究竟有多深,以他之神念,也只是堪堪能夠感應得到。
伏藏于深寒之境,莫不是他已經休眠了?以蕭月生的估計,那般深寒之下,怕是無物能以生還,只是世間之物,奇妙者不計其數,也不能妄下結論。
他也曾想過在天池邊上布上陣法,但一旦布陣,則周圍動物便沒有了水源,雖說可以去周圍的山峰取雪,但并非所有的動物都那般聰明,知道雪可以充水,如此一來,無異于滅絕其物種,蕭月生實不忍心。
于是,他只能在此布了一個小小的感應陣,將玉符丟于池內,若有異動,自己便能感應得到,瞬間可至。
揮別了四只白鹿,四塊香餅丟到它們跟前,蕭月生的身影消失無蹤,出現于靈鷲宮內。
此時的靈鷲宮與先前大為迥異,宮內溫暖如春,草木花樹皆開始復蘇,發出嫩芽,他布下的幾個大陣已經發揮了效用。
蕭月生站于大廳前的青石板上,神念舒展,將周圍的一切映入腦海,細細查看,看幾個陣法同時作用,是否出現不妥。
還好,他當初布陣時,已經考慮得極為周全,并未出現沖突之現象,數種陣法相輔相成,將這處靈鷲宮變成了一個冰川上的桃源勝地。
只是將來謝曉蘭究竟能不能來這里開宗立派,卻仍是一個未知,雖說他們的時間多的是,早一些晚一些,沒甚區別,只是眼見謝曉蘭對自己越來越依戀,怕是不想跑到這里吧。
逛完天山,他回到觀瀾山莊,將郭芙送回襄陽城郭府,趁著岳父郭靖還未察覺,前來抓自己去巡城之前,一溜煙跑回了桃花島,陪著完顏萍與程英她們說話,看著她們織布。
張清云師徒三人則由小鳳與小玉帶著去了觀瀾山莊前面的南湖,隨著畫舫在湖上飄蕩,到了煙雨樓,煙雨樓所在小島還有一座佛塔,皆是她們游覽之處。
美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有一股醉人的風情,看著完顏萍與程英她們手腳齊動,麻利的織著布,兼之她們身上散發的幽香,令蕭月生沉醉不已。
他也未閑著,自須彌空間內取出一鼎丹爐。
丹爐玄黑中透著金色,頗為小巧,呈六角形,約有兩尺高矮,蕭月生盤膝坐于地上時,丹爐恰好與其眼睛齊平。
爐壁以陽刻法雕著龍與虎,風從龍,云從虎,將一龍一虎映得威勢十足,栩栩如生,龍虎俱是雙眼有神,似欲噬人。
此丹爐看著玲瓏精美,與尋常笨大的丹爐大是不同,有一處更為奇異,其底下并沒有火灶,無法燃柴加火。
蕭月生早已不用炭柴煉丹,而是其神元所聚的純陽真火,其溫度之高,遠非木炭所能并論。
燃薪煉丹,所需火候極苛,或武火,或文火,進陰去陰,去武進文,不容絲毫差錯,一絲火候不對,便功虧一簣,對于修道之人,煉丹實是耗時長久,極費心力之舉。
而蕭月生有純陽真火相助,煉起丹來,實是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火候輕重,皆在心神,運轉如意,絲毫不爽,而且純陽真火溫度之高,舉世難匹,所需時間,亦大為縮短。
完顏萍她們織布,他煉丹,相處一室,說著一些笑話,其樂融融,與程英之間,也感覺融洽了許多,四目相對,不再是一觸即分,而有些相持時間。
開始,程英與陸無雙在他拿出丹爐時,有些驚異,這么一大件東西,不知被他藏于何處,竟憑空出現,好在他本領無窮,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最怕他在此煉丹,萬一不小心,蹦出一丁點兒火星來,將屋里的布點著了,那可不得了。
后來,見他一只手抵在爐上,接著便是淡淡的香氣飄溢出來,彌漫于整個屋子,似是輕霧般繚繞不絕,聞到泌人的香味,心神便不由的一振,全身仿佛毛孔皆開,通透不已,輕爽萬分。
她們決定不再關注其奇異之處,見怪不怪最好。
“公子爺,你終于回來了!”蕭月生煉完一爐玉肌雪膚丸,感覺肚子有些餓了,便返回觀瀾山莊,剛踏入觀瀾山莊的大廳,便見小玉身著月白夾襖襦裙,身形如電,瞬間而至,宛如仙子凌波。
她姿態曼妙嫻雅,雖然聲音溫婉從容,蕭月生卻能聽出其急切凝重之意。
“怎么了?”蕭月生大是驚異,小玉素來沉靜嫻如,這般急切之態,實是難得一見。
“出事了,丐幫又折了十名弟子!”
