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一馬當先,一行人一路上不但推搡碰撞了多位行人,引起了一連串的驚呼,攔下了三名想要卷著貨物離開的攤主,還踹翻了兩輛想要借亂離開的小餐車,包括停放在路邊的幾輛自行車也沒有幸免于難,被他們推了個東倒西歪。石敢帶著他們,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小店門前,氣壯山河地吼道:“剛才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在這里拍照,給老子我滾出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否則的話,別怪我自己動手來找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誰的老子?”安潔莉娜冷著臉站起身來道,“照片是我拍的,有本事你就來動手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搶劫外國友好人士的財物,不管成不成功,在貴國,依照法律會從重從嚴判罰。而且,在這一過程中,你要是傷到我,還會加上故意傷人罪,兩罪并罰。而我要打傷你,只會被認定為正當防衛。而且你要想好了,屆時還會有附加民事賠償責任。哼,不管你動不動手,我都會要求德國駐貴國的使領館向淮縣縣政府發出正式抗議,你們的政府工作人員素質十分低下,在公眾場所滿口的污言穢語!”
場面一片寂靜,因為漂亮,安潔莉娜原本就是店里眾人目光的焦點,她方才拍照,也是眾人看到的。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位看起來漂亮地就像畫報里模特一樣的美人,居然說了一口流利的漢語,雖然說還稱不上是字正腔圓,帶著一些他們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但是已經完全不影響雙方間的交流。而更令他們沒有想到的,這位看起來嬌滴滴似的美人,說起話來居然是如此的火爆,和石敢他們完全是針鋒相對起來。雖然說只是短短的幾句話,里面的信息量可是很大的,搶劫罪、故意傷人罪,涉及到了外籍人士,還要從嚴從重;打傷了她是故意傷人,被她打傷了人家卻是正當防衛;不管石敢他們動不動手,人家都要通過使領館向政府發出抗議!
在場的人們半晌才仿佛消化了安潔莉娜這幾句話中的信息,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石敢,其中不少人的目光中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光芒倒不是他們不向著國人,而是石敢剛才實在是太猖狂了,你是誰的老子啊?還叫囂著讓人滾出去,當自己是誰啊?
就是跟著石敢一同前來的那些隊員們,此時也不約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和石敢拉開點距離,以免得日后被“誤傷”。在淮縣里找個工作不容易,城管雖然說在政府工作機關中,也算是最底層的,但是怎么也算是政府人員,旱澇保收,有時還能夠有些外快。
石敢的臉漲得如同豬血一般,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老實人,就是靠著能打敢打,加上親戚里有人在縣里當官,才能夠成為淮縣城管隊伍里的小頭目。但是他讀得書雖然不多,但是人卻不傻,安潔莉娜所說的什么搶劫罪、故意傷人罪,他不清楚判刑的標準,可是他卻知道,眼前的這一位美人要是外國人的話,那他可就真的是一腳踢在鐵板上了。要是真的有她所說的德國駐華夏使領館向縣政府發出了抗議,別說他一個不入流的城管小隊長了,恐怕就是縣長也抗不住啊。更不要說,自己在這件事情上不占理了!他簡直想給自己幾個嘴巴子,怎么就一時沖動,還沒看清楚人,就先說話了!
石敢結結巴巴地道:“這個…這個…這位這位…小姐…”
安潔莉娜立時柳眉倒豎,嗔怒道:“你說誰是小姐?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在場的眾人中立時有人輕笑了起來,不過更多人卻是心中一顫,這一位美人看來不僅僅是漢語說得流利,對于國內社會也是相當地了解。石敢這可是又失言得罪人了。也有人想到,既然安潔莉娜對國內社會狀況這樣了解,那么剛才她的那一番話,恐怕就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雖然是冬季,石敢仍然是汗流浹背,平素里他也不是那能說會道之輩,這時候心里惶恐不安,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說出什么像樣的話語來。但是他又不甘心這樣狼狽地退去,不說這店里店外有多少人看著,光跟著自己過來的這十來名屬下,要是自己就這樣退走,日后還怎么帶隊伍。這一位也是腦子一時積水了,也沒想想,真要到安潔莉娜向淮縣縣政府提出抗議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呆在隊伍里了,還提什么帶隊伍?
“你…是外國人,又是女人,我不和你…斗。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的這種行為…是妨礙政府工作人員執行公務!”石敢越說越利落,“縣里禁止無關人等在政府工作人員執法時拍照,你的行為已經違反了我國的法律!所以你還是將剛才的照片刪除的好。你們幾人和她是一起的吧?”
