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調市委秘書科的事情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淮陽市,這次張青云挑秘書的調子起得就高,再加上最終敲定的人選太過讓人大跌眼鏡,劉鵬是何許人也,在淮陽以前從來就沒有聽過說這個人。
一個郊縣的縣團委副書記,一躍成為市委書記的秘書,這個變動太過匪夷所思,所以大家熱議也是很正常的現象。
而此時的望海縣因為相對偏遠,這個消息倒沒有傳開,但是望海縣的主要領導,他們基本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這也直接導致了苗老爺子的這個生日過得特別的隆重。
望海作為一個偏遠的郊縣,能夠走出去一人擔任市委書記的秘書,這對望海來說意義太大了。即使是縣委書記縣長都值得把這事好好炒作一番,盡量給足劉鵬的顏面,朝中有人好做官,在這個時候他們能和劉鵬搞好關系,將來肯定會受益匪淺。
苗家的酒席擺在望海松花酒樓,這個地方是苗強的產業,也是望海縣城數一數二的高檔飯館。晚餐的時候,苗家兄弟姐妹一起在門口迎客,歡迎四方賓客過來為老爺子祝壽。
客人來得很多,大約8點鐘的時候,司儀急急匆匆的跑到苗強身邊耳語了幾句,苗強臉色一變,連忙親自迎到樓下。到樓下就看見幾輛奧迪停在門口,門口下來的人正是望海縣委書記計華和縣長秦黎明。
他愣了一下,忙道:“哎喲,計書記,秦縣長,您二位大領導來賞光怎么沒有提前通知呢?真是罪過,罪過!”他邊說話邊拉過司儀對其耳語了幾句,讓他請老爺子出來親自迎客才對。
苗家老爺子以前只是縣委副書記,雖說德高望重,但是這些年來縣委書記和縣長親自給他做壽的情況還沒出現過,苗家在望海有幾分名望,但是也就僅在望海而已,比起執望海一方天下的父母官來說還真不算啥。
所以今天的這種情況讓苗強受寵若驚,他不敢托大,第一時間找人匯報了老爺子。
“呵呵,苗總!客氣了,今天苗老書記大壽,我和老秦過來給老人家捧個場,無需弄得太客氣嘛!”計華笑道,他聲若洪鐘,顯得氣派十足,舉手投足間就彰顯出了執政一方的霸氣。
“計書記,秦縣長請,今天有您二位到場,我父親定然會非常高興!”苗強道,臉上樂開了花,心中在想縣委書記縣長能親自到場,定然是和他的蔬菜公司申報市級龍頭企業成功有關。
望海多了一家市級龍頭企業,這也是當權領導的一大政績,如果在以前倒不算什么,但是現在的望海經濟低迷,苗強的企業一枝獨秀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苗強陪著兩位領導一直上到二樓,縣委書記和縣長駕到,場面有些混亂,苗老爺子也是快步過來,道:“計書記,秦縣長,老朽何德何能,竟然能驚動了二位領導。您二位一天日理萬機,這…”
老頭子很激動,上前拽著計華的手緊緊握住不松手,計華含笑說客氣話,眼睛卻四處逡巡,顯然是在搜索著目標人物。
老頭子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扭頭看向苗強,苗強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情況,一旁的秦黎明道:“苗老書記,今天是您萬壽之喜,怎么劉鵬同志沒來賀壽?”
苗老頭一愣,整個表情定格在了臉上,半晌做聲不得,其余的人也被這句突兀的話雷得不輕,不明所以。在老爺子面前提劉鵬是個忌諱,怎么兩位縣領導一過來就提到這一茬了呢?
“老朽教婿無方,今天沒有來,興許…,不過他沒來,女兒倒是來了,青青,過來見過計書記和秦縣長。”老爺子朗聲道,聲音沒有了剛才的歡愉,他還以為別人是在故意奚落他呢?
苗青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妻隨夫貴,劉鵬沒什么出息,也就注定了苗青在苗家的地位也不高,像這種迎來送往的事,自然是要讓體面的人站在前面。再說人家過來捧場,也就是看哥哥姐姐們的面子,他苗青和劉鵬兩人均無權無勢,迎來送往跟別人能說什么呢?
被父親叫了名字,苗青連忙走上前,她心中有些緊張,以前從來就沒有見過縣委書記和縣長,今天當著這么多人被縣委書記接見更是第一次,一時之覺得舌頭不聽指揮。
“這就是劉鵬同志的夫人?”計華含笑道,苗青連忙問好,并主動伸出了手,計華和她的手握了一下,道:“恭喜,恭喜!老劉回來一定不要忘記請客,到時候我們大家都去捧場,好好熱鬧熱鬧,這是一件大喜事!”