小玉一邊將他身上的雪白貂裘脫下,拿到大廳門旁的檀木衣架上掛上,嘴里語氣卻越發凝重。
“嗯——!…折了十個人?”蕭月生微愣,蹙了蹙眉,踱了幾步,坐回八仙椅中,沉沉問道:“誰干的?”
“怕是我們猜測的那個韋天川!”小玉手腳麻利的傾壺倒茶,將一只雪白的茶盞雙手遞給公子,檀口吐出的話,卻帶著肯定的語氣。
“無影神魔韋天川?”蕭月生接過白玉茶盞,撫摸著溫潤的盞身,漫聲問道,此時他臉上的神色已恢復如常,似是未曾聽聞這般糟糕的消息。
“嗯,死前有一個丐幫弟子用血在身體下面寫了個‘韋’字,估計應是韋天川下的手,先前,他們這一組弟子已經上報了分舵,說是已經發現了韋天川的蹤跡。”
小玉忙活完了,挾著淡淡的幽香,坐回蕭月生的身邊,檀口翕張,娓娓而談,條理清晰,將前后交待得一清二楚,省去了蕭月生的發問。
蕭月生放下白玉茶盞,左手撫了撫自己的八字胡,轉身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在哪里?”
“在紹興府與安慶府之間,應該是發生在昨天上午,可能畫像剛剛傳到分舵,他們便發現了人。”小玉想了想,推測道。
蕭月生轉頭看了看廳口,陽光斜照,仍未至中午,他嘆息一聲,起身招手,懸掛于廳口檀木架上的貂皮裘衣冉冉飛來。
“看看能不能來得及救人吧!”蕭月生大伸著胳膊,任由小玉幫他穿衣系扣,聞著小玉身上泌人的淡淡幽香,搖頭苦笑道:“這幾日,我比小鳳更像個大夫,救死扶傷,不知能造多少浮屠啊!”
小玉螓首微抬,抿了抿嘴,柔美一笑:“能者多勞,…遇到了公子爺,那是他們福氣大,造化大,能救便救吧!”
“是啊——!…能救便救吧!”蕭月生點頭長長一嘆,頗為贊同,留著八字胡的嘴一伸,如蜻蜓點水,在小玉嫻美的容顏上親了親,溫潤香膩的粉頰倏然傳至他的心底。
小玉與他雖已是老夫老妻,在寢室之外,仍不勉感覺羞澀,幸好負責客廳的弟子們沒進來,否則真是羞煞人了!
不過,她一直緊繃的心緒,此時卻不知不覺的放松了下來,見到公子爺拂了拂裘衣,便要離開,忙道:“爺,還是帶我一起去吧!”