他的目光落到了坐在安潔莉娜身旁的方明遠、支赫俊和李立利的身上道:“看你們也是華夏人,她一個外國女人不懂國情,你們難道說也不懂嗎?別到時候被她牽累,她是外國人,沒什么事,你們幾人,難不成日后都不在國內呆了?”他越說越是流利,也是越得意自己的心思轉得快,外國娘們咱沒法子,但是咱可以收拾她的同伴啊,看到時候這外國娘們屈不屈服?況且他這話也不是胡說八道,縣里是有類似的規定,發現路人隨便拍照政府工作人員執法,一定要將照片刪除。
只是他的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沒有在這三個人的臉上看到一星半點應該有的恐慌反應,反倒是三人看過來的眼神中,似乎都帶著幾分…鄙夷、憐憫和不屑?似乎還有其他的什么含義,他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來。
李立利看了看支赫俊,只要領導點點頭,他立即就把這個口出狂言的家伙拿下,雖然說大部分陪同人員都沒有跟在近前,但是旁邊就坐著兩個,還有跟著方明遠的武興國兩人,四人收拾這十來個楞頭青,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何況只要自己一亮身份,他相信這些人都乖得和雞一樣!居然敢當面威脅青山省的一把手,這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跟著方少出來,這還真是長見識了!”支赫俊輕嘆道。雖然說早就知道這種情況的存在,但是親身遇上時,這心情還真是…難以形容。
“基層的工作人員,對于法律的理解,呵呵!”方明遠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輕笑道,“平川和潼宜當初也是這樣,不過這幾年就好多了。”
兩人的聲音不大,也就是跟前的人能夠聽得清楚,其余人就只看到支赫俊和方明遠兩人嘴皮子動,卻不知道兩人在說什么。
石敢這心頭火向上撞,他原本以為,自己通過這個外國娘們的同伴下手,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看現支赫俊和方明遠的模樣,完全沒有把他當根蔥啊。
方明遠看他臉頰上的肉都在抽動,扭頭道:“武哥!”楞頭青的殺傷力,有的時候還是很驚人的,這主別氣急了腦袋一充血,就什么都不顧了,就是上來掀了桌子,那也是麻煩事一件。
早就做好了準備的武興國和另一名同伴,立即跳起身來,幾步就來到了石敢的近前,兩人一邊一個,將石敢一夾,石敢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覺得自己仿佛被鐵鎖扣住了肢體一般。
“你們要做什么?”石敢嚇了一大跳,驚呼道,“你們這是在當眾襲擊國家公務人員!是犯法的!你們這些家伙,還不上來幫我!”
“支書記,走吧!”方明遠搖搖頭對支赫俊道,“真是掃興!”
支赫俊看了看李立利,淡淡地道:“你安排一下吧,我和方少先里去了。”
“是!”李立利畢恭畢敬地道,他知道支赫俊的心情不大好。他可以理解,身為青山省的一把手,卻在自己的轄地里,被一個小小的城管“威脅”,雖然說這種“威脅”就像土狗向雄獅狂吠一樣沒有意義,但是誰又規定了雄獅不會有所反應呢?而且,是當著方明遠的面,當著安潔莉娜這個外國人的面,這令支赫俊覺得的有些臉上無光!
車子就停在距離店鋪不足十余米的地方,車里還有人留守,看到這邊人站了起來打出手勢,就立即將車開了過來,在場的眾人不禁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呼。車子雖然只是一汽集團公司的自有品牌,算不得什么高檔貨,但是一過來就是四輛,稍有頭腦的人都會意識到,支赫俊他們是有司機有隨從,武興國兩人還可能是保鏢啊!
石敢也呆住了,他手底下的那些隊員們,原本還有幾個想沖上來“解救”他,還有人又叫來了二十余名同伴,但是看著這一幕,也都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李立利站到了石敢的面前,拿出了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很快就接通了。李立利道:“陳烈旭陳縣長吧,我是李立利,麻煩你個事,和你的城管隊員說一聲,免得他們要把我和老板都以違反貴縣閑雜人等不得拍照這一法律的罪名抓起來。”
李立利將手機放到了已經有些發傻的石敢的耳邊道:“你們縣長的聲音你總聽過吧?陳縣長,說吧,你們的這位威風凜凜的城管隊長聽著呢。”
“我是陳烈旭,你是城管大隊的?我不管你是誰,所有人都立即給我集合起來,維持好秩序,敢再出一點差池閃失,我先扒了許寧和的皮!還有,告訴我地點,我馬上就過去。”電話里傳來了一個明顯是壓抑著憤怒的聲音,他聽不出來到底是不是縣長的聲音,但是他知道許寧和是城管局的局長。
從車里能夠清楚地看到,原本忙碌著如同抄家一般的城管們,一個個都收斂了氣焰,開始維護道路秩序,疏通交通。還有那么十幾個人,隱隱約約地將他們這幾輛車與人群隔離開。
“還真是丟面子啊!”支赫俊長出了一口氣道,“上面三令五申的東西,到了底下全部都成了歪經。這群混賬東西,還敢明目張膽地說那是法律!”
“支書記,您也不必在意,要是連這個您都覺得丟面子的話,蘇叔,就是蘇愛軍蘇書記會告訴您,他的面子都已經被踩到地平線以下十米了。秦西省里的那點破事,他都整頓了這些年了,還是如同打地鼠一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方明遠笑道,“再說,要說起來,倒是我連累書記您受威脅了。”
支赫俊不禁啞然失笑,秦西省是方家的大本營,方家從一個鎮子里的小家族崛起,發展到了今天,可想而知,這一路上狗屁倒灶的爛事會遇上多少。而蘇愛軍,可以說是眼看著,還是近距離看著這些事的發生,想必這心情也確實是很無語。
“當初,我坐火車回秦西省,還在商都市火車站被人硬拉下車來,來個副站長二話不說當著我的屬下和戀人拿我當龜孫子一樣扣帽子,蘇爺爺知道這事的時候,心情恐怕比您現在還憋屈吧。”方明遠一副遙想當年的模樣道。
“你啊!”支赫俊無奈地擺擺手笑了起來。這事情他倒是不知道,不過方明遠也沒有必要編什么故事,想想如果說自己當時在蘇浣東的位置上,確實是心情夠憋屈的。
“方少,如果說你方家在這里投資的話,你的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吧?”支赫俊問道,他也聽說過,秦西省整體治安什么樣他不知道,但是在潼宜和奉元的治安那都是有口皆碑的。
方明遠想了想道:“治安不好,看似對投資者沒有什么影響,但是實質上來說,除非說是賭徒,或者說當地能夠提供暴利的機會,否則的話,正常投資者都是喜歡社會穩定治安良好的地方。畢竟,賺再多的錢,也要有命去花才行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