“啊…”苗青驚呼一聲,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縣委書記稱自己家那廢柴老劉?而且還說回來讓請客,他去捧場?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覺得整個人處在了夢境中。
別說苗青驚訝,就是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劉鵬混得很差,但是名聲很顯。今天的來客中倒有很多都認識他,現在聽計書記給劉鵬如此高的禮遇,他們紛紛都是大感奇怪,一時周圍安靜到了極點。
計華看到這種情形,他和秦黎明對望了一眼,秦黎明道:“苗老書記,您老莫非還沒收到消息不成?這事現在在淮陽市都傳遍了,我望海縣的第一才子劉鵬同志被市委相中了,被選為了市委張書記的秘書,組織部的任命都下來了…”
“啊…”餐廳中很多人情不自禁的驚呼,緊接著便是交頭接耳亂成一團,苗家這邊一眾人癡癡傻傻,宛若泥塑一般,沒有人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劉鵬竟然被市委張書記看中,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比肥皂劇的劇情更不可思議,劉鵬沒背景,一副臭脾氣,又沒錢財打點,而且來自望海這樣的郊縣。這樣的條件在萬中選一的秘書競爭中能拖穎而出比種彩票的難度還高。
可是今天不是愚人節,而且這個消息出自縣長之口,不可能有假。而且縣委書記和縣長親自來給苗老爺子賀壽,這中間十有八九就與這件事情有關。要不然這么多年他們都沒有干過的事,今年為什么偏偏就跟往年不一樣呢?
計華和秦黎明被請上了貴賓的位置,苗老爺子親自作陪,要說此時心情最復雜的就數苗老爺子了。他一生自詡有識人之名,卻在劉鵬身上失手兩次。
當年他很看好劉鵬,可是后面劉鵬稀泥糊不上墻,讓他大為光火,對自己的識人之能產生了懷疑。可是等他徹底對劉鵬死心以后,上天似乎又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劉鵬從一個在縣里都被邊緣化的干部,一步登天直接進到了市委,而且還成為一把手市委書記的秘書,和市委書記走得近的是什么人老爺子做了一輩子官當然清楚。
除了苗老爺子外,苗青心中也亂了套,他趁大家沒注意的時候給劉鵬撥電話,電話撥不通,她心急如焚,真想馬上就回去拉著劉鵬就問個究竟。
幸福來得太快,苗青當年看中劉鵬的才華,不顧一切的委身下嫁,望海上演了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可惜這出戲很快就因為劉鵬的不給力褪色了。這么多年,苗青一直生活在失望和抑郁的環境中,聽慣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對別人的輕視和不屑更是麻木了,直到今天,她才覺得天空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了。在此時此刻,他卻沒辦法找到劉鵬,可以想見他此時的心情了。
“青青,怎么?你一個在這里?”苗霞走過來含笑道,語氣是異常的熱情。
苗青道:“姐,你看我家劉鵬的電話也不通,我心中急得不行,真想回去看看情況,不然…”
“不然怎么?那么大個人還跑了不成?”苗霞笑道,話鋒一轉道:“好了,你別急,我剛才給胡偉打電話了,妹夫已經去市里了,他們兩兄弟在一塊兒呢!鎮鎮也在市里,他們現在逍遙著呢!”
苗青眼睛一亮,道:“真的嗎?這個人,去市里也不打聲招呼。怎么把孩子也帶去了?鎮鎮今天難不成學都沒上?”
“好了,好了!青青,有了這樣的大喜事就也不要管得太嚴,妹夫能當上市委書記秘書的人自然有他的主見。我們吶,在后面做好賢內助就行,男人的事業我們哪有資格b;苗青不自然的笑了笑,臉上神色很不自然,他敏銳的感覺到了苗霞的變化。以前苗霞最喜歡的就是數落劉鵬,現在劉鵬在他的口中卻成了一個人物,這個轉變來得如此的快,即使是苗青都感到不適應。
劉鵬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開,星期一的時候,張青云在自己的辦公室專門見了這位幸運兒。這次劉鵬吸取了見秘書長出糗的經驗,他準備很充分,尤其是克服掉了緊張的這一關。
劉鵬號稱望海縣才子,在張青云的想象中他應當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一個斯文人,但是真正見到劉鵬,他才現此人很沉穩,隱隱有些土氣,相貌也不英俊,和想象的相差甚遠。
張青云看人喜歡看眼睛,看一個人的眼睛,往往能看出一個人的經歷,劉鵬的眼睛很深邃不缺靈動,是一個有經歷的人。
“劉鵬,你對這次自己能進市委秘書科作何感想?我想聽聽您的真實想法!”張青云道,他年紀雖輕,但是多年為官,早讓他渾身上下有了一股官威,舉手投足都能給人壓力,劉鵬當然也不意外。
好在劉鵬今天是有備而來,略微失神了一下,道:“我覺得這次主要是我機會好!”
“哦?”張青云聲音提高八度,笑了一下,“我倒想聽聽你說詳細點,怎么一個機會好法?”