蕭月生轉頭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嗯…,也好,走,我們去襄陽,找人帶路。”
他摟著小玉的柔軟的細腰,兩人的身影轉瞬即逝,出現在了襄陽城郭府。
郭府的大廳,氣氛凝重。
外面陽光雖然明媚,透過軒窗,將廳內灑上柔和的光芒,廳內的氣氛卻沉郁之極,不下于上次魯有腳的遇害。
郭靖與黃蓉夫婦下首便是丐幫的四大長老,丐幫的后起之秀,第一高手燕塵風亦坐在四大長老之后。
郭芙如今的身份已不同于往日,乃是觀瀾山莊的女主人之一,能夠代表蕭月生,故也在座中,嬌軀端正,神色肅穆,一身杏黃的羅衫,嬌艷如盛開的金菊,即使此時氣氛沉郁,仍難掩她燦爛的容光。
無怪乎坐于下首的燕塵風總是忍不住將目光瞥向她,心中明知不應如此,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此時他們剛剛收到消息,隨著無影神魔韋天川的出現,本幫的十名弟子便已殞命,實在可氣可恨。
魯有腳據理力爭,黃蓉不得已,下令不得再讓弟子前去追蹤韋天川,要由燕塵風與傳功、掌缽兩位長老親自前往追殺,那些弟子們只是徒去送命罷了。
郭芙在一旁,并未說話,她并不看好燕塵風等人,即使是四大長老親去也是徒勞無功,對付韋天川這等輕功絕世的高手,多人的圍攻,效果不大。
雖然觀瀾山莊派出一個人,便有能力與韋天川一戰,但沒有丈夫的發話,自己卻不能自作主張,畢竟這是丐幫的事,自己如今已經是觀瀾山莊的人,不能隨意插手。
黃蓉更見美麗,風姿嫣然,即使正襟端坐,一顰一蹙皆帶著動人的風情,她此時心中又氣又怒,卻又感悲哀。
這個韋天川,實不異于當初的鐵掌水上飄,輕功高明,掌力歹毒,近年來,自己夫婦名望尊隆,極少有人敢如此捋虎須,惹丐幫,沒想到竟被一個無影神魔弄得舉手無措。
黃蓉的心中氣苦悲哀,丐幫日漸衰落,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此大幫,竟沒有鎮懾群雄的真正高手,實在有些名不符實。
自七公傳位以來,自己如履薄冰,盡心心力,將丐幫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丈夫郭靖又是七公的弟子,自然算得上是半個丐幫之人,所以能夠鎮住一些心懷不軌之人,像這次這般事情,從未發生過。
但一旦真正發生這種大事,卻驀然發覺,堂堂第一大幫,竟無可用之人,看來自己做得,還是差得多啊——!
“芙兒,你陪娘走一趟吧!”黃蓉忽然轉頭對正襟端坐的郭芙說道,丈夫正忙于訓練襄陽精兵,無暇他顧,這些武林中事,自不能與軍國大事相提并論。
出嫁之前,芙兒的武功便只差自己一線,如今回家,卻發覺其內功之深,已是遠超自己,其輕功身法,與原來相比,更是天差地別,再說芙兒也頗有些武林閱歷,由自己與她聯手對付韋天川,應該足矣。
“…娘,還是我自己去吧!”郭芙略有遲疑,卻又不忍母親操勞,只能自己出手。
她看了一眼廳口站著的兩位岳停淵恃的青年,英氣內蘊,已有宗師氣度,他們是孫秋風孫秋雨兩兄弟,乃天雷神爪孫子明的弟子。
以她之身份,自是能夠驅使得動他們二人,只是丈夫曾經下過硬性命令,無論如何,不能離開自己的爹爹媽媽,隨身保護,自己也不能隨意改動。
黃蓉略一沉吟,目光在眾人臉上一轉,點了點頭,道:“那就讓梁長老與宋長老帶你一起去吧!”
“幫主,弟子也一起去吧,雖說弟子武功低微,跑跑腿卻也能勝任!”坐于末座的燕塵風忽然站了出來,長身直立,躬身行禮,聲音清朗的毛遂自薦。
黃蓉的目光流轉,淡淡掃了面容英俊的燕塵風一眼,搖頭笑道:“塵風就不必去了,有芙兒他們足矣,那韋天川輕功高明,動起手來,人多也沒用!…你不可輕易涉險!”
以黃蓉的冰雪聰明,怎能看不出燕塵風的心思?只是如今女兒已經嫁了人,他也應該絕了這份綺念才是,芙兒近十年來心里只有他的蕭大哥,燕塵風這份癡情,實是付之流水,也算是令人同情感嘆,自是不能令他越陷越深。
她卻不知燕塵風此時心中已無非分之想,只是覺著多看一眼郭芙,便多一分甜蜜,大廳內有她在,便仿佛天宮仙闕,周圍的空氣透著甜蜜,心里充溢著說不出的喜樂,她雖已是別人的妻子,自己今生無望,卻無法妨礙自己對她的愛慕,能看到她絕美嬌艷的容顏,便已足矣!
“幫主所言有理,塵風,你不必去,有我們與大小姐便足夠了!”掌缽長者宋長老乃燕塵風的授業恩師,人老成精,對這個弟子的心思也是看得通透,心里的想法與黃蓉也是一般無二,不想讓燕塵風再沉溺于幻想之中,情之一字,害人不淺吶!他心中充滿警惕。
燕塵風看了一眼圓墩墩的師父,見他紅潤的面色透著嚴肅,雖然師父平常言笑無忌,宛如彌勒,一旦嚴肅下來,卻是說一不二,只能無奈的點點頭,按下心中的郁悶,坐回椅中,心中卻不由自主的爬滿了憂慮,大小姐身嬌體弱,萬一真有個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啊!
“那就這么定了,芙兒,你們快去吧!”郭靖一直坐在主座未曾開口,此時揮了揮手,幫黃蓉定下主意。
“黃幫主,天師觀有信送上!”孫秋雨沉穩從容的聲音忽然響起,兩手托著一封書信,身形岳立,神態不卑不亢。
孫秋風孫秋雨與黃蓉的輩份相差極大,叫起來極為拗口,便稱郭靖夫婦為郭大俠與黃幫主,此事雖不妥當,但蕭月生拍的板兒,卻也算不得什么。
“哦?拿來看看。”黃蓉細白的玉手向前一伸。
孫秋風飄飄而至她跟前,步履似未沾地,但并未直接將信遞給她,而是先是小心撕開信口,兩手無聲無息中已變得瑩白如玉,將其中箋紙輕輕一抖,看無異樣,方才遞至黃蓉面前。
黃蓉夫婦雖覺他們一直這般小心,有些小題大做,但孫秋風與孫秋雨皆受過觀瀾山莊的訓練,一絲不茍的按照步驟來。
“韋天川已經到了安慶府!”黃蓉蹙了蹙淡掃的蛾眉,將信遞給身邊的郭靖。
郭靖拿來細細看了看,他讀信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雖然很慢,但很仔細,仿佛每個字都要推敲一下。
“這個賊子跑得倒快!”魯有腳用力一拍大腿,忍不住憤憤罵了一句。
“爹,娘,那我們馬上啟程去安慶府!…我騎著小紅馬先走,兩位長老隨后跟來便是!”郭芙嬌軀離座,將身邊桌上的銀鞘短劍拿起,便要離開。
“…嗯,也好,小心一些,不可急燥!”郭靖撫了撫頜下長須,看了一眼妻子黃蓉,夫婦二人目光一觸之后,他點了點頭。
郭芙身著的杏黃百褶裙一旋,顧不得換衣裳,挎上短劍,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清朗沉靜的聲音響起,郭芙身形一頓,嬌艷無儔的面容登時綻開笑容,百褶裙再旋,曼妙無比的轉身,眼前出現了丈夫瀟灑的身影。
“拜見岳父岳母,小婿來了!”蕭月生不管廳內凝重的氣氛,呵呵一笑,沖座上的郭靖黃蓉拱手做揖。
被他摟著的小玉粉臉帶暈,忙輕輕掙開他的大手,斂衽行禮,拜見伯父伯母。
郭靖憨厚的臉上慢出一抹笑意,伸手示意他們起來,身后的魯長老五人已經站起,互相拜見了一番。
未等落座,蕭月生不待岳父發話,便沖著黃蓉道:“岳母,小婿得到消息,說是丐幫弟子遇到了韋天川,有人受傷了?”