“書記您剛來淮陽,而淮陽現在又是百廢待興,在政治上,淮陽的問題很嚴重。在這個時候,整頓淮陽組織秩序,端正黨員干部思想尤為重要。
而我就恰好趕在了這個當口,相比其他競爭者來說,我能力并不一定最優秀,但是我來自望海,在市里面也沒有關系。我都能當書記您的秘書,我相信淮陽的政治清明指日可待!”劉鵬朗聲道。
張青云眼睛瞇成一條縫,仔細的審視著劉鵬,所謂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沒有,劉鵬短短的幾句話,就體現出其成熟和老辣的一面。他說話分寸把握得很好,把事情點一下,并不糾纏于事情本身,而是引到了淮陽的未來。作為秘書,他這樣說很貼切,真難相信他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能表現出如此水準。
“行了,今天我們不多說。你先還是回望海把手續辦妥吧,爭取盡快的能安定下來,沒有秘書我的工作開展起來難度很高。”張青云道。
“是,我一定盡快!”劉鵬道,人站起身來,心中松了一口氣,面上卻絲毫不敢松懈,依舊保持了嚴肅和恭敬。張青云掃了他幾眼,心中有了主意,劉鵬這個人是可以用的,但是不可期望太高。
不過能找到這樣一個秘書張青云也滿意了,關鍵是劉鵬這人進市委完全是咸魚翻身,這對陳腐不堪的淮陽官場絕對是一個大的觸動,要以這件事為契機把干部工作做好。
和所有新上任的領導一樣,張青云先要解決的就是人的問題,現在淮陽是重病之人不可以用猛藥,所以只能夠是戴著鐐銬跳舞,通過打太極拳的方法來把事情按輕重緩急處理妥當。而且度還不能慢,這是一個最大的考驗。
組織人事工作的三叉戟,組織部、黨群書記和張青云自己,目前組織部劉沛和蕭書記已經是貌合神離了,這是張青云處心積慮所做的布局。
張青云的太極拳就準備從這里開始,慢慢的在組織干部方面開始貫徹自己的意志,把這一塊的主動權抓在了手里,就抓住了淮陽的病根了。淮陽目前所患的一切疾病都是因為這個病根所起。
再說劉鵬,他回望海的時間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短,他只花半天時間把事情辦妥后,立馬就來市委報到了。他也是厚積薄,經歷了最初的興奮,他迅冷靜了下來,開始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他適應得很快,同時也知道時間的寶貴,淮陽的問題多拖一天就會多一份變數,作為一個政治上很成熟的人,劉鵬能很清楚的看到張青云所面臨的難處。他作為秘書,此時此刻正是需要在領導身邊幫忙的時候,沒有什么比這個還重要。
所以他除了見許書記和秦縣長外,再就是把兒子送給了妻子,夫妻兩人連知心的話都沒說,他便火回城。張青云根本就沒料到他能這么快,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秘書席就換了人,端坐在座位上的人變成了劉鵬。
劉鵬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西服,頭梳得異常的整齊,一來就認真仔細的打掃衛生,把辦公室收拾得一絲不茍。雖然是第一天上班,但是他所表現的專業程度絕對是老秘書才有的水準。
張青云早上上班看見秘書換了人,心中雖驚,面上卻不動神色,問了一些生活上的話題,就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開始工作。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劉鵬進來道:“書記,組織部劉部長秘書來電話,說劉部長想過來匯報工作,您看?”
張青云皺皺眉頭,正要答應,劉鵬又道:“剛才工作交接的時候,我看到有組織部劉部長親自簽字的報告您還沒有審閱,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是嗎?”張青云隨手在一大摞資料里面翻,果然找到了組織部送來的報告,他翻開認真了一遍,眉頭擰成一團,唰!唰!批示:“原則同意,需要制定詳細的方案送常委會討論!”
“把這文件拿去吧!以后組織干部工作還是要多聽蕭書記的意見,不要動不動就把文件往我這里遞。”張青云淡淡的道。
劉鵬連連稱是,心中卻是感覺到了一些端倪,看來目前在組織人事方面的權利爭奪有些激烈,組織部劉部長和蕭書記可能尿不到一個壺里。
對劉鵬來說,他最關心的是張青云的態度,張青云說要多聽蕭寒的意見,可是“以后”兩個字耐人尋味,意思也就是說這次的事就這樣算了,這是什么態度?而且這話書記是當著秘書說的,如真是他心中所想,讓劉沛來匯報工作把這事說敞亮不更好嗎?
心念電轉間,劉鵬看清了這是一灘深水,一時心中凜然,對市委工作的認識又深了一層。不過他并不覺得不適應,相反他感到自己非常的興奮,為官之人,就應當迎風搏浪,否則就不要入這個行當了。
劉鵬熟古今傳奇,當然清楚在淮陽他唯一需要負責的人是誰,張青云是很年輕的領導,但是劉鵬對其心服口服,他唯一需要負責的領導就是張青云,在這個問題上他頭腦相當清楚。
人的位置不同了,隨之而來的便是完全不同的環境和誘惑,而擁有一個清醒的頭腦便是抵制這些誘惑的不二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