“唉,沒人受傷,人都已經死了!”黃蓉美麗的臉龐沉凝似水,語氣酸楚,掩不住心中的悲痛。
“小婿去看看,…看看他們的傷勢是否與魯長老一樣,說不定另有兇手被我們漏掉,…芙兒知道地方嗎?”蕭月生雖有心安慰,卻知時機不對,顧不得多說。
“芙兒倒是知道,只是我想讓芙兒去安慶府追緝韋天川…”黃蓉收起悲痛,強打精神,點了點頭,略有些遲疑的回答。
見到自己的女婿來了,她感覺心中一松,隨即便感覺到了疲憊。
“安慶府那邊先等一等再說,我先帶芙兒去看看那些人!”蕭月生語氣堅決,淡淡的威嚴之氣隨之涌出,大廳內諸人皆有所覺,心中凜然。
“那好吧,你們先去吧!”見到女婿這般語氣,對其才智極為信服的黃蓉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蕭月生轉身向眾人點了點頭,一手摟著郭芙一手摟著小玉,瞬間消失于大廳。
對其來去無蹤的身法,眾人都已經見識過,仍難免心中震撼,搖頭嘆息。
紹興府與安慶府之間,有一座小鎮,名曰興隆鎮,鎮上人口眾多,一片興隆之象,倒不愧于興隆鎮之稱。
鎮南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嶺,在山嶺半坡之間,有一處寺廟依山而建,名叫普渡寺。
紅墻黃瓦,寺廟不大,香火卻頗為興盛,駐寺住持,據說是一位大德高僧,隱居于此,淡泊寧靜。
還據說,此處的菩薩極是靈驗,來往于紹興府與安慶府之間的常客,經過興隆鎮時,大都前來普渡寺進香,或求生意興隆,如財進寶,或求平安如意,無病無災。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于正空,散發著明媚的陽光,令冬日的寒氣變成了令人發困的陽氣,
這般好的天氣,正是適合出來游走,普渡寺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即使是大城市旁的寺院,香火之盛,也不過如此。
來此進香的人們來來往往,有人偶爾抬頭,忽然驚叫一聲,手指指著天空,臉上驚奇不已。
有人問其因,他大叫“掃把星”,惹起人們的哄笑。
值此晴天白日,朗朗晴空,即使有掃把星,又怎能看得到?不過是他眼花,出現了幻覺罷了。
眾口鑠金,被人們這般一笑,那看到天空掃過一道白光的人也不由有些懷疑,可能自己真的眼花了罷。
此時的蕭月生三人,卻已經進入普渡寺后院,那丐幫被殺害的十人的停放處。
蕭月生已經自郭芙口中知道丐幫那十個人被停放在普渡寺,進入紹興府內,他的神念便開始發散,擴向無窮遠處,普渡寺的存在便已經呈現在他腦海,只是并未真正到過此處,無法使用瞬移,便展開身形,如流星劃過天空,直直射去,令人觀之如流星劃空。
郭芙與小玉皆有鎮神簪與護心鐲護體,不懼風寒,只是閉上雙眼,靠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帶著向前,聽著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心中說不出的安寧。
來到普渡寺后院,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燃香氣味,在明媚的陽光下,蕭月生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看來這個寺內的住持方丈果然非同凡人,不過此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咦,大小姐?!”一個身穿打著補丁的灰衣,手持竹棒的叫化子忽然自后面的禪房中鉆出,腰間掛著六只小布袋。
他約有四十來歲,長長的臉龐,顯得頗為樸實厚道,此刻面容蒼老,眉宇憔悴,須髯極是凌亂,恍如叢生的雜草。
郭芙自昏昏欲睡中醒來,被丈夫擁著實在太舒服,天氣又這般好,極易令人發困。
用力睜了睜明眸,郭芙拱了拱玉手,以武林人見禮:“陳舵主!…那幾位被害的兄弟呢?小女子想見上一面!”
她也知事情緊迫,不容耽擱,來不及從容介紹丈夫與小玉,急急忙忙的問道。
“他們…他們便停在房內!”陳舵主語氣沉重,轉身指向身后一排禪房的最東間。
“我們快過去看看,這是外子及小玉妹妹。”郭芙轉身指了指丈夫與小玉,便舉步向前,踏進迥廊,沿其向禪房走去,步履匆匆,不容陳舵主仔細見禮。
陳舵主此時沒有心思猜測這位小玉妹妹究竟是何身份,他曾見過郭襄,不過對這位大姑爺,倒是初次得見,若非此時時機不對,定要好好端詳。
蕭月生淡淡微笑著的點了點頭,隨著郭芙,急急向禪房走去。
陳舵主沖上前去將房門推開,里面屋子很大,很寬敞,只是有些陰氣森森,十口玄紫棺材緊挨著擺放在房內,還好棺材并非那種檀木大棺,僅是很窄的柳木棺,否則根本容不下。
外面明亮暖媚的陽光亦將屋內的陰森沖去不少,若是夜晚,怕是甚少有人不害怕。
“舵主!”四個人站在棺材末端,紙窗旁的陰影里,見到陳舵主進來,齊聲招呼。
雖僅是一聲,蕭月生卻暗暗點了點頭,看來這位舵主并非庸才,一者四人的聲音中透著崇敬,再者四人聲音整齊,顯然訓練有素,并非烏合之眾。
“這是大小姐與姑爺,前來探望死去的兄弟們!”陳舵主頜首,轉身向四人介紹,接著對郭芙與蕭月生道:“這是譚氏兄弟、張兄弟、王兄弟,…都是幫內的好兄弟!”
郭芙雪白玉手拱了拱,對見禮的四人回禮,轉身問正蹙著眉頭的丈夫:“大哥,如何?”
蕭月生的兩道不粗不細的眉毛仿佛將要擰成一股繩似的,搖了搖頭,臉色沉凝,不甚好看,緩緩道:“有兩個人傷在頭部,沒有辦法了!”
“那其余八個人…?”郭芙并未如丈夫一般沉痛,反而心中一喜,能救活一個人,便是萬幸了。
“試試看吧。”蕭月生臉色陰沉,沒有了從容瀟灑的氣度,聲音也陰沉沉的。
他身旁的小玉卻有些擔心,郭芙沒見過丈夫怒發如狂的樣子,不甚了解,小玉可是一清二楚,公子爺這般腔調,那是殺心涌動,想要大開殺戒之兆。
“請陳舵主他們出去!”蕭月生目光注視著排在一起的十具棺材,聲音冰冷,若非現在外面陽光明媚,定會令人膽寒。
郭芙忙對陳舵主五人道:“陳舵主,外子要驗看一下這些兄弟的傷勢,請大伙兒先出去一下吧。”
“這…”陳舵主有些遲疑,驗傷便驗傷唄,何必讓自己出去呢?嗯,可能有獨門手法吧,想到此,便道:“不用小人幫忙?”
郭芙見到丈夫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情,忙勉強微笑道:“不必不必,我母親聽聞消息,便派了我們過來,先讓兄弟們歇息一下吧。”
“那好,我們便在外面恭候,若有差遣,吩咐一聲便是!”
陳舵主點了點頭,黃幫主算無遺策,既是她老人家吩咐的,自是不會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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